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内
好容易应付完枢木朱雀，北辰终于能洗澡了。
干净的衣服和毛巾已经用防水的袋子装好放在洗衣机上。
洗手间的洗手池前有一面半人高的镜子，刚好能照见胸及以上。
这是她第一次照镜子，她能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身上不断涌动的橙雾，浓郁异常，身后的灰蓝色几乎无法透出来。
和她以为的不一样，在第七节脊椎的位置上，她没有找到橙色的晶体，而是找到了一个白色的光点，当她凑到镜子上仔细看的时候，只能勉强看见上面有些凹凸不平的纹路，像是……一个线团？
她侧过身去，想看看自己的背部有没有那个飞鸟一样的图案——确实有，但是颜色很淡，淡到几乎看不清的程度。
“有遇到什么困难吗？需要我帮忙吗？”少年在外面问，大概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妥，赶紧补充道，“我不看……我把眼睛蒙上。”
“谢谢，不用了。”北辰赶紧把一边的水龙头打开——那些问题还是之后再研究吧。
上衣是不能要了，裤子虽然扯了一节下来，洗一洗还是能穿的。
两个人商量过后，把上衣就地烧掉了——至于那把枪，则被枢木朱雀藏在了床下，用胶带粘在床板上。
北辰穿的是枢木朱雀的衣服，长短倒是刚刚好。只是他的衣服大多是深色，北辰还强烈要求了要穿黑色的，衬得肤色更加苍白，甚至有点儿病态。
枢木和北辰差不多高，身材也不是多壮硕的类型，整体看上去更偏向劲瘦，像一颗修长的松柏。虽然从认识以来，他一直挺着脊背，北辰却总感觉他很疲惫。不是身体上的，是情绪上的。每一个客气的表情都像事先设计好的程序，尤其是笑容。
北辰知道他很真诚，可就是觉得他笑得很勉强。
好像他情绪最外放的时候，就是听到“停战”吧？
收拾妥当，两人盘算着上街买点儿东西——洗漱用品、换洗衣物什么的还是得备一点儿。
“我以后会想办法把钱还给你的。”北辰郑重地说。
“没关系的，我平时也不花钱。”
“我会还给你的。”她再次强调。
枢木朱雀看看她，目光又落到了那双灰茫的眼睛上：“好的。”
北辰觉得他大概是还没信，不过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便没再纠结。她摸了摸口袋——哦，这不是她之前穿的裤子，口罩不在里面了。
“那个……请问我的口罩呢？”
“啊？”
北辰：“……就是我放在裤兜里的……两个口罩。”口罩倒是不重要……问题是她沾了血的布条条！！
枢木朱雀：“糟了！我刚洗了！”
救是救不了了，一点儿都救不了了。最后北辰只能临时跟着枢木朱雀去买了一个新的。是棉布制的，可以反复揉洗。
两个人也终于摆脱了兵荒马乱，能够悠闲地走在街上。
租界里和外面最大的不同就是温度。之前她在外面穿短袖都热得不行，可待在租界里，穿着长袖长裤都觉得刚刚好。街上的人也穿得乱七八糟，完全看不出来现在是什么季节。
“租界里是不是没有外面热？”她轻轻晃了晃被枢木朱雀拉着的那条手臂。
少年听到了少女的问话，很有耐心的回答：“租界里建有几座控温塔，地下也是特意架空的，里面埋了很多输气管，可以把温度控制在人体最舒适的范围内。”
北辰微微皱眉：“他们有功夫弄这个，为什么不把外面翻修一下呢？”她指的自然是贫民区那些大片的废墟。
“可能……是不想吧。”其实不是可能，帝国就是故意的。枢木朱雀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北辰：“你想改变这一切吗？”
枢木朱雀一愣，他先是看看四周，发现周围没什么人，才小声说：“嗯。不过这样的话题，不适合在公共场合说。”
是怕帝国人反感？
北辰点点头。
“我们先去买什么？”她主动换了一个话题。
枢木朱雀：“嗯……先去商业街那边吧，按照店铺的顺序买就好了。”
“哒、哒、哒、哒——”
北辰远远就听见了不同于常人的脚步声，这声音有点儿整齐又有点儿沉重。她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是一队穿着制服的人，深蓝的制服加上大檐帽，上面还有闪闪发亮的徽章。
“这里有军队吗？”她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只是警察，不用担心。”枢木朱雀娴熟地拉着北辰转进了最近的店铺，站在门口时不时看看外面，“这是巡警，有时候会临时抽检‘暂留证’或者‘名誉证’。只要没引起他们的注意，躲进店铺里就好了。”
外面的警察好像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人，正拦下了几个，要他们拿出证件检查。
北辰微微蹙眉：“可我什么都没有……会被查出问题来吗？”
“协防军有一个携带名额，我昨天登记过了。”他说着还从兜里拿出了张盖了钢印的卡片，正面写着“暂留证”，背面记录着姓名、性别、出生年份、保证人。不过没有照片。
北辰像模像样地摸了一遍，露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只是很快她又想到了新的问题：“既然没有问题，我们为什么还要躲开呢？”
枢木朱雀：“因为……”
“两位，需要买什么书吗？”
店员大概是见他们在门口堵了很久，才过来想把他们引走。
北辰下意识抬头望向店内，看见最显眼的位置上摆着一个立牌，上面写着：《芬里尔》布里塔尼亚最畅销书籍！
“额……”枢木朱雀扭头看看四周的书架，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打量了一眼门外，那些警察似乎已经走过这家书店了。他冲着店员歉意地笑笑，“抱歉，我们好像没有看到想要的书。”
枢木朱雀带着北辰重新回到了街上，那些警察似乎又在哪家店前拦住了谁，表情很是凶恶。北辰留意到他们两次拦下的都是11区人，路上的布里塔尼亚人大多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偶尔有几个站在一边插着手看热闹。
枢木朱雀：“走吧，日用品的店铺还在前面。”
“站住！”身后传来凶恶的喊声。
枢木朱雀一开始以为对方喊的是别人，又往前走了几步。
“前面那两个编号种站住！”
少年兀地停住了脚步。
那群警察稳稳站在原地，领头的身后还押了一个11区人，也许是被查出了有什么问题要带回去讯问的。
有个年轻的警察跑了过来，枢木朱雀拉着北辰转身面向他们：“请问有什么事吗？”
年轻的警察拿着一张照片，没有理会枢木朱雀的问话。他转到北辰身后不断比对着，随即高声喊了起来：“队长，肯定就是她！”
“带走。”领队的警察挥挥手，示意身边的人上去把北辰拉走。
枢木朱雀马上把北辰护在了身后，同时警戒着四周：“你们为什么要带走她？‘新名誉法’规定，就算是对名誉人也不可以无故缉拿。”
“呵，你身边这个女生的背影和参与信修案的恐怖分子很想。我们需要带她回去进行调查。”领队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毫不在意地示意手下继续。
“她不是的，她的眼睛看不见东西，不可能是恐怖分子。”
准备过来的警察都愣在原地，领队这才仔细观察起北辰来。
少女看上去就很瘦弱，肤色白得近乎病态。再加上那双眼睛——无神、灰暗。看上去怎么也不可能是恐怖分子，甚至不具备任何威胁性。
“你们的‘名誉证’呢？”领队问。
枢木朱雀将兜里的两份证件都拿出来，交给离自己最近的警察：“这是我的证件，暂留证是她的。我是她的担保人。”
那警察先看了一眼枢木朱雀的名誉证，有些惊讶：“你是一等兵？”
枢木朱雀点点头：“是的。”
警察又看了看北辰的暂留证，北辰注意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了暂留证的日期上。
这个警察似乎感到有些难办，他拿着两个证件回到了领队身边，两人凑在一起说了些什么。
那领队的表情和善了些，他亲自走了过来：“是这样的，一等兵先生，前天晚上有一批流民和恐怖分子趁乱混进租界。上头交代，凡是前天晚上之后才受理的‘暂留证’人员，都要回警局接受调查。只是简单和监控进行人像比对而已，很快的。”
【希望这个一等兵好骗一点。难得找到一个背影这么像的。】
领队上下打量着北辰，在心里点点头。
等这个女的死了，谁知道她是不是瞎子。
“我们就是普通的警员，也是奉命行事嘛。”领队笑地油滑，北辰的余光已经瞥见了重新聚过来的那堆警察。
“朱雀……咳咳……”她尝试让自己看起来更虚弱一些，可惜枢木朱雀并没有领会她的意思。
“只是简单的比对吗？”枢木朱雀本想拒绝的心有些动摇。
只是简单比对的话，他肯定能保证北辰是正常进入租界的，应该没什么问题。拒绝了可能反而会被盯上。北辰的身份不一定经得起严查。
“那当然。”领队点点头，那只厚实的大手已经伸向了前方，“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