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紫儿醒来的时候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夕,慢悠悠转头入目土墙木桌椅,身上粗布棉被褥。她浑浑噩噩由着思绪发散,这是哪儿,自己又死了一回?
正想着屋外进来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手里端着一碗热乎乎菜粥,看见紫儿醒来惊喜的不行。
“紫儿姑娘可算是醒了,再不醒你爹娘就该急死了。”
爹娘?董明紫脑子慢慢清醒过来:“他们在哪里,是您救了我吧?多谢您大义。”董明紫挣扎着要从被子里出来行礼。
汪大娘连忙一手按住她,另一手端稳粥在炕边坐下,絮絮叨叨:“身体还虚这么多礼做什么,你昏了两三日,你爹娘今早才找到你。”
猛然起身让董明紫头一阵阵发晕。
汪大娘扶她躺下,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慢慢搅,嘴里犹自絮叨不停:“你爹娘差点没急死,三天两夜也不知道睡过没。”
紫儿脑子里嗡嗡响,眼前一阵阵发黑。
“也是将军下令要全城找什么紫色的花,不然你爹娘也能早点找到你。”
饿过的人醒来就会心慌乱跳。董明紫闭上眼竭力忍耐心里不舒服,因此忽略了汪大娘话里重要的消息:将军严令满京城找紫色的花。
汪大娘嘲讽:“他们这些贵人会缺什么紫色的花儿,不过吃饱没事撑得。”
“嗯”并没听明白的紫儿,勉强笑着应了一句。
“看我说的忘了正事”汪大娘舀了一勺粥放到董明紫嘴边“不烫快吃,估计你爹娘傍晚就来了。”
汪家常年在将军府做工,家境比董家好上许多,粥里不但有菜、豆腐、还有一点肉沫。
汪大娘是个爱说话的,一边喂嘴里还不停歇:“这肉是将军府招待皇上剩下的,皇上不吃撤下来好过咱们了。”
皇上,严瑯的身姿在脑海里晃了一圈,被紫儿摒弃,她有些急切:“您家里有在将军府当差的?那能不能带我进将军府?”
汪大娘赶忙按下董明紫:“你这会儿虚着可别折腾,再说你一个小姑娘进将军府做什么?你爹娘临走再三拜托我要看顾好你。”
说到这里,汪大娘一勺子粥塞到董明紫嘴里,数落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百十里跑到京城来做什么,你不知道爹娘会担心!”
“你说说你这孩子,你爹娘说你平日里懂事又能干,怎么不出事不说,一出事就给天捅个窟窿!”紫儿在汪大娘絮絮叨叨数落中,一勺一勺喝下热粥。
将军府
燕无纠手下副将燕惜南,一身金色铠甲抱拳行礼,身上铠甲哗啦啦响:“将军,末将无能京城方圆三十里,找不到那位姑娘。”
燕无纠白衣素袍,只有领边袖口一点出风毛,负手站在窗前,目光落在园中盛开的红梅上。眉头锁成川字,眼中忧郁重重,传过来的声音却意外清浅平缓:“扩大到五十里搜寻。”
燕惜南站在身后,放下拳手扶着佩刀有些为难。将军急令找那位姑娘,甚至明面上还下了暗语,说是将军府找紫色花。
命令下的急将军府倾巢而出,就这么短短两日花费已经甚巨。毕竟收了满府满坑的紫色花,燕惜南麻木的想。
“怎么还不去?”燕无纠回目问。
燕惜南有些为难,劝谏到:“五十里听起来比三十里多不了太多,可京城方圆五十里,着实不是个小地方。将士们从边境赶来都挺累的,且五十里也未见得能找到人。”
按理方圆三十里就该找到,毕竟一个女孩儿脚程能有多快,而且听到消息就该来了,除非那女孩儿又改变主意不想见将军。
燕无纠转回眼继续看着园中红梅。红色的梅花在冬季里开的恣意,可是少了那点蕊中白雪,总是少了意境。
“继续找,五十里找不到就百里,务必要把人找到。”燕无纠吩咐。
这是势在必得,燕惜南头皮一麻,抱拳铿锵道:“末将遵令!”
傍晚时分,董家夫妻忧心忡忡拖着板车,来到汪家小院。听说女儿醒了,惊喜的什么饥寒疲累都忘了。
绿娘扑进去一把抱住闺女,立刻哭出来:“娘的心肝儿你,你这是要爹娘的命啊……”
一个姑娘家夜不归宿,多危险!绿娘简直不敢想,这两天她和丈夫是怎么在惊恐中熬过来。
这会儿姑娘暖暖身子抱在怀里,绿娘才觉得心里踏实下来,不过一踏实紫儿好日子就到头了。
绿娘将姑娘从怀里扯出来,照着胳膊一顿拍打,:“你个死丫头,死丫头!”
董明紫木着脸受着,说起来她还没有被父母责打的经历。
汪大娘唬了一跳连忙过来拉,嘴里劝道:“紫儿她娘怒大伤身,姑娘刚醒经不起三拍两打。”
董其成也过来拉开闺女,把闺女藏在自己身后,劝妻子:“紫儿经过这遭就懂事了不会再犯,再说……”
宽肩却削瘦的汉子半低下头,喃喃:“不是家里太穷,紫儿何必跑到京城来找活路,咱家姑娘咱自己不清楚?”
董明紫从董其成背后仰头看向他,头上灰白色更多耳边脸色枯败,像一层枯灰的皮附着在骨头上。
才两三天……
董明紫垂下眼帘,眼里酸酸涩意。这一刻她有了清晰的感觉,她是这家闺女。
绿娘举在半空的手停住,看着丈夫身后女儿,瘦黄的头发都枯萎了。忽然就泪如泉涌,把闺女抱进怀里,绿娘心伤的厉害:“娘苦命的女儿,都是爹娘没本事。”
汪大娘看的眼眶酸:“哪是你们没本事,是这世道要吃人。”
绿娘只听不见,抱着董明紫不停痛哭:“都是爹娘没本事,才害的丫头跑到京城来讨活路。”
“都是爹娘没本事……”撕心裂肺的哭声,发泄着绿娘对生活的无能为力。
董明紫被搂在怀里,心里说不出是酸涩还是失望,各种滋味搅在一起。
阿瑯为什么要这样对百姓,自己连命都不顾惜,不就是想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吗?
为什么要立刻灭霍家,为什么要弄得天下战乱频起,为什么不顾百姓死活。
“都是爹娘没本事……”
耳边是一遍遍的哭声自责,董明紫眼里渐渐涌出泪水。那么冷的天披星戴月,即便手脚冻的肿烂也不曾停歇片刻,日子过成这样,还要百姓怎样!
还要这样普通的爹娘怎么有本事!!!
董明紫逼回眼里泪水,从绿娘怀里出来冷静的说:“我来京城有把握的,只要能进将军府见到将军……”
“你休想!”这两天慌急害怕的绿娘,这一刻全化为怒火“你一个丫头见将军做什么?打量你这样整天折腾爹娘,不如你现在勒死我!”
说完就没头苍蝇一样在屋里乱窜,想要找绳子给董明紫。
到底还是董其成更了解丫头,沉默了一会儿断断续续说到:“你……”
“你不用担心松哥儿的病……他……他……”董其成微微叹口气,好像要把心里郁气叹出去“他家卖了地给松哥儿请了大夫。”
卖地……屋里安静下来,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震慑着他们。
董明紫来京那天,董其成夫妇卖了所有家当,可是那点钱根本杯水车薪。单家也再凑不出钱,只能卖了祖宗留下的田地。
屋里沉静无语,汪大娘左看看董其成右看看绿娘,最终只能故作轻松安慰:
“只要哥儿没事什么都好说,说不得卖了祖产,还能得祖宗庇佑,保佑哥儿从此无灾无难金榜题名呢。”
“就认得几个字,金榜提什么名。”绿娘抹泪笑道。
汪家只是萍水相逢,人家心善董其成夫妇也不好赖在人家。就是为着姑娘才厚脸皮又多呆了一天,第三天一早就板车拉着姑娘回家。
临走董明紫将燕宁南给她的荷包,交给了汪大娘。汪大娘再三推拒,可董家人坚持要谢,她最终也只能勉为其难收下。
董其成在前边拉绿娘再后边推,紫儿躺在麦秸牛衣之间,坎坎坷坷上路。
走了没多远,汪大娘拿着一件旧棉衣赶上来:“这个给姑娘盖上吧。”说完瞥了一眼紫儿身上的麻草编制的牛衣。
两口子回家拉板车,连套被褥都给姑娘带不来,可见有多穷。
董其成一阵羞赧,绿娘未语先泪,接过旧棉衣抱在怀里:“嫂子的恩情,我们两口子长长久久记在心里,我们报不了儿孙将来报,嫂子您记好。”
董其成抬起头坦荡看向汪大娘:“我姓董,住在京城南一百里董家村,大号董其成儿子叫董明喻,您记着,不管什么时候来找,董家都举家报您大恩。”
板车咯咯吱吱,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回到董家村,回到家。
家里几天没人请冷冷一层灰,进去让人一个哆嗦。所有的家具都没了,只剩下一堆春夏的夹衣单衣,破破烂烂堆放在炕上。
看到炕,被董其成夫妇扶着的紫儿愣住了,问:“家里被褥呢?”
董其成夫妻扶着女儿,对视一眼,董其成停了停开口:“那天夜里你没回来,爹娘连夜找你忘了第二天太子税的事。”
结果第二天县衙来收税,董其成夫妻没法子,只能典当了被褥。
绿娘艰难的扯开笑,想要安慰女儿:“没事,之前娘不是说过,咱们炕烧热些麦秸铺厚实,让你爹牛衣打的蓬软些,咱们一样过冬。”
牛衣,牛衣本意就是麻草编织,给牛披在身上过冬用的,是给牛用的。
董明紫两条臂弯被爹娘搀扶,慢慢垂下头,掩上眼帘:“喻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