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
柏昱接受的一直是贵族教育,他行事端方,远比同龄人更沉稳大气。祁蔚刚来美国读高中的时候,就看上柏昱了。只不过那会她不如现在这样大胆,只是上课的时候会多看两眼。
三个月后,他们一起演话剧。祁蔚在里面演不需要说话的树精,和一群树精站在台上,营造森林氛围,学分轻松到手。但是柏昱篡改了剧情,在公主邀请王子跳舞的时候,王子表示他要跳脱编剧设定,王子与公主并非生来就该在一起,他们应该有选择的权利。
柏昱太有演讲天赋了,他慷慨激昂的宣讲打动了公主,两人一起反叛剧本。公主和骑士一起走了,而柏昱拉上“树精”站在城堡阳台上朝大家挥手。
因为那会年级正在号召大家团结,跟学校争夺什么权益来着?柏昱这种行为就恰好踩中了大家反抗定式的心理,然后这个话剧反而还精神升华了。祁蔚穿着一身绿油油的树皮,带着一脸懵,被票选成了话剧节“最特别女主角”。
祁蔚因为这个,和柏昱熟起来了,没多久就顺理成章地谈恋爱。祁蔚读书成绩一般,但是柏昱爱学习,会带着祁蔚去看艺术展、参加文学沙龙、泡图书馆什么的。祁蔚这才发现,喜欢读书并不代表沉闷无趣,更不是书呆子。读书还挺有意思的,拿到a+也很有成就感。
祁蔚对张以舟说了谎,她能申上现在的学校,全因为那会在谈恋爱。她和名校的距离,是一个柏昱。
林竹看见祁蔚开始认真读书,很是担忧,以为她是在国外没朋友,只能读书。那会林竹经常飞来美国看她,祁蔚看她担心,就把柏昱介绍了一下。林竹对柏昱很满意。
柏昱超级喜欢祁蔚,好几次祁蔚看书看困了,趴在桌上就睡。一睁眼,发现柏昱一直抬着手掌,遮住照在她眼睛上的太阳光。他看见祁蔚醒了,就笑,说刚刚那道题我找到合适的参考文献了,想看看吗?
太阳照着柏昱温润的脸颊,透明的肌肤绒毛都无限温柔。祁蔚不得不承认,这画面真的很让人心动。年少的时候,太容易喜欢这样的男孩子了。就像张以舟也会记住前桌女生在午后太阳里,跳动的发梢。
柏昱和祁蔚谈了三年,完全没吵过架。柏昱性格很稳,即使有分歧,祁蔚跟他生气,他也是先安抚情绪,再慢慢讲道理。他不对的地方,也会反思,会为了祁蔚改。朋友说柏昱可真好。柏昱说不是的,是祁蔚很明理,不会无缘无故生气。
成年礼的时候,柏昱得到家里给一份巨额股权。他找了律师,说想和祁蔚共享这份礼物。柏昱完全把她放入了人生规划里,计划上大学订婚,毕业就结婚。他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怎么看都是彼此最好的选择。而祁蔚对此也兴致盎然。
边汇以为自己没机会了,但祁蔚突然就和柏昱分了手,断得干干净净。
“蔚蔚,为什么啊?”边汇问,“你告诉我,我好规避一下,绝不踩前人的坑。”
“滚蛋。”祁蔚抱着裙摆上楼,“我要换衣服了,你还跟?”
“我倒是想跟。”
“骨头痒?”
“不不不……”边汇连连退后。
祁蔚冷笑着上楼去。她还有一套鹅黄的礼服在衣帽间,但是说不定柏昱也准备一身情侣样式的西装等着她。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热衷于穿情侣装,或是在各种地方展现他们是一对。比如祁蔚的项链和柏昱的领带夹是一样的款式,或者祁蔚的裙子和柏昱的衬衫一个色。
柏昱做事很周全,肯定把祁蔚今晚穿的都打听清楚了。于是祁蔚干脆换了一身圆领卫衣,加宽松直筒裤就出来了。她下楼的时候想起还有个人,去叫,开门却没见着人。估计觉得吵,自个溜达出去了。
祁蔚便算了,回到大厅,一下楼,灯在一瞬间灭了,三层蛋糕上的二十支蜡烛瞬间亮起,朋友们在微弱的光里同时举杯,热情庆贺:“happy birthday!weiwei!”
啊,又在饱满的爱里长大一岁。
祁蔚切下蛋糕第一刀,接下来就是自取了。蹦迪的蹦迪,打牌的打牌,还有人抱着男模上下其手。祁蔚本来也要搂两个摸摸腹肌,但是她突然想起张以舟也有腹肌,想起张以舟,就想起柏昱……冉冬说得没错,她的眼光太统一,张以舟和柏昱都是一类人。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话说,柏昱怎么不见了?
“柏昱哪去了?”祁蔚从一堆人里拉出边汇,问他。
边汇双眼放光,嬉皮笑脸的,“不是在那吗?”他指向窗玻璃。
祁蔚靠过去往下一看,好家伙,他们凑在一起原来是在看柏昱的热闹。
柏昱和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花园泳池边上,两人保持三步距离,但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剑拔弩张。
二楼几扇窗上已经趴满了人,大家都在看戏,以及讨论这个黑西装是谁。冉冬甚至拿出手机开始录像,并且激情解说:“观众朋友们!今晚将有两位勇士为爱而战,谁将胜出,赢得女王陛下的龙榻?最好他们两败俱伤,这床让我冉冬去爬……”
“你不下去拦着?”边汇问。
祁蔚夹着酒杯,也兴致勃勃地看热闹,“难道我要下去朝他们喊‘不要打了,拜托你们不要打了’?”
边汇瞥她一眼,做作地叹气,“真是狠心的女人。”
其实祁蔚觉得打不起来。柏昱很端,张以舟也很端,他们宁可报警,也不会当场打架。那太难看了,叫人笑话。
“招昭,给我加点酒。”祁蔚拍了拍夏招昭的肩。
“我来,我来。”夏招昭身边的男生抢先取来了一瓶朗姆酒给祁蔚倒上。祁蔚扬起一道眉看向夏招昭,对方满脸尴尬。
“喔——”屋里的朋友们忽然发出鬼叫。祁蔚再看向外边,只见张以舟半侧着身,捂住了脸。
“柏昱打人了!”边汇仿佛看见了不得的事情,“这小子端不住了!”
距离太远,楼上的人什么也听不到,楼下的工作人员又不敢上去招惹。柏昱不知说了什么,张以舟往前走了一步,而柏昱也往前。今晚月光很好,将整个古堡倒映在地,囊括了泳池。黑色的池水粼粼,两道更深的影子与灯光随着微波晃动。场面有些诡异,让人看得愈发兴奋。
再一眨眼,张以舟一拳挥了出去,敞开的西装外套都扬了起来,可见力度之大。
但柏昱避开了这一拳。
“真可惜。”边汇遗憾道。他还没追着祁蔚来美国呢,柏昱就抢先了,边汇恨了他三年。
“还没完。”祁蔚散漫地倚靠在窗台上,好像在看两只猫打架。
她话音刚落,张以舟单腿为轴,一脚旋风踢从柏昱左侧飞扫而去。柏昱估计这才明白前面那一拳是假动作,但他已经来不及闪避了。
“哗啦”,柏昱整个人都被踢进了泳池里。
“喔——”窗户后的人们又是一阵惊呼。
“柏昱不会游泳!”冉冬大叫一声。
“天——”李淑安简直要吓晕了,一屋子小孩,出点什么事,被问责的肯定是她。况且柏昱家可不是普通人,李淑安一瞬间连墓志铭都想好了。她探出身,大声叫人去救柏昱。
“要命了!”又是一声尖叫——柏昱把张以舟拉下了水。
张以舟显然也不会水,一黑一白两只旱鸭子在深水区扑腾,双双呛水之时,甚至还在互相掐架。边汇目瞪口呆。他俩这是多大仇,死也要拉上对方垫背。
“蔚蔚,要出事了……”边汇扭过头,却看见祁蔚面无表情的脸。她甚至有些漠然,仿佛那两个生死攸关的男人与她毫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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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蔚才是真正的商业精英,骨子里非常利己,你就是为她死在海里,她也不会为你掉一滴泪。”边汇双手搭在大腿上,在懒人椅里摆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以上这句话是我作为私人朋友送给你的,与我的职业素养无关。”
苏南听着边汇复现多年前那场荒唐到好笑的纷争,默然无言。他和边汇面对面坐了一个小时了,腰板始终没塌下去过。边汇清楚,这是他的教养,也是保持距离的表现。
苏南虽然是个恋爱脑,但在不恋爱的时候,头脑清楚得很,哪能如此轻易地对外人不设防。边汇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苏南撞了撞边汇桌上的牛顿摆球,说:“我认识的祁蔚似乎并非如此。她开朗而健谈,而且不是那种空空的活泼。她愿意动起来的时候,可以赛车、运动、跳舞,玩上整天整夜。静下来的时候,又格外沉静。当我念到‘在形而上学的发展过程中,从康德到黑格尔,有些东西丢失了。这我完全同意。’她会接上一句‘我真的在听。我不爱,我爱的是爱’。”苏南垂着头,挑起一点眼睛看了看边汇,露出这个年纪少见的青涩,“我在读这本书的时候,她斜倚在咖啡桌对面,法国南部浓郁的阳光从绿丛中间穿过,投射在她身上。她美得简直像是虚幻的。”
你有没有想过她是有目的地接近你?边汇眨了眨眼,并未把话挑明。他的目的不是诋毁祁蔚,而是让苏南放下祁蔚。他说越多祁蔚的不好,反而越容易激起苏南的对抗。
“情人眼里出西施,但那也没什么不好。”边汇看了看表,站起身说,“好了,苏总的咨询时间结束了。我还有下一位客人。你回去消化消化今天的谈话,换个角度想想,爱虽然伴随占有欲,但并不代表占有,不是吗?”
边汇送走苏南,下一位客人带着合同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