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11：02，门铃始终没响。
谈珞珞陷在沙发里，焦虑地点开一本又一本的文。
男主爆雷，不看。
梗太老套，不喜欢。
文笔不行，读不下去。
她很少文荒，偶尔体验一次确实一言难尽。
叹口气，翻出书架常读常新的老文，谈珞珞勉强脱离那种焦躁感。
11：30，门铃终于被按响。
耳朵尖稍晃，下一瞬谈珞珞便出现在玄关。
“你迟到了。”她幽幽道。
心虚地干笑两声，代劲双手合十弯腰致歉，语气真挚。
“不好意思，出了点特殊状况，抱歉抱歉。”
猝不及防对上他后脑勺，谈珞珞一愣，登时站不住了，腰弯得比他还低。
“哎哎哎，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用行此大礼啊。”
代劲腰身一低再低。
“我的问题，给你添麻烦了。”
谈珞珞欲哭无泪，几乎要跪下。
“行行行，您可快起来吧。”
再不起来，咱俩干脆齐齐一拜天地算了。
偷瞄一眼，确认对面人没有埋怨的意思，代劲方才直起身。
“以后再有来不及的情况，我会提前告诉你，今天没等急吧？”
“没有，我玩呢。”
轻车熟路地换鞋进屋，他扬眉谆谆教诲：“这时候你应该说，‘我做题呢’，懂不懂？”
谈珞珞受教地点头，露齿笑得开心：“现在懂了。”
“你今天为什么迟到啊？”稍停顿，她谨慎地补充，“不方便说就算了。”
“是不太方便。”代劲眼神乱飘，闭口不谈。
该怎么说，昨晚和他哥喝嗨了，今天睁眼就已经近十一点。
坚决不能说。
“好吧，”他不说谈珞珞也不失落，转而请求，“那今天下课陪我去书店行吗？”
怕被拒绝，她又找了个借口：“作为你迟到的补偿。”
“你去书店做什么？题不够做喏？”代劲诧异。
“开盲盒。”谈珞珞老神在在。
代劲不懂，但没打算继续问。
“看你表现再说，现在要不要先听个课？”
心里不太乐意，但谈珞珞也不能强迫人家。
蛄蛹着朝桌前挪了挪，小狗蔫头耷脑地掀开教材。
无声地投去一眼，代劲忍下笑开口讲解知识点。
两个小时听起来好像并不算长，可当它被一行行的数字、公式所占据，那简直称得上度秒如年。
余光暗戳戳地瞟balabala一刻没停的代劲，谈珞珞想，也就是她别有企图，不然早就撂挑子。
停留在教材上的视线没有偏离分毫，代劲屈指轻叩桌面：“不要走神，听我讲。”
目光听话地移回那一堆大差不差的函数图像，她又想睡了。
苦苦忍耐，度过煎熬的七千二百年，一句“今天到这儿”俨然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直击灵魂，唤醒谈珞珞混沌的神智。
代劲抱胸看她。
“以后上课能不能集中注意力，两个小时我得提醒你一百八十次。”
谈珞珞郑重其事。
“十三次。”
“什么？”代劲稍愣。
“你只提醒我十三次，没有一百八。”谈珞珞强调。
他气笑：“你有这时间多听两遍知识点不行吗？”
小狗瘪瘪嘴：“我有听。”
碳素笔在修长的指间转过两圈“哒”敲上谈珞珞发旋，代劲不置一词，拽起书包肩带向外走。
“不是去书店？还不走？”
呆滞片刻，谈珞珞哐地离座，语气雀跃。
“等等我啊。”
天气闷燥得厉害，粘稠又压抑，阳光并不毒辣，裹在身上却是滚烫的。
眯着眼瞧了瞧不算明净的天空，代劲伸手指向上方厚重的云层，回身问紧随身后的谈珞珞：“打车？天气不太好。”
去书店的距离不算远，可也要走上一阵儿，身上估计会变得黏糊糊，谈珞珞不喜欢，于是皱着鼻子答应了。
躲在树荫下，她探头探脑地往外瞅。
“是不是要下雨？”
“天气预报之后有一周的暴雨。”
“又热又潮，在家都没感觉的。”谈珞珞感慨。
代劲笑她：“你空调温度调那么低，能感觉到才怪。”
谈珞珞微怔，下意识打量一通他身上的薄外套，问：“很冷吗？”
家里没人，她又体热，完全没有注意室温偏低了些。
正专心查看出租车的位置，代劲随意摇摇头：“没有，你注意不要着凉就好。”
她看着他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抿唇咽了回去。
到达书店时正值饭点，没多少人。
书屋撒着干燥的墨香，钢琴曲音量放得很小，并不恼人，像是一双手在轻轻柔柔地按摩太阳穴。
潮热、烦躁与疲惫消失得一干二净，谈珞珞乌黑的眼亮晶晶，二话不说直奔畅销小说分区。
代劲确认她的方向后就自己慢悠悠地闲逛，没跟过去。
目光逡巡在各类书脊间，谈珞珞蹙着眉纠结地转来转去。
她所谓的“开盲盒”即不做任何功课，实体店内仅根据书名、腰封或者封面设计淘小说，好不好看，全靠运气。
不过一般能够出版的小说质量没有特别差的，至少截止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踩过大雷，因此“开盲盒”倒成为一种寻宝活动。
令人摆脱疲倦、心情变好的寻宝活动，效果堪比脉动。
一番精挑细选，谈珞珞乐颠颠地跑去收银台排队，低眼无意地扫过标价，笑容随即缓而慢地僵在脸上。
代劲来时，就见她沉重地端详两本书不声不语。
“怎么了？”
一手抓一本举他眼前，谈珞珞认真地询问：“二选一，选哪本？”
凑去仔仔细细地观察一遍，代劲试探着指向左边：“这本？”
见谈珞珞脸色顿时不太对，他指尖默默地缩回，又试探着转向右边：“要不这本？”
小狗脸垮得更厉害，代劲明白了，收手了，果断将两本全部拢到怀里。
“喜欢就全买下来，别选了。”
“不行啊，”谈珞珞抓住他肘弯，仰着脑袋小声又着急地说，“我没拿那么多钱。”
换去另一只手抱书，代劲垂眸朝她笑：“别担心，我有钱。”
眼睫茫然地飞速扑闪，像是才反应过来，谈珞珞干巴巴地撒手，挪离视线躲开他眼尾的弧度。
“谢谢，”温热的指尖轻捻磨挲，她盯着地面，“先欠着，我会还的。”
以为她在不好意思，代劲笑吟吟地宽慰：“等有余钱再还，不急。”
“滴”的一声付款完毕，他接过书袋单手拎她眼前。
“你自己那两本想还就还，剩下的可不许还我。”
“什么？”谈珞珞不明就里。
“看看喏。”代劲只笑。
小臂托起袋底，她低头好奇地翻看。
一本、两本……谈珞珞眼睛越睁越大，难以置信地望向代劲，直勾勾的，满脸欲言又止。
“不许还我。”他不闪不避地回视，弯眸强调。
谈珞珞挣扎：“不合适吧。”
代劲更乐：“不能再合适。”
努力圈住这份生命不可承受之重量，她不停劝慰自己，怎么说也是一份礼物，对吧？
哪怕这份礼物是四本五三，他也是心意……个屁啊。
谈珞珞哑巴吃黄连，幽怨的眼神缠上代劲，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有苦说不出。
“不让你现在写，”眉梢的笑意缓开，代劲扶着她肩膀旋转180度，“别这么看我。”
“没有啊，我怎么看你了？”谈珞珞扭头继续看。
“好像我们有深仇大恨一样。”
说完他就在那自顾自地乐，也不知道笑点在哪，反正谈珞珞是半点笑不出来。
“那确实是有点仇恨在身上的，”她点点头，拉起他衣袖朝外走，“快走快走，咱们私下解决一下。”
“你怎么忘恩负义呢。”代劲眉眼残存愉悦。
忍了会儿，没忍住，谈珞珞噗嗤笑出声，抱怨：“你好烦啊。”
虽然即将迈入高三，可谈珞珞一直没什么实感，缀在指间的袋子沉甸甸的，她突然就感觉到一阵压力。
“老师，你高考前紧张吗？”
“紧张是肯定的，”代劲仔细回忆着，“但是在备考的过程。”
“真正去到考场，反而平静了。”
谈珞珞不明白：“为什么啊？”
“为什么……”代劲低声重复，思绪绕过一个又一个词汇，想要寻找出最佳答案，半晌，他抬眸笑笑，“好像说不清楚。”
乌云短暂地飘离，少年背后的光有些刺目，谈珞珞眯眼试图看清他的神色。
代劲扬唇，眼角眉梢尽是志得意满，绒绒的发被渲染成阳光的颜色，温暖而和煦。
“实在要找个答案，我更愿意归因于我的目标足够坚定，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过程如何曲折，终点一定不会变。”
眼睫细微地颤，谈珞珞涌上一阵难以自已地艳羡，目光游离至鳞鳞云层，眼神虚焦无意识地流露出几分迷茫。
“可是，怎么确定你的目标是什么又一定正确呢？医生、教师、警察好多好多的职业啊，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值得做的，适合我的。”
“那就不要考虑正不正确去选择吧，说只看兴趣可能过于理想主义，但想一想，如果将来要从事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行业，那蛮累的是不是？”
代劲垂眼看她，眼眸柔和澄亮。
“所以我希望在你选择的时候，就算要综合其他因素斟酌，兴趣也一定是占据大多数的。”
谈珞珞眨眨眼。
“看小说算兴趣吗？”
“为什么不算？”
“money呢？”
“也是我的兴趣，”代劲轻笑两声，“不用怕，没谁说选好一条路就一定要走到黑，人生的容错率也没你想得那么低，如果你足够勇敢，甚至可以拥有几十年的时间去慢慢寻找。”
“所以，别着急，暂且设法提升你的成绩好了，给未来创造足够多的可能性，慢慢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