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成熟
陈蕊神色恍惚，下意识回答道：“我们是……”
“同学。”门口声音响起，两人回头看去，张煜双手举着一个托盘靠在门框上，盘上的米饭和小菜还冒着热气。
“你别听胖子瞎几把说，坏了人家女孩子的名声。”张煜走进来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无奈地开口。
陈蕊垂下脑袋，看不出表情。
徐海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呵呵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倒是顺手捏起一条肉丝塞进嘴里，然后满脸享受：“你这手艺真是吃几次都不腻，干脆我再开个饭馆，你来当主厨。”
“好啊。”张煜坐到另一张椅子上，把饭菜从托盘里拿出来放到陈蕊面前。“这次我要拿八成，你敢给么？”
“你敢来我就敢给。”
“你敢给我就敢来。”
他撇撇嘴，不和徐海东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倒是拍了拍陈蕊的头，示意她吃饭。
他自己却是点了根烟，看到徐海东又准备伸手，赶忙一巴掌拍掉：“你那么大个人了，要点脸呢。和人小姑娘抢饭吃。”
徐海东嗦了嗦手指：“我怎么不能吃了，我空着肚子来的，这香味勾人得很。”
“你自己不会去找吃的啊，我就做了两个人的。”
“吃点不碍事的。”说着厚脸皮的徐海东躲过张煜的手掌，又偷了块茄子吃。
张煜用看臭不要脸的眼神看着他：“你赶紧把钱给我拿来，然后你可以滚了。”
“小子，桥还没过就想拆桥？”
“你快点给我拿来，别逼我上手抢啊。”
“别急。”徐海东擦了擦嘴角的油，也不抢了：“小蕊刚刚把事情都告诉我了，我听听你有什么主意。”
张煜想了想，晚上的计划好像还真有用到他的地方，闻言也就由着他了。三两口把手里的烟抽完，捧起米饭正准备吃呢，抬眼一扫就对上了陈蕊亮晶晶的眼睛。
“这是你做的？”
“怎么？不爱吃啊，不爱吃就饿着。”张煜没好气的说。
“不是，很好吃，我还不知道你做饭这么好吃。”
“好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陈蕊嘟着油润的嘴，小声抗议道：“你怎么老是凶我，夸你也不行。”
张煜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想怎样啊姑奶奶，我错了行不行？”
“那你把饭给我吃，我没吃饱。”
张煜愕然，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碗，里面空空如也，一粒米都没有了。现在正炯炯有神地盯着张煜手里的米饭，满眼贪婪。
张煜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最终还是认命地把手里的碗重重地往陈蕊面前一放，气得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才多少平缓了胸中的恶气。
转头一看，陈蕊正美滋滋地捧着碗，就着剩下的小半盘鱼香肉丝呼噜噜往嘴里送饭。张煜瞬间血压升高，双手撒气似的在陈蕊头上一阵乱揉，把她原本顺滑的长发搞得一塌糊涂。
陈蕊毫不在意，跟个没事人一样大口扒拉米饭。旁边的徐海东看着这两人打闹，一边抽烟一边会心地笑。
两碗饭下去，陈蕊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看得张煜咬牙切齿。看看时间，已经晚上过七点，即便是夏天，外面的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张煜把托盘放在一旁，拿过准备好的纸笔，当场写了一张两万块的借条。
然后他分别把笔拿给徐海东和陈蕊，各自签上了名。
看到陈蕊毫不犹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张煜忍不住提醒她：“你都不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吗？别被我卖了还给我数钱。”
陈蕊茫然地抬起头，问道：“你要卖我？”
“……当我没说。”
两人把名签上，张煜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本来这个事情他是准备自己出面的，但他到底和陈蕊是在一个村子里的，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闹大了对他来说也是个麻烦。既然徐海东在这里，那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了。
徐海东自然不拒绝，不止如此他还不停称赞张煜的这个计划非常到位，几乎可以完美解决陈蕊大学期间家里人的骚扰问题。
陈蕊听完后有些不可置信，她显得有些犹豫：“这样能行吗？我爸我妈他们……”
“陈蕊。”张煜打断她，面色严肃：“我帮你是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你爸你妈怎么想与我无关，你要认清这一点。”
“如果你只是要借钱交学费，没问题，十个两万我都能借给你。关键是以后呢？”张煜看她又想低下头逃避，连忙双手捧着她的脸，强硬地让她目视着自己。
“即便你顺利大学顺利毕业，先不说你要多久才能还上这笔钱。只要你一毕业，他们立刻会像蚊子一样叮上来吸你的血，原谅我用词太过直白，但你有想过，这就是你要面对的现实吗？”
他一通话说得掷地有声，强硬地逼迫陈蕊面对这个事实。少女双眼很快蓄满了泪水，其实她何尝不知道呢，她在那样的家庭度过了十几年，完全清楚自己未来的处境就像张煜说的那样子，她只有斩断和家里人的牵绊，才有可能重获新生。
她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张煜、在徐海东、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异常平静，是因为她下意识不去想这些问题，也不想去面对可能面临的选择。
之前张煜已经提醒过她一次了，她没有选择面对。而这次，张煜直接把话掰开、揉碎，并强迫她咽下、品味，这让她显得有些措不及防。
那毕竟是生她养她的父母，离开这个家，她就真的孤身一人了。
徐海东是了解陈蕊的家庭和遭遇的，他看着在对峙的两人，若有所思。
许久，张煜把她的脸放下来，语气也温和了不少。“我说过，我能保证你大学不被打扰。至于毕业后你要怎么面对他们，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
房间里陷入沉默，只有张煜和徐海东啪嗒啪嗒的抽烟声。良久，陈蕊满脸泪痕地抬起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神色凄美。
“我以后没有家人了，你不能不管我。”
张煜脑子里警铃大作，有种给自己挖坑的感觉：“你不会是要赖上我吧？我好心帮你，你不要恩将仇报。”
晚上8点，一行人从城西的清河酒吧出来，径直往城南的小村庄走去。徐海东带头，他那张不怒自威的大哥脸让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在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一看就不好惹的社会人士，众人围着中间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以极其嚣张跋扈的姿态前进着。
女孩面无血色，嘴唇苍白，在一众小混混中间显得非常无助。甚至有人不停拿着手中的袋子在调戏她，而她只能怯怯地摆手拒绝。
路人看在眼里，心中都有些可怜这个长相甜美的女生，又迫于那群人的威压，摇摇头感叹一句世风日下，然后离开。
当然，如果有人敢走近一点的话，就会听到这样的对话。
“嫂子，店里供应的薯条，你要不要吃点？”
“谢谢，我今晚吃得很饱，不用了。”
“嫂子，那你吃个果脯消化一下。”
“你们吃吧，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要不试试这个？这个萝卜丸子是煜哥教店里的厨师做的。”
“真的？给我两个。”
张煜没有在队伍里，这个事情他实在不适合露面，只是远远跟在后边。看着这群吊毛一个劲献殷勤，他差点把牙齿都咬碎了。
走在前头的徐海东发现手机在震，拿起来一看，是张煜发来的短信。
“管管你那帮小弟！现在是去恐吓，他妈的一直在拍陈蕊马屁是怎么回事！？”
徐海东在自己的光头上摸了两圈，转了个头冲小弟喊了一句：“张煜说了，不要再拍你们嫂子马屁了。”
众人面面相觑，徐海东又补了一句：“免得待会入不了戏，干完活再拍。”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收起各种零食，摆出一副凶恶的模样。陈蕊有点想笑，但一想到即将给家里带来的困扰，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她心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从城西声势浩大的走过来，距离不算近，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接近9点了。一行人走路的动静引起了几只狗的叫唤，有些不明就里的人家探头出来观望，看到一群社会人士成群结队后又连忙关上门窗。
在距离家里只有一个路口的时候，陈蕊叫住了前头的徐海东，言语恳切。
“东叔，我……我想再争取一下，可以吗？”
徐海东叼着烟，黑暗里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有红色的火光在一闪一闪。
“你自己想清楚就行，我们兄弟只是来陪你演场戏而已。”末了他又补充：“想想张煜和你说的话，他看人看事一向很准。”
陈蕊无言，她望向道路另一边的屋子，里面透着温馨的灯光，那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走吧。”她轻声说，夏夜的暖风吹起了她的长发，那一瞬间，有一种气质在她身上荡漾开来。
叫做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