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肉串
郑辰默抱着骨灰盒，慢慢的走进姑奶奶的卧室，这间屋子他还是第一次来，打开房门就要一股特有的“老人味”迎了出来。
房间里的家具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老旧却保养的很好，实木的质地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看的出姑奶奶用的十分爱惜。
郑辰默看到了姑奶奶之前提起的那个梳妆台，很平常的实木小桌子，架着一只镜面上雕有龙凤的椭圆形镜子，中间的地方放着一封信，还用镇纸压着，右手边还放着一个金属的小罐子。
郑辰默轻轻地将骨灰盒放到梳妆台的另一边，坐下来，将那信打开来。
辰默：
奶奶骗了你，医生并不是误诊，那天晚上就应该是我离开的日子，可你救回来的那只猫，给我续了七日的寿命，说是在还债，想来在阎王手里夺这七天，应该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写这封信的原因，不是想让你原谅我这欺骗，只是想谢谢你，谢谢你的善举给了我一个体面且没有痛苦的结束。
准备接你回来的时候，我也有过犹豫，怕你不适应这小镇子的环境，怕影响你的学业，奶奶知道你的成绩，在那样的环境里，这都是你拼命努力的结果吧。可我又实在不忍心把你留在那两个连自己孩子都要算计的人手里。不用担心，接你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后续事情都处理好了，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不用担心他们再来找麻烦。
奶奶的积蓄不是很多，但是也足够支撑你完成学业，并且在你喜欢的地方开始你的生活，这里的东西随你自己的心意处理，不必考虑我。
最后，还想麻烦你一件事，梳妆台上的铜罐子里装的是我那老头子的骨灰，这辈子能遇见他，是我最大的幸运，他不在的日子太难熬了，真的太难熬了，还好这难熬的日子终于到了头。
哪天天气好的时候，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把我们两个一起撒了吧，连那罐子什么的也一起扔了，不用再想着我，只要你走好自己的路，从前的一切抛的越远越好。
包郑氏书
郑辰默将书信叠好，死死的攥在手中，他终于知道姑奶奶的反常是因为什么，也突然明白了偶尔从姑奶奶卧房传来的低语是在诉与何人听，他知道姑奶奶这是得偿所愿，也许在另一个世界里，姑奶奶已经跟所爱之人重聚，他理解、他明白可他就是难过，他又成了那个被抛下的人，怎么总是自己成为那个被抛下的？
儿时是父母，为了去追求所谓的幸福，将自己抛给了亲生的爷爷奶奶，被当做是累赘，整日里嚷着要把自己扔到大街上去。
再后来爷爷奶奶家也待不成了，父母也有了自己的家，竟然合计着将自己“有偿”的送给别人，省的打扰他们现在的家庭。
还好有姑奶奶将自己领了回来，可这个从小到大对自己最好的人，也最终把自己抛下了
不，还有安俨，还有安俨，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给姑奶奶续了七天的命，他用行动回应了自己的请求，可自己可自己却将他丢在了医院的长椅上，原来是自己活该，活该这样孤独，将唯一愿意赖着自己的“人”丢在了一边。
郑辰默想去将安俨找回来，想去把那个懒散的窝在自己床上的人，想去把那个吃到好吃的就会眼睛亮晶晶的人，想去把那个任由自己牵着在马路上乱逛的人，想去把那个在深夜时分会缩在自己怀里的人找回来，对，找他回来。
可郑辰默焦急的跑出门来，却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去找安俨，他是只“妖”啊，可妖又会呆在哪里呢？
郑辰默这才发现，自己除了名字竟然对安俨没有任何的了解，不知道他从前住在哪里，不知道他靠什么为生，不知道他出生何地，不知道他喜欢去哪，不知道他有什么朋友
除了“安俨”两个字，自己竟然对他一无所知！
郑辰默回到他捡到安俨的大垂柳旁边，光秃秃的枝条在北风中倔强的飞舞着，安俨是为什么受伤呢？怎么会躺在这里？自己竟然连这个都没问过，不是没想过，可总觉着自己没有立场去问这些问题。
郑辰默害怕被拒绝，害怕被沉默以对，害怕的以至于自己忘记了“主动”，不主动、不过问、不没事找事，便永远不会被拒绝，这是自己一直秉持着的与人相处的准则，却不想会因为这准则让自己连个找人的线索都找不到。
郑辰默向来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自己得有长远的计划，首先自己得回去继续上学，去挤那条或许是通往现实社会最“容易”的独木桥。自己现在不止得养活自己，还得预备着以后养活那只饭量巨大的“白团子”他得有生存的一技之长。其次，自己得让安俨知道自己在找他，让他知道自己已经知道错了，只有安俨自己回来，不然凭自己这个“凡人”想找到躲起来的猫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郑辰默第二日就整理精神回到了学校，打印了一堆的寻猫启事，放学时张贴着在所有自己想的到的地方，自己甚至不知道安俨是不是识字，只能在“白团子”巨大的照片之下，加了一个手绘的肉串，甚至每日还在自己卧室的窗台上立好一只肉串。
自己看着也觉着幼稚，可自己除了这肉串，也再没什么能吸引安俨的东西了。
安俨醒来的时候，是被窗外刺目的招牌晃醒的，他坐起身来顿了顿，空气中有一丝丝狐狸的味道，他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哪里了，慢吞吞的下了楼，就看见胡老板翘着二郎腿，手里点着钱，口中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
安俨突然出声道：“狐狸尾巴漏出来啦！”胡老板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身转的太猛，连肚子上的肉都跟着颤动着，然后调笑着说道，“哎呦，您老人家睡了一天一夜了，终于舍得醒了啊，来，过来给哥哥说说，看是为了那个小妖精伤情成这样。”
安俨听见这话，先是一愣，闷闷的说道，“不是。”
“哎呦，怎么，是个人？”
“”安俨不做声。
“嗐！还真是啊，怎么想学哥哥我啊。”
“不是，是个男孩，他救了我。”安俨认真的解释道。
“怎么？想以身相许啊。”胡禄笑着问。
“没有，他身上灵气很足，我靠着那灵气，养了半年，这才从雷劫中缓过来，我是为了那灵气。”
“然后刚缓过来就拿七十年道行送人了呗，再多送几年啊，再送上十年八载的哥哥我直接给你烧纸得了！”
“我不想欠他的”
“那也没还了啊，还为了灵气，真当自己是什么恶妖啊，六个月换七十年，挺会算账啊。为了灵气拿酒当水喝啊！为了灵气在我这哭鼻子啊！屁！自己编瞎话哄自己玩呢？”
“不是，我”安俨又要解释。
“得得得，哥哥我没空听你在这编瞎话啊，自己先想明白了再说吧。喝了酒肚子容易饿，哥哥给你下碗面去。”胡禄说完就起身系上了围裙。
“不用，我辟谷了。”安俨拒绝到。
“又在那说废话了不是，肚子都咕咕叫起来了，辟个哪门子谷啊，真想修成个神仙飞天上去啊，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就算你飞升上去，那冰冰冷冷的地界哪里比得上这人间活的自在、潇洒。”胡禄说完，就登登的朝后厨走去。
安俨不想吃什么面，他这个时候只想来把焦香鲜辣的烤肉串，就是郑辰默之前带自己吃的那种，可是，应该再也吃不到了吧。
自己对郑辰默到底是什么感觉呢，真想胡大哥说的那样么？可自己明明就是为了那灵气啊，为了养伤，为了修炼能更进一步。
安俨不知道为情所困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自己被师父捡回去的时候，还是个小猫，没到发情的时候，再后来跟着师父修炼，要心无旁骛，修身养性，不在和普通的野兽般受那发情的折磨。师父也没讲过这情爱之事
“面来了，来来，尝尝哥哥的手艺”
胡禄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排骨刀削面走了过来，安俨隔着蒸腾的雾气，小心的问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就是想跟她在一起，想牵着她的手，想抱着她，想听她说话，说什么都行，有了好吃的、好玩的都想先给她，遇见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想告诉她，想帮她解决一切困难，只要看见她笑，怎么着都行”
安俨看着慢慢陷入回忆里的胡禄，脸上洋溢着微笑，然后那微笑慢慢拉直了，眉头也锁了起来。
胡禄严肃的说道，“你既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那就别喜欢上人，不然那须臾几十年的快乐之后，留下来的只有痛苦的等待。”
“那让你再选一次，你还会喜欢上嫂子么？”
“当然，不论怎么选，我最终还是会喜欢上她，感情不是我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了的。”
“你就不怕等不来她么？”
“我怕，可没了这念想，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我就等在这，她答应我的，一定回来找我，你不知道你嫂子，她答应过的，就没有做不到的。我这次有准备了，只要等到她来，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安俨看着整日嘻嘻哈哈的胡禄，脸上从没有过的坚定，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吃着面这面不知怎么尝着有些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