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以往秋蝶最喜欢的便是和师尊打坐练功的时候了。
他微阖着双眼，平静淡然，没有清醒时刻的高高在上，让人的心也不由得安定下来。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人，在这种时刻，独属于她个人。
而此时此刻，如此安静的氛围，让秋蝶感到窒息。
“师尊，当真要和林师姐成亲吗？”秋蝶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可您不是很讨厌她吗？”
紫金铜炉中的檀香慢慢悠悠地飘荡开来，将殿中的潮气逐渐驱散。
这是以往主殿惯有的气味。
此刻顾倾白闻着却仿佛堵了一口气，胸口有些憋闷，他抬起眸子，说道，“小蝶，你知道，此事是不得已的。”
“可是师尊，你娶了林师姐的话我怎么办？”秋蝶仿佛委屈极了，说话都带着哽咽，“我还有很多功法没有学会，师尊教我练的字我也没练好，对了，我还要和师尊游历世间呢！上次我们一起去的那个馆子，那里的东西可好吃了，师尊不是答应会带我去的吗？”
她越说越激动，眼睛红得像个小兔子，惹人疼惜。
“答应你的我自然会做到。”顾倾白按捺住了要给她递帕子的手，叹了口气，说道。
“真的？”秋蝶的眼中迸出一丝喜悦，以为事情有了转机。
“你是我的弟子，一切当然还是照旧。”
“弟子？”秋蝶自嘲地笑了一声，眼中的光逐渐褪散，“林师姐也是师尊的弟子啊？可是为什么师尊要娶她呢？”
“而且师尊成亲后，有了夫人，怎么可能一切照旧？”
“师尊，你说过永远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你骗人!”
“小蝶，不要闹了。”顾倾白有些无奈，“我成亲后，会和林清相敬如宾，而我还是会和之前一样将你排在第一位，你信我吗？”
他的声音难得有如此温柔低沉的时候，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带着欲望的恳求。
要是在往日，秋蝶肯定会羞红脸。可是如今，她被生气痛苦填满了，说话也有些不管不顾，“我不信！我不管！师尊，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子，只要你不想成亲，一定会有办法的！”
“还是师尊其实对林师姐也有意，便想趁着这事顺水推舟了？”
“你要是娶林师姐，那我也去嫁人！”
她这些话一句比一句石破天惊，也不知是哪句惹恼了顾倾白，他声音加重了许多，“小蝶，注意分寸！”
顾倾白虽然冷，但对秋蝶一直很有耐心，就算昨日在主殿替她背锅也丝毫没有责怪，更难见他如此色厉内荏的时候了。
“师尊，你真的变了！”
秋蝶一下子有些受不了，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顾倾白下意识地想追，可在不远处，看见季理已经先他一步追上了小蝶。
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了殿内。
“小蝶，你怎么哭了？”看着秋蝶梨花带雨的模样，季理顿时心如刀绞。
这些日子他也在凡间游历，原本是想追着秋蝶的脚步，多和她相处些时日的，奈何一直没遇到。
前两日才知道她已经回了青凌宗，季理也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季季师兄师尊他要成亲了！”秋蝶见了季理，觉得更委屈了，“他居然要娶林师姐？我我的心好痛啊！”
“我已经知道了。”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季理惊讶极了。
他曾经嘲讽林清白日做梦，想要嫁给顾倾白是天底下最难做到的事情，没想到还真有她梦想成真的一天。
她可以，为什么自己不行呢？
十分诡异的，因为林清的成功，三个月多前被压抑的那些不可明说的阴暗心思，再次浮现了。
既然师尊让小蝶伤心，那凭什么自己不能取而代之？
“季师兄，你帮我劝劝师尊吧！你让他不要娶林师姐，好不好？”秋蝶苦苦哀求道，“你告诉他，我会听他的话，再也不胡闹了……好不好？”
“小蝶，师尊他怎么会听我的？“季理看着秋蝶娇俏的脸庞，第一次冷静地拒绝了她的要求。
“可……”秋蝶愣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凶了，“那我应该怎么办啊？季师兄，你帮帮我，好不好？”
“小蝶，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季理双手搭上了秋蝶的肩，语气带着诱惑，“也许你可以趁这个机会离开他，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季师兄。”秋蝶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你在说什么呀？”
因为这句质问，季理的话再次噎在了喉咙里，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我……”
“什么？”
季理从秋蝶的眼神中清晰地看到了此刻的自己。
懦弱，犹疑，像只畏首畏尾的老鼠。
“你连让自己喜欢的人知道的勇气都没有，岂不是一个懦夫？”
不知怎的，耳边又想起来那句话。
季理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粉橘色的晚霞，光影交织，和那个女人一样肆意妄为，突然让人生出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气来。
“我喜欢你。”季理说道。
这下秋蝶的眼神彻底变了。
变得有些惊恐。
她连连摆手，甚至后退的时候踉跄了几步，“不……季师兄，我只是把你当我的兄长，你不能喜欢我的。再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小蝶，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季理有些受伤，但仍不死心。
“你知道我生来孤僻，平时也没有什么朋友，但你的出现，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快乐。”
“我……”秋蝶犹豫了一下，似欲拒还迎，“可我如今根本没心思想这些啊。季师兄……我……我真的好痛苦啊！师尊要成亲了，可我什么都做不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啊！”
见秋蝶如此，季理也不忍心逼迫，他闭上了眼睛，终是道了句，“好，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会帮你处理好这件事的。”
“真的吗？”秋蝶眼翼沾染了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但她仿佛真的很信赖季理，几乎连思索也没有就应道，“那我回去了，季师兄，你一定要帮我啊。师尊他是个拗脾气，但你好好说，他一定会听的。”
季理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暗芒。
尊上当然不会听他的，但成亲是两个人的事，只要其中一人消失了，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
他心里并没有什么要救济天下苍生的大理想，所以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只是，心到底有些痛。
秋蝶离开后，季理静静地站了很久，直至霞光消散，天色彻底变黑，他才觉得有些冷。
他动了动有些发酸的四肢，抬脚往林清的住所而去。
……
“哎呀。”红玉端着点心和清茶站在凉亭里，看着林清一手剑术舞得出神入化，顿时夸赞道，“姑娘这几日是得了天助吗？怎的剑术进步如此神速，就算我这外行人看了，也觉得姑娘舞得极好。”
“不过姑娘还是歇歇吧，练功也是要张弛有度的，哪有像姑娘这样一刻不停的，这是要把自己累死的。”
“我不累。”林清闻言倒是停了下来，拿过帕子擦了擦额间的细汗，这几日她感觉心火过于旺盛，也只有练剑能让她的身心舒畅一些了。
这剑法她本就练了不下千百倍，如今似是剑灵召唤，原本生涩难懂的剑招突然像活了一般，越练倒越停不下来了。
“喝口茶吧。”红玉递上茶杯，脸上却有些不忿，“是今年的新茶，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往年咱们要哪有一次给的，今年倒是没催就给送来了，果然还是尊上的面子大。”
林清没有应声，吹了口茶沫。
“不过姑娘这些日子怎么没有去找尊上？这可不像姑娘的风格啊。”红玉说着又笑了起来，“不会是婚期将近，姑娘害羞了吧？也对，姑娘矜持些也是好的……”
“我有很多日没见尊上了吗？”林清抬头，反问道。
“是啊，大概有半个月了。”
“居然这么久了啊。”林清有些惊讶，以前她是每日都要去找顾倾白的，不去心里就难受，可是这一次痴迷练剑，居然把这样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对了，还有一个多月姑娘就大婚了，这嫁衣可得赶紧绣起来啊。”红玉提醒道，“要不要我帮姑娘？”
“不用了。”林清摇头，“你忘了以前我绣过嫁衣的，一个月足够了。”
话音刚落，假山后就传来一声嗤笑。
“林师姐，当年你刚及笄就给自己绣好了嫁衣，没想到被尊上撕了个粉碎。如今，又要再绣一次，你没觉得自己很掉价吗？”
季理整个人隐在夜色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季理？这夜黑风高的，你来我这儿讨茶喝吗？”林清的眉头皱了起来。
“林师姐，我是想请你去西南峰游玩几日的，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
“找我玩？”林清的嘴角不合时宜地抽搐了几下，又道，“怎么，几日不见，你就移情别恋了？不怕小师妹伤心吗？”
“你！”
林清隐约听到了磨牙声。
“而且我跟你在一起能玩什么？季理，你平时独来独往的，我倒是不知道你如此好客。”
“这么说，林师姐是不肯赏脸了。”季理走了出来，双手抱胸，眼神冰冷。
“红玉，你先下去吧。”感受到了季理浓浓的杀意，林清的面色也变得郑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