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党
风雪渐停,初阳正晴。
长安城恢复生机,街上已多了些许走动闲逛的百姓,个个身着绒衣,茶楼上喧嚣鼎沸,乍看真是和谐盛世。
茶杯猛的摔在案上,寒风凛冽吹进茶楼,几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怒吼着:“什么乱党,凉王乱党早在十六年前就被铲除了!”
几位身着官服的男子站在一旁,双手无措的停在半空,不知如何劝阻。
“诶,要我说啊。当年以千胜万的那战确实有点不可思议,更何况野心勃勃的凉王呢?他打了败仗,自然不甘就这样降敌。”苏丞一手撑在腿上,一手随意的敲打着木案。
一旁暗暗思索的几人无言,脑海中默默浮现了十六年前的那桩战役。
春秋十六载,大吴新帝谢京,贪恋美色,登基两年来的早朝几乎不过半。刚封帝就纳了十位妃子,皇后更是一位接一位的换。
那时,谢京刚封名为容若的女子为后,国色天姿,宛如秋月。容若本是伺候安妃的丫鬟,因外貌出众,在安妃生辰那天,谢京便不知何时与她同到御花园,喝上浓酒…
容若伺候过皇帝,自然而然地成了嫔妃,后又因怀了龙嗣,元皇后禁足冷宫,封容若为后。
最令人莫测的是,生下龙嗣后的半个月之久,容皇后竟突然在宫中自刎,将刚出生的太子留在御花园独自嬉戏。一个月后,容若的三叔凉王便发动叛乱,也乘机将太子带出宫外。
凉王本是靠容若的位子一步一步被谢京提拔到王位,也靠带兵打仗的本事被封为将军统领,自容若封嫔后便被召入宫。开始慢慢在暗地培养自己的军队,拉拢人脉。
茶楼的人慢慢走光,一位老臣突然开口:“诶,郑乔也是出力帮了个昏君,当年差点为了那仗殒命,结果如今受了伤回乡下养老了,估计看淡了吧。”
郑乔,那场叛乱的主领统帅,背水一战,以千胜万,将凉王等人打的不堪一击。
那十六年前的战役,本该与如今毫无瓜葛,近些日子却突然在长安传开了乱党在乡村落脚的消息。一时间信的百姓个个人心惶惶,唯恐那惨状再次发生。而不信的,则是同他们这些看淡世俗的老臣一般,在茶余饭后随口提上两句。
苏丞听后扯了扯嘴角,木凳往后咯吱几声,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袖,余光瞥见正在思索的几位,不由莞尔。
“走了,如今的皇帝又不是那人了。陛下估计挺着急的,回宫看看吧。”
…
寒风刮过残雪,一时漫天纷飞。
谢征望了望桌上那盘已成定居的棋局,轻皱了皱眉,抬手按向眉心。
“谢卿啊,不知近日你可有听闻,乱党在乡下落脚的消息。不少大臣上奏向我反应这件事,想让朕重视。”
他将最后一颗棋子落下,转而望向对面的少年。
男子瞳仁里闪过一抹疾快的东西,一张玉面带着淡淡流转的光华,醇厚的声音里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陛下,此消息虽听上去有些许虚假,但细细想来的话,也是有几丝危机的。”
秦皇后站在谢征旁,面色红润,胭脂粉掩盖住憔悴的皱纹,替他按摩着双肩。
谢沉不再落子,转而盯着他。
谢征神色一愣,不由得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语调急促:“何来的危机?谢卿快讲。”
他慢慢地站起来,宽大的雪白衣袖轻柔地垂着,随着风吹而轻摆,仿若云一般轻缓,月一样柔和。
“回陛下,这消息是由长安城内传开的,可源头却尚未知晓。若是消息为真,那知晓此消息的人应早早离开才是,而不是在城内处处传播。毕竟凉王的实力,十几年前百姓们也有目共睹,死伤了不少无辜的人。”
谢征龙袍染上些灰尘,也站起身理了理袖袍,与他同走。
谢沉虽只是弱冠之年,却早已被誉为太子少傅,是他素日最郑重的大臣。当初原是国师引荐而来,可岂料确有资见,一步步将他提拔为少傅。
他暗自低下头,思索着什么。
谢沉余光瞥见谢征的反应后,又继而说道:“若是此消息为假,那也不可能毫无根据地便传散开来。且这么做的意图也令人莫测。”
近些日子,不但是乱党入城的消息传播,且有人听闻,远在平州的先帝也莫名暴毙而亡。据说其原因是得了失心疯,因承受不了原四太子溺水而亡,在屋中烧火自焚。
种种消息叠加在一起,早就让他有点心力交瘁。
秦皇后见状,向前走了几步,轻声在谢征耳边低语:“陛下,臣妾认为,您曾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就算如今快出了什么事,您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到时随机应变就行,凉王乱党不过一群小辈,哪值得您这么费心。”
凉王是小辈?正是这群小辈,十六年前差点打的大吴连根都不剩。
“你懂什么!随机应变?你难道不懂什么叫谋略吗,到时候若是真打上了大吴,我看我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拿什么去抗衡?”谢征语调激烈,胸腔传出几声猛烈的咳声。
一时被说的无言,她只好往后退了几步:“是…臣妾无知。”
谢征抬手拨开了她想向前的手:“那谢卿认为,如今该如何是好?”
谢沉听后扯了扯嘴角,回道:“回陛下,臣认为,不论虚实,都应去乡下打听打听为好,一是可以监察村落环境,多加改善那里百姓的条件。二是有助于更好地摸清往后敌兵阵点,也算是一举两得。但一切还是得根据陛下的意愿来执行。”
尽管长安城一片繁华,百姓也算安居乐业。但城外归属于长安的地带还是较为落后,其中以乡村最为明显。
“嗯…那就这样,先容朕回去多去多加思考,明日早朝时我会即刻处理此事。我怎能容乱党在我长安城在落脚!”他皱着眉头,皱纹愈发明显。
谢沉无言,原地站定了会儿后朝谢征微微弯腰:“臣知晓,那陛下先好生歇着,臣姑且回府了。”
他抬头望了望对面的少年,不知再多说什么,只得让他回府。
…
林薇渔过了几天后,倒有点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那简陋的木屋倒不是最令她崩溃的,她最担心且最希望的就是——为什么我的系统自从我到这里,就再也没有提示过一句话了!!!
先前她刚来时,起码那破系统还给她提示过一个任务。自从那晚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后,那系统截止今天已经好久没出现了。
林薇渔有点惊讶,那晚的梦境,明明不属于她的记忆,却犹如火烙般的刻进她的脑海,每晚循环往复,挣扎在海岸边,处处充满着婴儿的啼哭声。
一开始的那晚,她半夜出了些冷汗,从梦中惊醒。可待了几天后,慢慢适应了这同样的梦境,那啼哭声从未断过,梦中那暗暗的背影也从未离开过。
那人目光清澈如一汪清泉,一身墨绿色的衣衫,腰间系着一根草绿色束带,明明是一身素净,却又充斥着隐约的幽暗和神秘。就这么交杂着掺织在她的梦中。
晨光朦胧,兰舟蹲坐在门口,眼睛微眯。
兰舟是书中女主家的一只小土狗,全身白黄相间。用原先林欢的语言来说,就是一条小柴犬,不过是生活在乡下,自然长的有些土里土气了点。
林薇渔来这的第二天清晨,刚被叫醒,睁眼便看见一只硕大的狗脸对着她,正伸出舌头朝着她吐气。
她其实是有点痛恨这个系统的,该给穿书者心理准备的时候不提醒着点,照天天这么搞,迟早有一天要被弄的露馅了。
兰舟这个文雅的名字,原本并不是陈仕凇起的,她侧敲旁击的打听了一番后,才得知这条狗名字的来源。
陈褚的生母,也就是陈仕凇的夫人,两人在年轻时身份地位相差极大。他是一普通农民百姓家的儿子,而他母亲却是一高门贵族的小姐。典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好不容易劝说了她父母亲后,成婚那天却意外溺水,没撑多久便离开了。
为此,陈仕凇一直有个心结——那晚,她是乘着那蓝色的小船,到遥远的乡下同他成婚。
至于陈褚,她未婚先孕,成了周围人尽皆知的笑柄,人人避而不及。于是,才有了到乡下成婚的想法。而陈褚在他们成婚那日,才刚出生两个月。
至于兰舟这名究竟是谁起的,她却还尚未得知。
“渔渔!你起来了吗?今日外面天儿正晴,吃完粥一起上长安城里买点糕点。”
陈仕凇端上几碗粥,手中捏着几个小笼包。
林薇渔坐在屋中,手中握着梳子,打理她那乌黑的长发:“啊?爹,吃早食吗?”
她大声喊着,欣赏了铜镜中的面容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黑米粥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四碗粥,配着四个小笼包。
林薇渔到不觉得奇怪了,生活了几日来,每天都是这样的吃法,她曾问过陈仕凇,美名其曰是为了给她喝的。
尽管是极其普通的黑米粥,简单地配上小笼包,她倒觉得比之前在现代生活的美好多了。
陈褚这时刚整理好衣衫,长发只随意地用一根钗子钗起,面目清秀,耳根微微有点泛红。
三人按着平日的座位坐上凳子,开始今日新一轮的话题。
“爹,我想和您商量个事儿成吗?”,陈褚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开口。
听到声音后,陈仕凇毫不犹豫地回答:“怎么了?你说吧。”
他轻叹了一口气,继而继续说道:“我已十八了,整日这样待在家中也闲得慌。我只是想,先去参加县试,若是能中举,我想入宫为官。”
陈仕凇筷子一抖,震惊地抬头望了望他:“你…你要做官?”
“嗯”
对面极为平静的回应了一声,像是毫不在乎。
陈仕凇的眉头一皱,放下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儿啊,我支持你做官。但你要知道,宫中极为复杂,人心莫测。你要是想在那种地方有立足之地,不是只靠你这种没有心眼的单纯能站稳的。”
“我知道,爹。但我想做官,想报效朝廷。我也想为国出谋划策,靠自己为国出一份力。”,陈褚回答的极为平静,眼眶却慢慢泛红。
听后,他愣了愣:“好,那爹就支持你。马上春天了,你就好好准备参加县试吧。”
一旁的林薇渔默默听完了对话,内心没有什么波澜:“哥,你要参加县试啊?那我以后独自在家岂不是很无聊了。”
林薇渔个人觉得,她这穿书者接话能力还是挺强的。
陈褚微微一笑,将碗中还未动过的小笼包夹着放在她的碗里:“怎么会呢?不是还有爹在家里陪你吗?况且我只是现在去参加县试而已,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她毫不避讳地夹起那个小笼包,又放进陈仕凇的碗里:“哦,谢谢哥的包子,但我想给爹吃。”
陈仕凇眸中闪过一双白皙的手,紧接着碗中就多了一个小笼包。他笑了笑,一口将它塞进口中,口齿不清的说着:“诶呦,真是一对好儿女啊,哈哈…”
“咳…咳咳”
他话音刚落,紧接着开始咳嗽起来。
林薇渔见状,伸手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爹你慢点,别那么高兴啊。”
陈褚默默望着,嘴角轻扯了下,抬头望向远处。
兰舟躺在地上,懒洋洋地眯着眼,时光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