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武氏兄弟
临近年关，向来热闹的长安城并不曾减损了它的风采，反而还有些在外的官员回京述职访亲，长安城中显示出一派和乐的氛围。
由南方回长安的官道上，一行挂着白帆的队伍缓缓而来，后方四马大车拉着一尊巨大的棺椁驶入长安。队伍前方是两个身着重孝的年轻人，其中一个尖脸瘦面身形如猴，另一个稍正常些，却也难称耐看。
“大哥，还有二十余里路就到长安了”，瘦小青年侧过身说道。
“不过一年多，物是人非啊”，被唤作大哥的青年挥舞着马鞭，望着晴日里依稀可见的长安城墙，叹息道。
“是啊，父亲武德元年受封去荆州上任时，咱们武家还是晋阳元谋功臣，大唐的开国元勋，如今父亲一去，那李孝恭便是这般态度，还让那李靖前来折辱你我兄弟，当真可恶”，尖脸青年恨恨地挥拳骂道。
“慎言”，他的大哥倒是稳重些，伸手过去碰了碰弟弟的肩，“前人强不如后人强，如今父亲殁了，正是你我兄弟二人袭爵入仕大展宏图之际啊”
“大哥说得是，等回了长安上报朝廷，你承袭了应国公的爵位，可要给弟弟我在朝中找个肥差”
“你想去何衙门，等哥哥有了门路便给你安排，咱们兄弟齐心，定能在长安闯出一番天地来”，他听见弟弟这般自觉的话，颇为受用，大方道。
“前些天看文书上说，千牛卫此前在并州立下了救驾大功，如今正风光得意，若是哥哥能将小弟送入千牛卫中做个千牛备身或是备身左右，将来弟弟立了军功也能为大哥添彩啊”，母亲早亡之后，父亲对他们两个子嗣十分在意，他自幼便是要什么有什么，如今千牛卫风头正盛，他也想去享一番风光。
此二人正是大唐开国功臣武士彟的两个子嗣，武元庆和武元爽。武士彟死在荆州都督任上，如今他们兄弟二人举家将父亲遗体运回长安安葬。
武元庆看着身形瘦弱的弟弟武元爽，很怀疑他这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能否在千牛卫中立足，不过还是点点头，“回头哥哥便去陛下，请陛下将你编入千牛卫中”
“好，那弟弟便多谢大哥了”
“不过此前，还有一件事”，武元庆眼中没了方才的兄友弟恭，而是染上了几分狠辣的神采，回头盯了一眼身后的马车。
那马车上，坐着自己的后母杨氏，还有杨氏所生的三个妹妹，武顺、武则天和武懿。
往日父亲在时，敬那杨氏是前隋重臣杨士达之女，待她颇为礼遇，他们二人在三个妹妹面前毫无兄长的威严。如今父亲殁了，两兄弟掌握一家权柄，自然要将她们好生炮制一番。
“大哥说得是，我早就看她们不顺眼了，尤其是则天那贱婢，我不过是想用一用她那侍女，竟敢抓伤我，还去父亲面前告状，如今没了父亲撑腰，我看她还这么闹”
“不急，等我袭爵之后大义名分一定，自然可以拿捏她们”
马车内，一大三小四个女人并排而坐，为首的中年妇人一袭黑衣，面容哀戚。相处十余年的丈夫说没就没了，两个壮年的继子对他们母女四人早有不满，如今没了丈夫保护她们，她心中对于未来的生活已是没了什么美好的期待。
杨氏身侧，三个俏丽的白裙少女挤在一块儿取暖，最大的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最小的不过总角，令武氏两兄弟恨得牙痒的武则天则是方才及笄。
三女都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尤其是二妹武则天，精致可爱的娃娃脸上挂着狡黠神色。不同于母亲姐姐的隐忧和妹妹的天真无邪，她对于未来有着更大的期待。
那道士可说过，自己能成为天下间最有权势的人呢，身背七两二钱的天子命骨，这世间没有人能忤逆她！
大唐皇城，太极宫
太极宫今日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下朝之后的宇文士及当日下午便重新入宫面圣。
李渊笑呵呵地冲着宇文士及说道，“郢国公今日怎么有雅兴来见朕，莫非是让夫人撵出府了？”，身为长安的主宰，李渊对宇文士及和寿光县主二人的夫妻关系很是满意，听说两人一天到晚的主要任务就是造娃。
“陛下说笑了，下臣今日入宫觐见，乃是有一事相求”，虽然李渊表现得十分亲和，但宇文士及的态度很是恭谦。早年间他和李渊确实有些交情，以至于自己身为大奸臣的弟弟仍是得到了大唐的礼遇。宇文士及也是当初跟过隋炀帝杨广的，深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古往今来，多少备受荣宠的臣子在得意时忘却了君臣之别，一朝陨落。宇文士及历经两朝备受皇帝重用，其时时小心，处处谦恭的态度十分关键。
“何事”，李渊对于有求于自己的臣子，向来很是受用。
他本就是陇西李氏的族长，早年便是做惯了利益交换之事的，有求于人的人都是有弱点的，有弱点就便于掌控。如今他做了皇帝了，仍是喜欢这一套权术，能用利益交换的方式达到目的，何需如世民那般恶战一通呢。
“三日后是家父冥诞，下臣的两位兄长追随暴君凌虐万民，又起兵作乱不事真命天子，身首异处乃咎由自取。所幸陛下念及往日情分使我苟延世间，下臣想要请宇文昭仪一同宰牲祭祖，上告先父以正家风”
“此等小事你上个折子便是了，何需亲自来见朕，三日后来接你妹妹去吧”，李渊大手一挥，笑着答应了。
“谢陛下”
“仁人啊，你同朕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你父殁了朕这个大哥便是半个父亲，朕提点你两句”，仁人是宇文士及的字，李渊比他大出十多岁，也勉强够得上父子的年纪了。
“请陛下指点”
“早日同寿光生个孩子吧，然后上朝来为朕效力”，李渊从龙椅上起身，走到台阶下的宇文士及身旁，拍着他的肩说道，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出殿去了。
今日宇文士及过来说到了宇文昭仪，李渊才想起来自己好几天不曾去过她宫里了。
宇文士及留在殿中，却是沉思良久，李渊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我生个孩子再上朝效力？他觉得我还是心不在大唐？看来这些时日还得加把劲啊。
陛下，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孩子还在世呢，三日之后便让我妹妹去试探一番。
齐怀义领着皇帝御驾很快到了宇文昭仪宫中，宇文昭仪是宇文述的小女儿，宇文化及和宇文士及的妹妹。
当初还是唐王妃的窦皇后薨了之后，宇文昭仪便嫁入了唐王府，等到李渊登基之后，她虽然不曾被立为正妻皇后，却也是李渊后宫中地位最尊的女子之一了。
宇文士及敢于抛妻弃子前往长安，也有妹妹在大唐宫中的因素。
宇文昭仪身量丰腴，面容端庄，又是宇文世家中受过良好教育明事理的，并非简单的花瓶。李渊虽然好美色，但是对于聪明且能理解自己的女子也毫无抵抗力。更何况，她的容貌不差。
御驾到时，宇文昭仪正在一处书案前练字，身后两个侍女正绞尽脑汁使自己的溢美之词配得上她的书法。
“圣上驾到”，齐怀义尖细的声音传来，宇文昭仪和身后侍女连忙上前迎接。
“臣妾叩见陛下”
“爱妃免礼”，李渊上前拉住她柔弱无骨的手，柔声道。
宇文昭仪性子恬淡如菊，素手濯濯轻提紫砂玉壶，为李渊斟上一杯热茶，李渊也乐于沉浸在这种慢节奏的淡然气氛中。一杯饮尽，李渊开口说道，“方才你兄长入宫来说三日后是你父冥寿，让爱妃你一道前去祭拜一番，你意下如何啊？”
“宫中不比朝野，臣妾乃是皇上宫妃，与哥哥君臣男女自有区分，全凭陛下作主”
“哈哈，朕也非不近人情之人，人伦大事为先，三日后让他接你去便是。再带些礼品去他府上看看你嫂子，催催他们生个孩子”，李渊很满意她的回答，随即大度说道。
白日里，李渊也不好在她这里停留太久，喝完两杯茶之后李渊便回了前朝，宇文昭仪却是久久坐着思索着什么。
按着他对二哥的了解，他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啊，当真奇怪，三日后见面了再问问吧，能出宫透透气终归是好事。
李渊回到前朝时，宇文士及已经离开，桌上倒是摆上了新的奏章。
“陛下，应国公世子扶先父灵柩回长安了，方才往宫里递了折子求见呢”，留守的太监上前汇报道。
看着武元庆的折子，李渊托腮沉思，对着身旁的齐怀义吩咐道，“应国公灵柩还朝，着礼部拟个谥号，李纲代朕前去慰问，让他再考察应国公世子一番”
“是”
应国公荆州都督武士彟薨逝的消息朝廷十多天前就收到了，李渊对于这位老友的离世也颇为感慨。按着常理本应让其世子直接袭爵，其他子嗣按门荫加官的，但是李渊早早听说应国公两个子嗣不成器，故而还要李纲前去考察一番。
若是二人成器还好，着重任用便是，若是不成材，便降级袭爵回家歇着去吧。
朝廷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用人之际，官爵封赏更要慎重，宇文禅这般的真正功臣才是李渊封赏和重用的对象。
就在这段时日，秦王李世民这段时日同兵部尚书屈突通已是到唐郑前线去应对郑国王世充的小股突袭了。在解决完刘武周这个后方大患之后，大唐的精力逐渐转移到天下间最强大的两位反王——王世充和窦建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