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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第章 从前事毋伤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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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知道了齐三爷的身份,杜三心里没少犯嘀咕,他琢磨不透两样事,二姐起先,为何不同家里人明说齐三爷的身份?做一个侯府公子的二房妾室,有甚委屈?

    之前不说,大概是因为她一个年轻寡妇,在人家做事,却搭上了主家,讲出来脸上不光彩。杜三见过齐家府上繁华,再回想爹爹救命的五百两,心思难免歪倒,母亲向来偏心二姐,二姐又有手艺,她手上到底有多少体己钱,家里除了娘,没人晓得。

    他也明白世人皆有私心,但二姐防备家里,未必不是觉得她自个儿有了富贵出路,家里人会食亲财黑。

    眼下家里都晓得了,他们在外走动,也没少成双入对,可见是不再遮掩了,但无媒无聘,仍是不清不楚,他悄悄问过娘,娘不愿多说,只是反问他:“难道你想你姐,去给人做妾?”

    可是给齐三爷做妾不好么?如今看她绫罗绸缎,呼奴使婢,比之从前,全然一步登天,又复何求?

    杜三的确有意把女儿送来,常在姐姐身边,沅儿亲娘只是个见识浅薄的乡间女子,没有二姐的见识魄力,更没有她的机缘运道,闺女交给姐姐养,以后学问涵养不必说,亲戚也从某乡某村的杜家王家,变成了南京侯府齐家。

    二姐亲手养大的孩子,难道会叫她嫁个出身平平的庸人么?

    钱他杜三可以赚,但家世门楣,他今生今世,都没法子和齐三比拟。他是贪心,却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未为不可罢。但送来养,和过继改姓是两码事。

    杜三沉思片刻,回道:“三爷怎会生出这等念头,你与我二姐青春年少,日后必能开枝散叶,文昭武穆,沅儿乃我长女,我心中疼之不及,岂有拱手送人的道理。”

    齐三假意不解,微露不满:“你夫妻二人,到底多少时日不曾照面了,竟连音信也不互通么?当着我,说辞又和她不同了,难道我齐三无事找事,七老八十了不当用,非得求着你把女儿给我养怎的!”

    杜三被他唬住,以为是妻子坏事,和二姐说了他们私下商量的主意,她这人嘴虽不笨,却远不及二姐精明,只怕她因着沅儿生病,心里乱了,说错了什么话也未可知。

    杜三道:“拙荆胆子针眼儿一般,定是沅儿病得这样,她胡言乱语,叫三爷听岔了什么话,我在家里常说,杜家上上下下,也就我二姐是个运道好,有造化的,不然怎么叫她遇上三爷,飞上枝头了呢。

    咱们沅儿和她姑姑像,往后多亲近亲近才好,不求她以后有多大的造化,学份眼界气度也够受用终身了。我叫孩子娘多来走动,她姑姑留她小住,别舍不得孩子,没成想她这一病,倒把她娘吓坏了。”

    齐三轻笑,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早有打算,伺机而动了,月儿还真猜着了,她这弟弟,是想让她帮着养闺女,但真说过继,叫别人爹娘去,又丢不开手:“哦,是这话,看来果然吓得不轻。你女儿生病的原由,你当真不知道?”

    从母亲到齐三爷,个个是这般试探怀疑,杜三急出了一身冷汗:“沅儿是不是不大好了?她娘上哪去了?究竟什么内情,还望三爷告知,我当真不知沅儿何故生病,这些时日不常在家,沅儿跟她母亲回娘家小住去了。”杜三猛然回神,像掉进了冷水,“王家?”

    回廊外,月娘隐在暗处:“先恭喜三弟了,你家娘子有了身孕,又要当爹了,想你心中必定十分欢喜。”

    杜三看了半晌才寻着她的身影:“姐,小花呢?”

    月娘冷声道:“杜三爷如今可见是发达了,连带着尊夫人也要学些尔虞我诈,虚虚实实。沅儿生病,是王家请道士作法,将她放在祭坛上,又是念经,又是烧香,敲敲打打,生人恶气忤着了。孩子病了,却不立时请了郎中来看,是何故?

    说是,沅儿气弱,才不会克着胎灵,可保尊夫人肚里的,是个男胎。她不仅想把沅儿扔在我这儿,还不敢实说自个儿又有了,怕我恼了她腹中的胎儿,以后只看顾沅儿,不喜欢弟弟。谁听了不赞一句高瞻远瞩,深谋远虑。

    杜三爷,你晓得也好,不晓得也罢,沅儿我会留下,不必过继,不用改姓,但从今往后,我不想再见你夫妻两个,也别再唤我一声姐了,没的让人恶心。”

    月娘终是放心不下沅儿,转身进屋去看她,杜三迈步想跟去解释,却被齐三按住肩膀:“她不想见你,带上尊夫人回罢,她岂是你能算计挟制的,有脑子是好事,别净用在歪路上,安心卖你的酒,太贪了容易醉,再醉死了不好。”

    杜三寻着小花时,她坐在客院外的小园子里抹泪,见着他,口里意意似似地说话:“谁待谁又有个真心,瞧她如今是个主子了,说话做事,派头又不同了。

    就她是个磊落的,咱们都是虱子,杜家王家,再算上从前蒋家,满乡里就她一个清净人,不就是背地里会干那营生,白里是人夜里是鬼,咱不比她浪,做不得有钱人家的小奶奶。有那百年的参,能救不相干的高贵人,救不得命贱的亲侄女!”

    杜三听她越说越乱,赶忙捂住嘴:“叨叨咕咕,瞎扯什么鬼话,你有了身子不告给我,又让你爹娘折腾沅儿做甚,她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折了你的。”

    王小花抓住杜三:“三郎,我晓得我家错得离谱,原我也不肯,那道士说,只是在祭台上摆一摆,不痛不痒的,不碍事,谁知还要对着沅儿撒米打磐,我立时就悔了,可我也……我也是为了给你生儿子。

    二娘恼了我,肯定不会管沅儿了,她有了钱,脸也变了,今天对着沅儿冷冷淡淡的,方才一个什么刘相公家来人,说他家娘子难产,来求老参,她竟就忙忙叫人开了库房,说拿百年最老的那株去。

    瞧瞧,咱们在她眼里,都是下等亲戚了,还不如一个外道体面相公得脸,有那保命的好药,不紧着侄女,倒是大方往外拿呢。”

    杜三听完妻子哭诉,想起些往事,忽然有些站不住,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王小花赶忙过来扶住:“三郎,你怎的了?”

    杜三盯着妻子的面庞,忽觉十分陌生,若此时揽镜自照,也必定格外眼生罢:“我姐才归家时,病得很重,那时你快生沅儿了,只当她在西屋养病,其实好几回,郎中都叫我娘,给她做了老衣穿上,冲一冲,说不得还能缓过来,我娘不肯,一直求郎中用参药吊着。

    你生沅儿那夜,也十分凶险,还记得我一直往你嘴里递参片,叫你含着么?那参,是你刚喊疼的时候,我姐把我喊了去拿给我的,她说女人生孩子太凶险,别等有了万一再去寻,什么都迟了。

    刘相公不是什么高贵人,论起来家道中落,如今在三爷手下做事罢了。我二姐,没有不管沅儿,她要把沅儿留下照顾呢,但她以后再不会管我了。小花,我姐再不会管我了。”

    人心易变,贪字不足,依水自东,依人自升,莫伤水之净也,莫伤人之情也,方得善始善终。

    次日月娘叫齐三去了刘家一趟,昨日来拿了参去,一直没有消息,晓得师娇娇生了个大胖小子,人也缓过来了,齐三也便放了心,留下补品就又回了。

    饭前来家,月娘在房中云鬓不整,仍未起身,双眼原就哭得坏坏的,再没睡好难醒困,肿得睁不开似的。齐三笑碾了昨夜的陈茶,用帕子包了给她敷眼睛,侧在床边打趣说:“你弟弟那老婆,口口声声说你如今待亲戚冷淡,倒让她来瞧瞧这双核桃眼儿,夜里下雨一般,可不冷淡。”

    月娘只哼了哼气,不想提他们:“师家姐姐如何了?可都平安?”

    “伤了身子,只怕好歹要养上几月,孩子无碍,七斤多一个胖儿,好生吓人也。”

    “你见着小孩了?婴儿甫一出生,模样是有些吓人的,泛红泛黄的皆有,养几日便好了。”

    齐三帮她勾顺了鬓边乱发:“孩子倒没见着,刘文藻忙得乱糟糟的,我不过去问一句送些东西,把孩子费事抱出来看什么,没的再吹了风,倒是我的不是。我是说生孩子怕人,才两指宽的道儿,多一些都不能够的,七八斤一个人,真是要命来。”

    月娘踢了他一脚,抬手挪开帕子,扭头看着他:“你当鬼门关说着玩的?除去这一项,前前后后多少痛死难死的事儿呢,你们男人知道什么是疼。”

    齐三心里自问再三,说不出不要孩子的话,讷了半晌道:“以后咱们孩子,随娘姓,闺女招婿,不许嫁到别家去。”

    月娘嗤笑:“等你真自立门户了再说罢,还没懂事,倒想着当爹呢。”

    齐三也笑:“且看着罢,过一阵我回南京一趟,再回来时,非复吴下阿蒙矣。”

    月娘才知他要回南京:“做什么去?回侯府干仗么?”

    齐三俯身与她贴耳:“朝中热议迁都之事,太子必回南京,我去拜一拜庙,寻个能压制侯府,为我做主的神仙。”

    月娘了然:“他父父子子,你君君臣臣,好个以暴制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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