第19章 第19章
星子闪烁在漆黑的夜幕上,这些女孩儿才排成两行长队。在嬷嬷的带领下入宫。
董明紫跟着队列从北边角门进宫,金钟不知怎么想的死活说通管事太监,跟董明紫排在一起。
不过董明紫觉得,不是金钟口才好,她暗地里塞的那包东西才是关键。
“紫儿,你说咱们这是要去哪儿?”金钟小趋几步凑到董明紫耳边悄声问。
新进宫的女孩儿第一道检查身体行李,然后沐浴分发新衣裳屋舍,还有指派的嬷嬷会教习礼仪宫规。
董明紫心里想着却并没有回答,因为很快有嬷嬷呵斥:“领事太监没教过你们规矩,宫内严禁交头接耳!”
金钟吐吐舌头,规规矩矩排好队。
女孩儿们被分批带到浴池,董明紫前世今生也没和人共浴过,但她面不改色去掉衣物走进浴池。
金钟嫌弃的捂鼻子走到另一边,穷苦人家的女孩儿,一冬也未必有换洗的时候。不脱衣裳不见热气还好,现在脱了衣裳闷热的水汽一蒸。
头发上的腌臜味,身上的污垢,那个酸腐味儿~
金钟是不肯和她们同浴的,跑到领事嬷嬷身边撒娇:“姑姑,我来时才沐浴过了,只怕下去不会干净反而会脏。”
领事嬷嬷皱眉,上下打量这个出格的女孩儿。金钟连忙袖里掏出荷包,塞到嬷嬷手里。
领事嬷嬷手里捏了捏,硬硬鼓鼓的是碎银。嬷嬷眉头和善摊开:“去下一屋等着。”
金钟行礼后,飞速离开闪身去了下一间屋子。
董明紫没有嫌弃这些同浴的女孩儿,都是穷苦出身艰难讨生的女孩子,她们有什么错。
第一道沐浴完,所有女孩儿站在浴池边,有年长宫女过来分发猪胰子,十人一组互相涂抹搓洗。全身上下包括头发,都要细细搓洗干净。
再下来有宫女抬着热水进来,女孩儿们两人一组,互相舀水冲洗。
一切都在嬷嬷的监管下寂然无声,可是那个女孩儿不爱干净。这一道沐浴下来,哀戚惶恐的少女们虽然不敢说话,可是眉眼间活泛起喜悦和轻松。
彼此沐浴时你看我我看你,眉眼里仿佛有说不完的兴奋窃喜。
董明紫慢慢看着眼前女孩儿,好像初春的嫩芽慢慢舒展,眉眼也慢慢舒缓。
其实沐浴这道工序最初在宫外完成,她成为皇后以后改成宫内。这样女孩儿因为洗浴放松的心情,不会因为进宫再次紧张起来。
女孩儿们在第一个屋子洗干净,然后排队跟着嬷嬷到下一个屋子。这里另有等候的宫女,再次检查她们身体。
所有人头上都会被涂上灭虱药,身上也会撒上药粉,药粉是防止宫外恶疾带进来。
等这些处理完,就有宫女捧着新衣服进来。
这屋里再没有浴池蒸出来的酸腐味,女孩子们眼底埋着欣喜雀跃。领到自己份例,立刻展开想穿。
可这层层件件的衣裳,难为住常年干活只穿过衣裤的穷家女孩儿。
金钟眼里闪过得色,拿着自己衣裳来到董明紫身旁:“我教你,宫里衣裙和外边穿法不一样。”
董明紫瞥了金钟一眼:“大家都不会,嬷嬷会教的。”
这屋的领事嬷嬷早看到这边动静,听到董明紫的话再看她神态,心里暗暗记下这个女孩儿:董明紫,紫儿。
沉稳平静,不像是没见识的乡下女孩儿。
果然很快又宫女斜起手拍掌,教女孩儿们如何穿衣。
穿好衣裳半湿的头发松散系在脑后,女孩儿们排队被领到蕴秋宫。
蕴秋宫不是宫殿,而是靠近浣溪宫的一处院落,专门住新进宫还没学好规矩的女孩儿。
十个女孩儿一间屋子,屋子不大一丈见方。屋里就一张炕桌椅全无,
女孩子们提着自己行李被领进屋,领路宫女丢下一句:“待会儿有人送饭,明早寅正院子集合。”就走了。
金钟等人走了,第一个扑到窗边位置:“这儿归我”然后又给董明紫招手“紫儿睡我旁边,等咱们领了差事就能住的好些。”窗边亮堂,味道也好。
董明紫微笑:“窗边冷,我睡里边。”说完挎着自己包袱,往最里边墙根处走。
谁知有个知机女孩儿,抢先一步将自己包袱扔到靠墙那里,然后越过董明紫走过去:“我也怕冷。”
董明紫笑笑,等接二连三女孩儿挨着放好行礼,才随意挑了中间一个位置,放下自己的小包袱。
哦,不是小包袱,是大包袱,包袱里装着她换下的棉衣棉裤。
别的女孩儿得了新衣裙旧的全扔了,董明紫没有。因为那是绿娘厚厚实实给她缝的,里边针针线线都是母亲对孩子的爱。
金钟背过身撇撇嘴,等紫儿挑好位置提起自己包袱走过来。左右看看,挑中一个看起来比较畏缩的女孩儿。抬起下巴:“你睡到窗边去。”
女孩儿怯怯看一眼鼻孔看人的金钟,绕开她拖过自己包袱抱在怀里,勾着背往窗边走。
“等等”金钟叫住她。
女孩儿下意识抱紧自己包袱,不敢抬头看金钟,只是低着头嘴唇嗫喏“什么事?”
金钟将十文钱塞到她手里:“十文钱换你铺位,可别说我坑你。”
十文钱!女孩儿握紧手里的钱抬起头,眼里亮光闪烁:“谢谢,谢谢!”十文钱够买好些天吃食。
董明紫莞尔,虽然不知道金钟为什么缠上她,不过目前看起来不算坏。
宫规修习一旬,这期间宫里大肆举行了太子生辰忌。
岁儿是董明紫心底的痛,身上骨肉被活活剜去,能不痛?可让董明紫痛苦的还有另一件事。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每年都要收太子税。各种各样的檀木木雕玩具、金丝楠的珠串、东海真珠做的弹丸、缩小的黄金锁子甲,邻国征收的小矮马……
种种件件不一而足。
当然这些她们是见不到的,金钟偶尔从教习宫女那里听到一两句,就要来给董明紫学嘴。
“听说祭品里还有一件鲛绡做的纱袍,满绣的金龙纹!”
鲛绡难得,金龙纹更是贵重,金钟眼里闪起向往的光芒。
董明紫垂下眼帘静静听着,脑海里回忆起当初。
那时候她正怀着岁儿,严瑯喜不自胜,秘密请来民间高手拿脉。一脉两脉,连接四五个大夫说是男胎。
严瑯高兴极了,跟她说“我要用最好的木料,给咱们孩子雕刻所有玩具;要用最轻白的鲛绡给他做罩衣,绣上金龙纹,让他比金童跟尊贵;用黄金做弹弓用珍珠做弹丸,他一定是天下最有福气的太子……”
那时候她手轻轻放在肚子上,微笑听严瑯向往,听完笑语:“黄金质地软做不得弹弓,天下黎民才刚安稳不好过度奢靡。”
严瑯一一应了,没想到现在竟然一样不漏年年来一遍。而第二天她的死祭,果然宫里没有任何动静。
一旬很快过去,要开始忙碌祭灶过年,她们这些小姑娘被一一分配到各处。
所有人排成队列站在大院中,管事嬷嬷和一个四品太监总管分配。
像她们这样选入宫的小宫女,那些嬷嬷太监其实并不看重,不过是出力的低等宫女。
董明紫默默垂着眼帘等待,听到女孩儿们被迅速分到二十四司。轮到她被点名,董明紫默默出列,屈膝行了一个标准宫礼。
嬷嬷看了她一眼,侧身对坐在旁边喝茶的四品太监,低声说了几句。
那个太监这才生出一两分兴味,抬眼打量董明紫:站姿亭亭颔首垂目,双手交叠腹间。
虽是恭敬的态度,却天生有一种气度在里边。
绿衣太监点点头:“分去浣衣局,给各宫送衣物。”
浣衣局不是什么好去处,可是给各宫送衣物却大有讲究。这样有机会再各位主子面前露脸,说不定就入了那位主子法眼。
金钟早就知道各司的利弊,这会儿听到董明紫领了自己最想要的差使,心里有些着急出列行礼。
“奴婢给公公请安,奴婢和紫儿是同乡,同吃同住情同姐妹,求公公允奴婢和紫儿妹妹一同当差。”
嬷嬷见金钟出列,又在绿衣太监耳边低语几句。绿衣太监边听边点头,原来这就是那个使了银钱的宫女。
董明紫提裙跪下:“多谢公公抬爱,只是奴婢面嫩有一点怕人,求公公另外指派个差事。”
金钟想出头,董明紫可不想各宫行走。
绿衣太监转了转茶杯,这两个宫女倒都有些意思。金钟如自己意领了各宫行走的差事,董明紫倒是没领送衣物的差使,她领了……
绿衣太监笑笑:“这位紫儿姑娘可别跪了,大冷天你爹娘岂不是舍不得。”
董明紫皱眉,这太监怎么知道她爹娘?
旁边侍立的太监连忙搭声:“你娘再三拜托,咱家也不好推脱。”
紫儿心下了然,原来是母亲塞的两百文起了作用。
董明紫最终领了御膳房差事,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绿衣太监故意的,虽然在御膳房,可她是负责给各宫按例送点心。
还是要各宫行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董明紫领了这份差事,第二日就去御膳房当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