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忍
常安落坐在观影席，电影放了一半，都没看进去。
心不在焉的，右手拿着一粒粒往嘴里送个不停。
“安落，”顾晨问：“你有心事吗？”
“没有啊，”常安落忙掩饰，笑着将爆米花桶送到顾晨面前，“你想吃吗？”
“想吃你右手这颗，”顾晨顿了顿，道：“可以吗？”
没等常安落反应。
顾晨握着女孩的手腕，低头吃到了那一粒爆米花。
指尖的触感，吓得常安落心脏一抖。
慌乱地四顾。
“对不起，我去个洗手间。”离开了座位。
她捂着心口，跑了出去。
刚一重见光明，脚步就停住。
像被什么粘住了一样。
半明半暗的走廊，男人的脸部轮廓更加分明，半倚着墙壁，像动漫里的吸血鬼。
他勾唇，看向她，“落落妹妹怎么出来了？”
向她招手，她慢慢走过去。
“那你为什么出来？”
“电影不好看。”
他没说自己根本就没进去。
“不好看你还来看？”常安落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阴阳怪气，“那个姐姐比孟姐姐好？不怕欠下桃花债吗”
“怎么回事，在这讽刺哥哥呢？”他也不恼，反笑道。
“没有。”
“哥哥都二十七了，相个亲不很正常？”他话锋一转，弯腰凑近小姑娘看，“小男朋友对你不好，在他那受气了？”
“你别乱说话。”常安落连哥不都喊了，“先管好你自己，再去关心别人的事。”
她说完就想走。
这次，常安落真勇了一回。
司启眉眼一挑，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拽了回来。
b厅的宁萤看着身旁空空的座位，也觉得电影没意思了。
本来就是看在她在南深照顾他家两位老人的情分，来看了电影。
如今人都不进来，有什么意思。
她出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一个19岁的小姑娘被自己26岁的哥哥钳住手腕，趴在怀里。
常安落脸红又震惊，觉得自己犯了大忌。
仰着头怒视着眼前的人。
所以在听到司启那句就这么讨厌我的时候，压着声音，挣扎时一连说了好几个。
烦！烦！烦！
司启松开她，她快速跑出影厅外。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此时全灭了。
黑暗中，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身影。
他自嘲地对着宁萤笑了笑，“宁萤姐，我送你回去吧。”
宁萤握紧单肩包的链条，道：“好。”
常安落从影城跑出来，却哪也去不了。
手机就这一次没放在口袋里，塞进了书包的侧边，放在腿上。
书包也还在座位上。
宁萤一出来就注意到了树下的女孩。
“你别过去了，我去看看她。”
司启颔首，到车旁等着。
“落落妹妹？”宁萤轻轻地喊着。
常安落诧异，但也礼貌喊道：“姐姐。”
“你不是司启的那个亲妹妹吧？”
小尘？
宁萤忽地又笑了：“那个也不算是他的亲妹妹。”
常安落没有说话。
“我们要回家了，”宁萤将话挑着讲给她说：“你安心回去看电影吧。”
回家？
常安落闻言看见了不远处站着抽烟的男人身影。
身形从侧面看，有些颓废。
她手心一抖，收回目光。
“听说你三月份就要过生日了。”宁萤从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这个就当是我和你司启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常安落目光疑惑，她的生日礼物为什么她会拿着？
司启哥和她，一定相处得很好。
“你和司启哥感情很好吧？”她鼓起勇气问。
“我们很好。而且我很喜欢他，妹妹，”宁萤笑了一下，道：“给姐姐个祝福呗”
她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接过了盒子，恢复乖巧模样：“谢谢姐姐，祝姐姐和司启哥，幸福。”
宁萤学着司启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和你男朋友好好的，好好学习。姐姐先走了。”
她没有躲开。
因为她心底没有任何想法了。
常安落看着司启在她进车门的时候，体贴为她挡着头顶。
她转过身，仰头，看着星空。
委屈如泄闸的洪水，喷涌而出。
一滴泪滑落。
无声的夜，无声的泪。
告别了她的第一次心动。
司启第一次，眉眼间没有随意。
望着女孩纤瘦的身影，头发垂直腰间。
他很想过去把她揉进怀里。
可他不能。
不能再像刚刚那样了。
她会哭。
“司启，我都安慰好你的落落妹妹了，”宁萤对站在车旁的男人说，“还不送我回去吗，我明天还要出差呢。”
司启眼眸垂了下，从车头绕到了驾驶座。
常安落回头看到的一幕就是高大的身影，歪着头进入了车内。
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
她迈步向影院里走去。
在大厅里遇见了拿着两个书包，焦急神色的顾晨。
她擦干泪，微笑着走过去，“顾晨。”
“安落，你”顾晨紧张道：“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
“我出去转了一圈”她从他手中拿过自己的书包，“没想到你就出来了”
“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事”
他送常安落回宿舍，一路上常安落对他的笑容多了。
他还一直后悔，不应该对她这么快，做出举动。
“顾晨。”她平静地感谢：“谢谢你今天陪我看电影。”
顾晨闻言一笑：“是你陪我才对。”
“我想了想还是要直接告诉你”她语气舒缓，道：“我不会谈恋爱的，你今天做的事，我们明天都要忘了。”
“安落”顾晨一整个反应不过来，“是不是我今天对你做的事你一时间接受不了，我以后不会了，你别说这么绝情好不好。”
“我都，喜欢你快一年了”
常安落怔住。
“那我更得和你说清楚了是不是，对不起，”语气自嘲，“害得你白心动了。”
“我回去了”她说。
“常安落，”顾晨高高的个子在女生宿舍楼下微光中，竟也有些颓废，“让我抱抱你吧。”
“算是，给我的第一次一个交代。”
常安落本来挺难过的，听到他说第一次，破涕而笑。
她张开双臂，站在那，发出那个顾晨曾夸过她的音节。
“嗯。”
周围全是一对对情侣回来的，告别的还就是他们这一对。
顾晨俯身搂住女孩。
他抱得久，常安落也没有说什么。
因为她能体会到，他的感受。
顾晨做了自己没敢做的事情，在告别第一次心动时，抱一下司启。
不知道是不是男孩子天生就会表达，再阳光的男孩也忍不住抱了粗口。
耳边传来顾晨的声音，可爱又暴躁：“他妈的，老子的女朋友看个电影给看没了”
常安落没再笑。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原因。她说。
当然不是我的错，老子那么好。最后他又捏了捏她的脸说，我这么好的男朋友你都不要，常安落，你会后悔的。
“我走了，看不了你们楼下这污浊之气……”
全是小情侣搂搂抱抱。
常安落盯着他离开的身影，再次笑。
谢谢你呀，顾晨。
让她觉得，她还不是那么糟糕。
还有人喜欢。
-
“司启，我帮你把阿爷他们送来了，”宁萤站在小区楼下，看着面前成熟的男人一副恬淡寡欲的模样，“你就这样对我呀。”
她从南深市到海城出差，欣然提出要不要将他的阿爷阿嚒送来。
男人同意了，还答应理自己去看电影的要求。
闻言，男人眉眼抬了抬。
语气平静：“宁萤姐，谢谢。”
宁萤一笑，手挽上司启插在口袋里的胳膊，“我可不要这么简单的感谢。走吧，上去陪我喝一杯。”
“你明天还有工作，”低头淡漠一瞬，将手臂抽回：“不适合饮酒。”
男人长腿迈开，“我去看看阿爷阿嚒。”
宁萤看着手中稍显绝情的距离。
咬了咬牙，忍下了心中的失望。
盯着开动的车，一言不发。
“你的病，身边只有我不介意。”
“所以，你迟早会和我在一起。”
司启没有回学校，开着车来到了医院。
两位老人躺在各自的病床上。
苍老的皮肤，如同枯枝一样躺在床上。
黝黑的皮肤同病床的白色棉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婆仔，小启来了。”邓阿爷的沧桑的口音响起。
旁边的妇人意识不清晰。
闻言在病床上侧转了下头，看他。
过了数十秒，才说出话，话中喜悦：“哦，是启仔。”
邓阿爷问：“小启没和萤囡囡一起来啊”
“宁萤姐工作忙。”
“小启趁现在还没忙起来，”邓阿爷艰难地喘息着说：“要多去照顾萤囡囡啊。”
“要不是萤囡囡啊，我们两个老骨头就该成灰了”
整理药品的手一顿。
起身：“时间不早了，阿爷阿嚒早些休息。”
老人也疲惫，无力地点了下头。
司启出去，到了楼梯口的窗边。
长指掏出一根烟，慢慢抽着。
微弱的火星在黑漆漆的楼道里闪着。
今夜，无风无雨。
司启不常抽烟。
除去今天，上次抽烟还是在南深的时候。
那天晚上，小姑娘说按错了。
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他看到了。
雪下得很大。
觉得怕不是自己单身太久了。
情感泛滥了。
尼古丁的气息围绕在四周，他愈发清醒。
想起小姑娘绑着马尾，敲开自己房间的门。
一副大义凛然的要自己微信的样子。
哑然片刻，笑出了声。
原来是，
纸老虎一个。小猫扮的。
手机叮咚响一声，又来工作了。
这份工作收入高但不稳定，他通常会同时接多单，基本上来者不拒。
等到二老出院，就停一停。
司启后背抵着没有温度的墙壁。
刀刻般的下颚线微扬，看向窗外，漆黑的眸迷离，冷到骨髓的气息释放开来。黑夜中的冷风直直地灌进了微微敞开的衣领，掠过锁骨，上薄下厚的唇微张，吐出一个烟圈，慢慢散开。喉结跟着上下浮动，本是性感又迷人的脸此时却是，布满了卸下伪装后的脆弱。
他想再体会一下好好睡觉的感觉。
像除夕那夜。
-
常安落室友都单身，她回宿舍比所有人晚。
一进们，室友刘小卿就过来问她，“落落去哪了？”
她将书包挂在椅子背上，搪塞道：“没去哪，上课了，之后吃饭。”
吴兰尤说：“我刚刚在阳台收衣服的时候可看到嘿嘿”
过去挠她：“说不说实话？”
她受不住，说。
“我们刚刚认识而已。”她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声音不清晰：“就去看了个电影。”
“那你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普通朋友而已。”
吴兰尤察觉到常安落的情绪不太对。
和刘卿相视一眼，摇了摇头用口型说：别问了。
各自坐回位子上。
常安落趴了一会，拿了东西去洗澡。
中途耿名容打来电话，没接到。
到了晚上十点钟，她才拿着手机。
察觉到寝室太安静，去到阳台上。
“喂”
常安落才反应过来，自己鼻音有些明显。
“感冒了？”常林将腿随意地搭在办公桌上，问。
常安落马上掩饰地咳了两声，回：“有点。”
“这么大人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动不动就生病”常林嫌弃地说，“平时的时候，别讲求你们小女生那套，多穿点。”
“衣服什么的让咱妈给你从家寄，不想寄的直接买。”
“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咱妈亲生的，”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不要脸地说：“毕竟你哥那么聪明。”
耳边嗡嗡作响，但也算感动。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嘴角一扯。
语气还带些生气的后劲，“你打电话来干嘛？”
又忍不住委屈，“就骂我笨吗”
常林听着妹妹难得的委屈，疑惑，额角一挑，“不开心了？”
她控制不住，承认了：“嗯。”
“怎么了这是，有人欺负你了？”
想到自己今天晚上被大姐姐宣示主权似的送礼物。
她没有否认，难过如同细流，一点点出来。
关心他，问：“哥，你今天有人陪你吗？”
常林抬头看了看加班的同事一眼。
嘴角扯了扯：“你还别说，真有。”
她一愣，“男的女的？”
“都有。”
常安落小手一抖。
“哥你真厉害。”
“别岔开话题，跟哥哥说，谁欺负你了？”
“一个大姐姐，”她胡乱搪塞：“她拿了我的爆米花。”
听到这话的常林先反应了一下，眉间一跳：“然后呢？”
“没然后了。”
“常安落，你逗我玩呢。”
“常大林，你一点都不关心你妹，你妹妹爆米花被人抢了”她跺着脚，声音委屈得有些发抖：“被人抢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这样，以后你这辈子的爆米花我包了，行不行？”常林认怂地揉着额头：“那跟哥哥说话就不能态度好点？”
“你都没对我好。”她反驳。
“那不是担心你，不说了还不行吗”
“给我点你的工资。”
又补充道：“反正你的钱也没人帮你花”
“常安落，谁会嫌自己钱多，还让人帮忙花。”常林一整个被气笑，“除了你哥的工资，你就不能惦记点其他的？
“哦。”她认真地想了想，“没了。”
“……”他认命似的道：“过年刚给你的这么快就花完了？”
“没有。”她老实答。
“没有还要？”
“有钱了，就开心了。”
“”
真他妈好理由。
回到床上，常安落就收到一个转账红包。
上面备注着：给缺心眼的妹妹。
她也没理他，反正钱是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