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顺天府府衙。
陆铃儿再次来到这里,心里五味杂陈。
上次是捉拿贼人的女侠,这次却是发现命案的证人。
只是这一次,戚大人外出公干不在府衙,衙门众差人忙活半天,最后以失足溺水为常老五的死亡定了性。
陆铃儿心有质疑,却又无从辩驳。
毕竟常老五确属溺亡,并无其他致命伤,加之他是从赌坊逃蹿而来,最有可能的,就是他自己慌乱中不慎从桥边失足落水。
身旁扈贵虎着一张脸,还没从常老五的死亡中回过神来。
他是想将常老五狠狠一顿胖揍,但没想让他死啊,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呢?
直至两人做完笔录,从顺天府大门出来,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陆铃儿抬手遮了遮晃眼的日光,回身看向仍旧一脸呆滞的扈贵:
“走吧!”
经过昨晚一闹,想来扈贵已认清了赌场的真面目,不会再沉迷其间了。
只是常老五死得蹊跷,她还想再同扈家人交待几句。
回到扈家,陆铃儿把昨夜的经过详细告知了月娘母子。
听闻泰来坊出千被抓个现行,母子俩都松了一口气,掬起了释然的笑容。
这下,扈贵那个拎不清的,终于看清真相,不再一根筋地往里钻了。
只是听到后面,常老五溺水而死,月娘才刚恢复精神的面容,又变得黯淡下来。
“小九,相信你爹爹不会再赌了,你的委托,姐姐就帮到这儿了。”
陆铃儿抬手,揉了揉扈小九的发顶,复又转向月娘:
“扈夫人,常老五的死,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请一定要多加留心。”
月娘心下感激,低首向陆铃儿一揖:
“陆娘子大恩,我扈家没齿难忘。此前我本就打算回老家待上一阵,让孩儿他爹远离泰来坊,咳咳,眼下,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回老家?”扈贵有些不明地挠挠头,他已经知道赌博害人,以后也不想再赌了,咋还要回老家?
再说她身体经得起路途颠簸吗?
“你只要不赌了,我的身体就好了大半。再说,咱老家也不远,山清水秀的,物价又低,药也不缺,养身体不是更好。”
“爹爹你就听娘亲的吧!”
扈小九伸着小脑袋,眼睛亮闪闪的。
这一年家不成家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扈小九牵着陆铃儿的手,把她送出家门好远都舍不得松开:
“陆姐姐,多亏你为我家解了忧,我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
陆铃儿杏眸微弯,蹲身看向扈小九晶莹透亮的眼睛:
“小九,你是我的委托人,为你解忧是我的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接着手上轻轻翻出一朵小小的葵花:
“送给你,愿你一家好运常在!”
惜别依依不舍的扈小九后,陆铃儿换回原本的妆容,回程向解忧居走去。
此时已近晌午,阳光照在身上火辣辣的,陆铃儿只得寻着阴凉处,匆匆朝前走着。
自昨晚踏进泰来坊起,她滴水未进,又一宿没睡,如今已是又累又饿。
可她无暇顾及,只想早早到解忧居交完任务,再回头去查探一番。
那常老五之死绝非失足溺水那么简单,尤其他前脚提到陆家,后脚就落了水。
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倒像是杀人灭口!
想来常老五,还有那泰来坊的掌柜,一定知道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条线索她得去查查。
陆铃儿一路想着,眼看就要走到解忧居,却见阁主从街的另一头迎面走来。
不得不承认,阁主此人实在是独具气场。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但他出现在人群里,所有人的目光便只看得到他,其余所有的一切皆成了背景。
此刻他身着云灰色直领对襟长衫,墨发半束,面容隐藏于玄色墨梅面具之下,威仪而又神秘,简直令人移不开眼。
陆铃儿与他相向而行,最后皆停于解忧居的正门前。
“阁主。”陆铃儿及时行礼。
容砚面具下的瑞凤眼微敛,将陆铃儿悄然打量一瞬,确认无恙后方才问道:
“嗯,任务完成了?”
陆铃儿点头:“完成了,正回来交任务呢。”
“嗯。”容砚含首,先行一步进了解忧居。
陆铃儿紧随其后也走了进去,两人同上阁楼,然后又走向不同的方位。
陆铃儿去的是解忧师收放任务的内室,容砚却是直接去了阁楼厢房。
待陆铃儿交完任务从内室离开,对面厢房却传来了阁主的声音:
“陆铃儿,进来。”
阁主都喊话了,陆铃儿岂有不去之理,遂轻推房门,走了进去。
甫一开门,菜肴的鲜香便扑面而来,陆铃儿肚里的馋虫瞬间被勾起。
抬眼望去,阁主一人坐于主座,桌上的佳肴似是刚上菜,还未来得及下筷。
看着这略显丰盛的午餐,陆铃儿感到肚子在抽痛:
自己从昨夜饿到现在,阁主却一人独享美食。
况且,这菜也太多了吧,阁主吃得下吗?
“可有用餐?我这里多点了些,一起吧!”
与阁主一起进餐吗?
陆铃儿有些犹豫,与阁主单独吃饭是否有些不妥?再说她还想回去再寻些线索呢。
只是……这肚子实在是饿得咕咕叫了。
好吧,就先垫吧一点再去吧。
陆铃儿轻展笑颜,向容砚行上一礼:“多谢阁主!”
接着便挪动桌椅,坐到了容砚对面。
只是她没注意的是,对面的容砚在她就座的瞬间,轻轻勾起了唇角。
陆铃儿坐定,见与阁主正面相对,顿觉有些紧张,一时间竟忘了执筷,只征征地看着对面。
容砚也不催促,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执碗,添入热腾腾的白米饭后,将碗递到陆铃儿的面前。
陆铃儿这才反应过来,阁主竟然在给自己盛饭!
她立刻起身,诚惶诚恐地接过阁主递过来的碗:
“谢,谢谢阁主!”
容砚弯了弯唇:“不必拘谨,我说过,解忧阁并非等级森严之所。”
陆铃儿想起,阁主的确这样说过,在上次被他“留堂”之时。
“哦。”她轻呼一口气,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只见对面的阁主也执起筷箸,夹起盘中佳肴,缓缓送入了口中。
陆铃儿杏眸凝着容砚的动作,竟又有些出神。
不得不说,阁主还真是举止优雅,连吃个饭都给人一种品貌不凡之感。
对了,吃饭!
陆铃儿这时才发现,阁主能这么气定神闲地吃饭,与他面具的精巧设计也是分不开的。
平时还未曾多留意,此时细看,才发觉那面具将阁主鼻翼上方遮挡得严严实实,而鼻翼下方却巧妙地留出了唇与下颌。
这样一来,既遮挡了面容,又完全不影响饮食。
话说回来,阁主为何要遮挡面容啊?搞那么神秘。
没想到容砚见她发呆,竟也停下了筷子。
两人四目相对,只是眼神里的内容各不相同。
陆铃儿感受到对面的目光,终于回过神来,一时间的尴尬令她飞速低下头,脸都差点埋在了碗中。
只是碗中无菜,味道总归是差了些,半晌她又将头抬起少许,筷子缓缓伸向离自己最近的菜肴。
咦,方才还没太注意,此时她才发现,这一桌的菜,居然都是自己喜欢的。
糖醋虾仁、茄汁里脊、樱桃萝卜……全都是她常吃的酸甜口。
原来阁主与她口味一致,这样看来,同桌进餐倒也挺好的。
她轻轻夹了颗虾仁放入口中,只觉味道鲜香,口感极佳。
陆铃儿不由得好吃得眯起了眼,嗯,解忧居的厨子手艺不错!
之前几次都是来去匆匆,还没顾得上好好在这里用过餐,今日才知道原来味道这么好。
容砚凝眸,将她那满足的小表情尽收眼底,眼神温柔得如同揉碎了满天的星河。
这丫头果然多年未变,还是喜欢这些酸酸甜甜的吃食。
一顿饭下来,两人虽未多言,但都吃得很满足。
陆铃儿美餐之后正欲放筷,门口却响起了敲门声。
来人进门后匆匆走到容砚身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眼见阁主的眼神随着来人的话语越来越深沉,陆铃儿感到事情怕是有些不妙。
果然,来人甫一离开,阁主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你昨晚可是去过城东泰来坊?”
泰来坊?!难道消息与它有关?
陆铃儿不由得轻蹙秀眉,点头道:
“去过,怎么了?”
容砚盯着陆铃儿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将他听到的消息向她道出:
“就在方才,泰来坊走水,坊内人员死伤若干。”
“什么!”
陆铃儿噌地坐座位上站起身来,立马转身欲走。
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常老五死了,泰来坊竟也烧了。
这一切,是不是也来得太巧了!
难道所有的祸端,皆与常老五说的陆家一事相关?
“我得去看看!”陆铃儿急急向容砚告辞。
“我随你同去。”容砚也随着陆铃儿起身离开。
他也未曾料到,那些人不但下手狠辣,出手还如此之快。
两人匆匆赶到泰来坊,还未靠近,火光就卷着浓烟滚滚袭来。
幸而经过人们的一番扑救,明火虽还未能完全扑灭,但势头已经小了许多。
陆铃儿穿过忙乱的人群,不顾灼热来到了泰来坊门外。
昨晚还人头攒动的泰来坊,现在已被火光吞噬殆尽,而门外的空地上,也已横七竖八地摆了许多烧焦的尸体。
陆铃儿忍住不适,朝这些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庞挨个看去,然后停在了一具还能勉强辨认的尸体前。
那正是陆铃儿想要暗查之人——泰来坊掌柜。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