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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第章 父母恩亦分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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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清蓉号了脉,也便心中有数,拧眉抿唇,面色沉重:“悲痛交争,郁结不遂,乍寒乍热,肝胆失调,老人家年纪大了,如何能这般惊扰。”

    紫芳含泪站在边上,很是无措,月娘捂着心口道:“方喂了一粒养心丸,求娘子尽心施救。”

    谢清蓉道:“我要用针,放下帐慢,不相干的人,请先出去罢。”

    除去月娘和紫芳,其余丫鬟人等皆出了老夫人卧房,薛铭见出来的一个两个丧着脸,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眉,这一趟若能添了侯府属纩之忧,那才不虚此行。

    齐三叫住一个丫鬟问话,耳里听着,余光正好瞥见侯夫人暗自幸灾乐祸,待丫鬟说完,他走到侯夫人对面坐下,还算平静:“我久不在侯府,看你快狂得没边了,他叫你来,到底是整治我还是他老娘?

    侯府这不孝果然是家学,带着条好狗,就当我不敢动你么,我齐三杀人不看黄历,真把你和齐四攘死了,侯爷会第一个跳出来保我,你信不信?”

    薛铭在侯府已做了经年的主母,岂会不懂审时度势适可而止:“老三,今日之事实在不是我的本心,侯爷谴我来,一心只为你的亲事,便是江家不成,那杜氏也……实在不相配。

    他盼你在扬州安生,婚事也得随了他的意,对侯府须有好处助益,我和他的想头不同,你娶农家再醮的女子也好,勾栏里赎的倡优也罢,倒是越不成文,娘越高兴。

    老四毕竟是你弟弟,少喊打喊杀,侯爷那里,娘还能替你周全周全。可别忘了你们是亲父子,既然不孝都一脉相承,你敢杀人,他还能逊色了去么?”

    她的意思,侯爷竟是对月儿起了杀心……

    齐三垂眼道:“是我狂妄太过,还请夫人原谅些个,劳您带句话给侯爷,父慈子才孝,长惠幼便安。”

    薛铭轻笑起身:“老太太这一出,当还了门前之辱,三公子的话我一定带到,只盼日后,你们父子能和睦。”

    侯夫人未必多得意,却也是心满意足地出了怡熙堂。

    齐三咬牙忍着怒气,心中的憋闷实在无处宣泄,抬手挥落了手边的茶盏,一声脆裂,堂屋霎时静可闻针。

    屋里丫鬟不少,却无一人敢在此时上前收拾,还是月娘听到动静出来,齐三一人扶额坐着,茶盏碎在脚边,已不见侯夫人身影。

    月娘走近:“这是怎么了,头疼么?”

    她原想帮他按一按,没成想被齐三一把搂住,他埋进月儿怀里,紧紧箍着她的腰,闷声道:“我真没用,真没用!”

    月娘想他应是在为祖母的事懊恼,因侯夫人的不怀好意气闷,伸手托住他后顶,轻轻柔柔地按着:“我娘今儿来给我送钱呢,五百两,让我还了债,便同她家去。”

    齐三将月儿搂得更紧,在她怀里不住摇头。

    月娘又道,“我娘晓得你不是管事,见我住的院子,断言你我,绝非发乎情止乎礼,这会儿不定怎么骂你呢。”

    齐三又笑了:“是该骂,晚上我去敬杯酒,好生赔个罪。”

    月娘这才问:“那位江小姐,和你阿姐长得很像么?祖母是太伤心了,还是一时情急?”

    齐三叹息,仰脸道:“其实也不太像,略有神似罢了,细细看,也就不像了,我先跟祖母说了,她一打眼,倒也还好,是侯夫人说,侯爷的意思,要给我相看,祖母才生气,明知我心有所属,明知她模样似谁,明知韩家恨我不死,给我寻这样的妻室,大概是嫌我和祖母寿数太长。”

    月娘心道,老太太晕倒是假,但惊怒是真,借机将此事闹得严重些,好叫侯爷死了心:“祖母很疼你啊,为你思虑良多。”

    “嗯,嗯?”

    月娘俯身同他耳语:“祖母无碍,以退为进。”

    齐三心领神会:“老姜也。”

    月娘直起腰,转身唤了丫鬟过来扫杯子,齐三仍不松手,月娘只好就这么着同他说话:“看来这位侯夫人很厉害,瞧给你气的,怡熙堂的杯子都敢摔,怎么着你了?”

    齐三冷哼:“她这一趟,一石三鸟,借着给我说亲,薛氏想气坏祖母,侯爷想谋你性命,好高明手段,他们夫妻两个一唱一和,要把我按死呢,我齐三终日家打雁的,今儿叫雁啄了眼了,都给我等着!”

    月娘蹙眉:“我?没说还有性命之忧啊,侯府这么怕人么?”

    齐三用脸噌着月儿肚上的肉,屋里还有人,他不敢往上咬:“乖乖莫怕,你爷我有些威名在,他们不敢动真格儿的。”

    月娘想起之前的冷妈妈,若不是自个儿也想喝那药,冷妈妈必定一早

    就被打了板子送回去了,齐三显见不是好拿捏的,他这话大约不是吹嘘,但月娘不敢深思:“咱们晚饭在这儿陪老太太吃,你吃一筷子我才吃一筷子,要死你先死。”

    齐三闷声笑:“干脆我嚼了喂你,同生共死,咱们做对苦命鸳鸯。”

    月娘觉得腌臜,光想想都一阵嫌恶,终于把他胳膊抹开:“成天污污糟糟的,你洗头该灌些水儿从里往外洗。”

    齐三抓住不给走,拉近了小声道:“我给你洗,不就是从里往外洗么?”

    月娘一把推开他:“要死了你,赶明儿我倒要去和那位学一学,究竟怎么治你的,撒手,我进屋去了。”

    齐三恋恋不舍地放她过去,屋里原本局促不安的人,被月娘三两句谴了散了,各自忙去,唯有屋外廊下,方才一直哭的人,不知何时立在门边,静静看着屋里的情形,始终格格不入。

    这半日兵荒马乱,月娘直到晚饭后,才得空能会一会两位贵客,她本意不想去见,但齐三一句话说动了她,府上有客,主人家若不待见,不见无妨,但这客人连主人是谁都不晓得,锦衣夜行,谁知之者。

    既然这里是她如今的家,那她的父母亲人来时,不该局促,那些自恃身份的所谓贵人,也不该嚣张。

    一进客院,月娘便被那位姓江的姑娘拦住了去路,月娘只当她有话要说,江蓝讷了半晌,却道:“侯夫人着我在此等候,若……三少奶奶登门求见,便说已睡下,改日再见。”

    月娘嫌外头风大,在前步入手边的空厢房:“意思我明白,不过姑娘所说,该不是原话罢。”

    江蓝干笑:“娘子若想听,我倒也…学得,只是娘子切莫迁怒于我。”

    月娘点点头,江蓝小声道:“齐三那个姘头过来,叫她安生些,少自取其辱,别以为进了他门里,身价就比外头那些粉头戏子高了,都是一般下…贱种子。”

    月娘皱了脸:“豪门贵妇,讲话也怪难听的。她叫你在这儿等着,你真就在外头等啊,腊月里风跟冰刀子似的,不冷么?”

    岂会不冷:“我父母叫我奉承好她,她暗里和我娘说了,即便不能进侯府,也会帮我在南京说一门好亲,我父亲,很想回应天府。”

    月娘想她未必天真,却一定无耐,齐三也说她性子不坏,难免交浅言深:“你应该明白,她属意你,家世在其次,模样是主因,齐二娘子是成过亲的,除了齐家,韩家也与之羁绊颇深。新皇即位,韩家水涨船高,外头瞧着清贵,内里嘛……

    若齐三所言非虚,韩家的男人好似都被他踢坏了,男人瘫了倒也罢了,只废了一半,会生出许多阴毒龌龊心思,她要是给你说韩家,定比今日的企图更为歹毒,你要多加防范。”

    江蓝点头:“齐三公子也说了让我家提防的话,我定会小心,只是父母家族,焉敢不顾,有时候,身不由己。”

    这话月娘赞成,也不赞成:“他也有儿子,怎么不靠儿子谋前程?连我都晓得几个好男风的王爷大官儿。做女儿的,并不欠父母家族什么,何不像儿子一般,理直气壮些,父母爱女有轻重,有真假,有缓急,女儿之孝,亦当如是。”

    “我母亲只和我说,三从四德,女则闺训。”

    “事事听她的话,便会成为和她一样的人。”

    江蓝眼下明白,为何她和齐三公子可以旁若无人相拥,亲密无间私语,为何齐三不顾家族反对,也要同她相好,他们骨子里应是很相似的人,厌世嫉俗,自成风流:“月娘子,你和齐三公子,很般配。”

    月娘轻笑:“竟有些听不出褒贬。我也有话告诉侯夫人,不知姑娘能否转告。”

    “娘子尽管说。”

    “侯夫人今日住的,可不是他齐三的府邸,而是我杜如月的宅子,今日给齐三一分薄面,不知者不怪,下次若再不问自来,无拜帖无礼节,莫说正门进不得,就是我家的后门侧门也休想进来。

    请夫人管好仆从,别在我家里乱走乱逛,我朝律令,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勿论。他们脸生,我府上下人手快,万一有了冲撞,再见了官不好。”

    江蓝眼睁圆了:“原来是你府上,难怪门房听说侯府来人,仍问拜帖,我只当齐三公子有意为难呢。侯夫人听了,会不会连夜出府寻了客栈住?还是不要了,很晚了。”

    月娘道:“瞧着挺沉得住气的,盼她明日早些启程罢,消受不起。”

    侯夫人听了江蓝转述的话,觉得这府里哪怕一块砖都十分低劣卑贱,不配承其贵足,次日鸡鸣时,便急三火四地走了,连怡熙堂都不曾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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