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真系折堕
2006年,新年的第一天,张煜是在黑灯瞎火中被鞭炮声吵醒的。这会的春节气息还很浓厚,凌晨四五点就开始放鞭炮的简直不要太常见。
张煜被断断续续的鞭炮声吵得睡不着,干脆提前起来跑跑步当锻炼了。只是这个点算夜跑还是算晨跑就不好说了。
冬日的夜晚比较长,这个时间外面还是黑灯瞎火的,当然也有一些早起的人家打着灯,已经在开始忙碌了。
张煜悄咪咪的开门,出去的瞬间被冷风一激,头脑倒是清醒了很多。
他按着往常的路线,准备去河堤上顺着第一、二道桥跑几圈。要上河堤先得绕道城西的一个小斜坡,他驾轻就熟,就在拐过最后一个路口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睡衣,披散着长发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跟他来了个脸对脸。
张煜当时就心肌梗塞了,这尼玛夜色正浓,只有朦胧的月光洒在地上,能见度本来就不高,冷不丁一转弯就被贴脸杀,这搁谁谁不怵。
张煜被吓了一大跳,后退了几步,张口就喊:“我靠!鬼啊啊啊啊——”
那个身影似乎也被吓得不轻,它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听到声音后把额前的头发一撩,颤抖着声音。
“别……别喊,我不是鬼……”
张煜闻言站了起来,凑近一看,顿时一股女生特有的体香味钻入鼻子。等他借着月色看清楚后也是有点惊讶:“怎么是你?”
月光下的陈蕊脸色憔悴,但却掩盖不住她精致的脸庞和五官。她的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长发随意的散落,连身上也是穿着单薄的粉色睡衣,眼神凄苦。
“张煜……”
她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好跟这个男生说的。
张煜皱着眉头,看着她在寒夜里有些发抖。随手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套在她身上。
“你半夜三更在这里扮鬼啊?穿这么点不怕感冒吗?”
陈蕊低着头,任由他把外套给自己系上。张煜是出来锻炼的,加上他本来也不是很怕冷,所以只套了件小外套就出来,甚至里面是穿着短袖的。
“赶紧回家,这个点一个女孩子瞎晃荡什么。”
说罢错身跑开,结果没两步又折返回来。
“算了,我送你回去。”张煜满脸不耐烦,但是又觉得把一个女孩子留在黑灯瞎火的街道上不太好,无奈只能临时充当一下护花使者了。
他压根懒得去打听对方在这个不正常的时间出现在这里有什么难言之隐。开玩笑,他和小呆瓜现在正是恋奸情热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异性在这个时候的吸引力能比得上小呆瓜。
陈蕊沉默一会,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摇头道:“我不回去。等天亮我再回去。”
“这是什么行为艺术吗?人体冰雕?”
陈蕊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来,她抱着自己的双膝,把脸贴在膝盖上,侧着头看着张煜,显得成熟又可爱。
“你呢,你这么早出门干什么?”
“作为德智体美育全面发展的五好青年,我坚持每天晨跑已经有二十年了。”张煜满嘴跑火车,又重新问了一句:“你真不回家啊,这个时候外面可不安全。”
陈蕊还是摇摇头,脸上也没有其他表情,搞得张煜有点进退为难。
气氛陷入尴尬,两人平时的交流不多,这会也不知道说什么。张煜好几次索性想走了算了,但是一想到她要是真出点什么事,自己作为最后一个接触者,少不得要被公安叔叔抓去谈话的。
他这边满脑子车马行空,陈蕊却是在观赏着他不耐烦又有些不忍的表情,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下子她是爽了,张煜因为运动停止的关系,加上寒风这么一吹,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是,大姐。我还指望着跑两步暖和身子呢,您行行好让我送你回去行不行?”
陈蕊默不作声地就要把外套脱下来还给他,张煜一见连忙制止。
“不是,你怎么这么极端啊?咱俩非得冻死一个是吗?”张煜也有些气恼了,“把你冻死在这里我就成嫌疑人了,是不是因为我不泡你了你存心报复我?”
“噗嗤。”沉默已久的陈蕊展颜一笑,狡黠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自恋啊,明明每次都是我拒绝你的。”
“是啊是啊,我都被你拒绝那么多次了,您能可怜可怜我不?”
“不能,你再挨会冻,我看着开心。”
“卧槽,你心肠好歹毒。”张煜打了个寒颤,恶狠狠地说,“我告诉你,小心我见色起意,这个时间你叫破喉咙都没人理你。”
“等你糟蹋完我就去余子瑶家门口等着。”
张煜愕然,看着一脸无所谓的陈蕊,沉默半响:“你赢了。”
说罢他也一屁股坐到地上,和陈蕊隔着一段距离:“说说吧,家里出什么事了,看我能不能帮你。”
陈蕊沉思片刻,执拗地摇摇头:“不说,你帮不了我的。”
“让你说就说,我现在冷得一批,别逼老子说脏话。”
他语气强硬,声音里有些微怒气,仿佛在不满她的不知好歹。陈蕊有些诧异,印象中这个男生似乎从没对自己说过重话,这让她有些惊奇,同时也有些害怕。
“……我爸不想让我继续读书了。”
“屁话,你自己想不想读?”
“想读。”
“想读就能读,这事我能办。”张煜只思索了片刻就知道,问题估计还是出在钱身上。陈蕊的家庭环境他以前也了解过,爹妈都是多少有点问题的,她二姐也是自己勤工俭学,自食其力才逃离这个家庭。
有了前车之鉴,陈蕊想复刻她二姐的道路难度只会更高。所以这个钱,自然是不能交到他爸妈手里的。
“你怎么办?”陈蕊有些怀疑,“明年就高考了,我……”
“别我啊你啊的了,我说能办就是能办。”张煜被冻得开始有些烦躁,语气明显不善:“再问我真把你糟蹋了,我现在急需运动一下来保持我的体温。”
“……”
他站起身跳了两下,活跃一下冻僵的关节:“学校附近那家网咖你知道不?开学前一天你找个时间去那找我。”
陈蕊双眼看着他,皎洁的月光映在她眼睛里,这次她没有说话。
张煜弯腰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你赶紧回家冲个热水澡,然后滚回被窝补觉。我他妈锻炼的时间都被你浪费了。”
这次陈蕊没有拒绝,顺从地被他从地上拉起来,然后跟在他身后。
张煜就在前面带路,一路上不停地做着稀奇古怪的动作来维持自己的体温,一边骂骂咧咧怼天怼地,陈蕊有时候听得想发笑,张煜就会毫不客气地骂她:“还笑?你知不知道你作大孽了。”
这时候陈蕊就会笑嘻嘻地回一句“我乐意,有能耐你别管我”,顶得张煜哑口无言,自认倒霉。
渐渐地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看张煜在前面耍宝,脸上的笑容怎么都藏不住。
好不容易把陈蕊送到家门口,张煜就跟见了鬼似的,连再见都懒得说就准备撒丫子跑。这时陈蕊转身叫住了他:
“张煜。”
“还有什么吩咐啊,姑奶奶。”
“其实我心肠一点都不歹毒。”
说罢她就进门去了,留下张煜在门口懵逼。
“有毛病,关我屁事。”一阵寒风袭来,张煜情不自禁打了个摆子,狠狠吐了口唾沫,赶紧撒丫子开跑。
屋子里静悄悄地,伸手不见五指,好像在这个家她回不回来都不会有任何区别。她踮着脚小心地走回房间,尽量不发出声音,直到躺到床上,才意识到身上还穿着张煜的外套。
她把外套解下来,抱在怀里,上面还有张煜身上那股独属于他的味道。她扯过被子蒙住头,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了句“晚安”。
“阿嚏!”在河堤上绕圈跑的张煜被一阵阵河风吹得脸都快麻了,再又一次打了个喷嚏后,他一边跑一边泪流满面:“穿短袖来河边跑步,我真系折堕。”
张煜补觉补到了快十点才慵懒地从床上起来,许是月考成绩比较理想的缘故,放假以来这段时间老两口都没来催过他起床。等他走出房间老妈已经把屋子打扫得差不多了,老爹则是全然不顾忙死累活的老婆,悠哉游哉地在沙发上喝茶看新闻。
作为有点大男子主义且好面子的张劲松来说,张丽萍健康的时候家务活他是从来不沾手的。要不是张煜知道后来老妈确诊癌症后,老爹那副任劳任怨的模样,少不得要数落他几句。
当然,最终结果指定是挨一顿胖揍,但现在张煜还会在乎那点皮肉之痛吗?
显然是会的,所以他识相地跑去帮老妈把剩下一点活干完,然后一声不吭地准备中午饭了。
吃饭的时候,张煜看似无意地提醒老两口,现在很多老年人都有各种老年病,明年他就要去上大学了,希望老两口偶尔能抽个时间去检查检查身体,不要让他在外担心。
张丽萍夸他懂事了会关心父母,张劲松嘲笑他身子还没自己强壮,很明显并没有把张煜的话放在心上。
张煜也不急,现在才刚06年,距离张丽萍确诊的时间还早着,但还是有必要偶尔提醒一下,给他们一个潜移默化的影响。按照他后世的了解,在确认前两到三年开始规范的检查,必然能在刚开始癌变的时候就发现。
那时候再治疗就简单多了。
到了下午,一家人收拾整齐后出发前往爷爷家。小县城的习俗就是这样的,大年初一这一天子女都要回长辈家团聚。奶奶很早就过世了,爷爷是独居,距离不算近,在近郊的老房子里种着一块菜田。老爷子精神贼好,身子也还硬朗,就是闲不下来,叔叔姑姑们也就由着他去折腾,反正不靠这一亩三分地吃饭。
张煜的老爹排行老大,有两个姑姑和一个叔叔。叔叔家有两个孩子,都在上小学,所以大家主要关心的也就是张煜的成绩了。得知张煜这学期的成绩还不错,老爷子喜笑颜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红包,还叮嘱他一定要成为他们这一房的第一个大学生。
等到初二就是去外公家了,外婆同样去世得早,但是张丽萍的兄弟姐妹发展就相对好了不少。加上张丽萍,张煜的外公一共有六个子女,老妈排第二,也是学历最低的。据说是当时为了帮忙照顾家里的弟弟妹妹,把读书的机会都让了出去。所以舅舅阿姨们对老妈都很热忱,连带着对张煜也关怀备至,总之又是一个美好的一天。
接下来的日子都大同小异,陪着老爹老妈走亲戚,或者窝在家里走亲戚。要说快乐嘛,有压岁钱还是蛮快乐的,虽然张煜已经并不在意那五块十块的压岁钱了;要说不快乐嘛,对于张煜这种已经对春节没有太多期待的人来说,还不如看看联欢晚会的小品节目。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春节小品还是好看的,虽然很多他已经耳熟能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