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愠怒。
待凤眠出了宫,并没有先回洛府,只是传音告知了洛川一声,就直直去了军营。
没想到江铭也在军营里。
见凤眠来了,一群人围上去寒暄了几句,才放凤眠进了屋内。
“洛将军家中事务已处理完毕?”江铭笑问。
“嗯,有劳江公子牵挂。”
凤眠没想同他多言,便拿起一旁的事务簿看了起来。
江铭无奈一笑。
其实凤眠虽说待他彬彬有礼,但总归他不是傻子,还是能感觉到凤眠似乎不喜欢他的。
“洛将军似乎对在下很有敌意?”
“嗯?”凤眠抬眼看他,满脸茫然,“江公子这是哪里的话?”
“无事,许是在下多心了。”
“确实如此。”凤眠也不否定,微微一笑,“多心了。”
“洛将军先忙。”
“好。”
凤眠着急看最近她落下的进度,细查着近日皇城里的那一批作乱者相关线索,便随口敷衍了句。
没想到这一处理,就处理到了晚上。
“洛将军,先前您安排的我已处理妥当。”江容走过来说道。
“好,今日不是你值班吧?”
“嗯。”
“天色已晚,快些回去吧。路上多加小心。”
“好,洛将军路上小心。”
“嗯。”
二人分别后,凤眠独自走在路上,看着夜里空荡荡的街道,心叹时局动荡。
眼下京城不过表面风平浪静,内部早已暗潮涌动,波谲云诡。
近日宫慕的所作所为实在令凤眠有些捉摸不透。
从旁听到的关于宫慕的言论太多,却无一称赞,大多抱怨贬低。
当初凤眠来江国时,纵使还未确定宫慕就是墓君,想的也是能保他一世顺遂,成帝王之后能得民心。
可如今这局面,这实在同凤眠所想背离太多。
“唉……”思及此,凤眠不禁长叹口气。
正当她头痛之时,只听得前面一阵打闹声,凤眠循声走了过去。
只见江容带着几个兄弟正同一些黑衣人打斗着。
细看招式下来,发现那些黑衣人招招要命,不是什么善茬。
眼看江容招架不及,凤眠用腕间的烟斗抵下那一刀。
那人眼看来人是凤眠,不禁一怔,转头冲身后的人低语了几句,欲逃离。
凤眠只以为他们是什么细作,便出手要擒拿,谁知争执间竟将对方的面罩扯下。
旁人不识,但凤眠对于早上才刚刚见过的面孔不可能不识。
很快四周来了援兵,将这些人团团围下。
“洛将军。”江容到凤眠身边看着那些人。
“你们没事吧?”凤眠开口,语气却极为冰冷。
“没事。”
“……”凤眠死死盯着被扯掉面罩的那人,只见那人头低得极低,生怕被谁看到认出。
“洛将军,这些人要怎么处置?”江容开口问道,看向凤眠,这才发觉凤眠周身散发着极大的戾气,其他人早已不自觉离远了些。
“押到我府上,一个都不能少,更不能死。”
“是,是。”江容应声,便赶紧叫其他人押了那些人去洛府,“此事需不需要我同那些兄弟说一下别透风出去。”
“……”凤眠凝目蹙眉,抬头长舒了口气,“不必。方才打斗声这么大,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恐怕都知道了。”
“好……”江容看着凤眠,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遭看到过凤眠如此生气,不若说是头一次看到凤眠生气。
“我府上留几个人在就好,剩下的人早些回去休息吧。”良久,凤眠开口,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待凤眠回了府上,将那些人关到了自己平日里用不到的一间屋子,就让剩下那些看守的人回了军营。
凤眠进了屋子,看着被结结实实地绑着的几人,开口问道:
“你们,是谁的人。”
“……”
无人答言。
“我见过你,在陛下书房时。”凤眠看向没有面罩的那人。
“……”
仍旧是一阵沉默。
但那些人个个如芒刺在背。
“我不为难你们。只问一句,今日之事,是你们本就打算闹大的还是无意之举?
若你们再不言语,我只当你们是默认。”凤眠面无表情问着。
那些人还是无一人言语,也不是他们不想说话,实在是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他们出来完成宫慕交待的事,从不问缘由,只记得宫慕屡次同他们讲不得伤及洛将军分毫。
如此便足以说明洛将军在宫慕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可就是如此重要之人,宫慕也是瞒着,他们又怎知当讲不当讲……
总之就是两边都得罪不起。
说起来,一旁分明就有火炉烧着,这屋内却冷到了极点。
凤眠了然,冷笑一声,离开了屋子。
凤眠白日去牢狱里不小心占了血渍的衣服本来是要回来换了的,但眼下却是换都不换直直出门去。
“姐姐你怎么了?要去哪儿啊?”落落一进来就看到凤眠气汹汹要出门,不禁问道。
“我出门一趟,你将偏屋那几个人看好了。”话音刚落便不见了凤眠的身影,落落不明所以也不再多想。
“陛下,洛将军求见。”正在书房写着什么的宫慕听到门外的声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就说,朕已然睡下。”宫慕说着,却是不安地起身踱步到了窗边,看着院中的梅树。
“陛下何时有了梦游的习性?”
宫慕眼眸一沉,只听得凤眠开门的质问,以及一旁宫女急忙阻拦的声音。
“……”沉默片刻,宫慕转身挥了挥手示意那几个宫女下去,便笑问,“洛将军这是作何?怒气这么大?”
“陛下您为何屡次三番派人在皇城引起骚乱?!”凤眠早已怒火中烧只是一直压抑着,一见到宫慕便不由得失了理智。
虽说如此,宫慕听着凤眠的质问,也发觉里面掺杂了太多的压制。
“洛将军……”宫慕无奈一笑。
“宫慕。”良久,凤眠努力平静了下来,开口,“你可知当初我来江国,为的就是扶持你,我只想让民心所向皆是你,你做一辈子的明君,安然度过这一生。
可是如今,怎么就能变成这般模样呢?”
“洛冕。江国需要一次彻底的变革,我不想让江国再烂下去了。”宫慕沉声。
“你在位这八年,江国已经变得很好了不是吗?要,要令一个社会完全改变,是要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的啊……”
“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洛冕,不然我不会做那么多。
可是,前些日子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也看到了,收效甚微。”
“我们总能想到解决办法的!”凤眠在听到宫慕所谓彻底的变革时,她便猜到了宫慕想要做什么。
如若是她,她说不定也会那样,可是这种事一旦到了宫慕身上,她便总是想要寻其他的法子。
“太慢了。如今江国腹背受敌,必须要快。”
“可一旦发生政变,你又要怎么保证在内忧外患的境况下保全江国?”
“洛冕,我想,外患一事你定会助我。”宫慕浅笑。
凤眠凝视着宫慕,紧咬着牙槽抿着嘴,低声道:
“胡闹。”
后愤然转身离开。
因凤眠正怒不可遏,故而并未看到一人与他擦身而过,进了宫慕的书房。
“陛下。”
“你来了。”宫慕的神色悄然间从看着凤眠背影时的复杂转而自若。
“陛下,洛将军可是动了怒。”
“嗯。这次怕是哄不好了……”说着,宫慕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陛下,恕臣直言,此事您大可同洛将军协力,这实现变革之人,未尝不可是您。
凭洛将军的声望与能力,再加之陛下,必然能令江国有一番新气象的。”
“……”宫慕坐回了椅子上,开口问,“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那人瞧着宫慕没有再谈论此事想法,识趣闭了嘴,不再多言,开始同宫慕汇报了近况。
凤眠回了洛府便坐到一旁不停地喝着茶水。
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极大的戾气,一旁的管家等人都不敢再开口说些什么。
“小凤眠。”洛川从门口进入坐到一旁,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你们先去打理一下后院吧,我带来了几颗苗子,移栽的时候小心点。”洛川吩咐着。
“好。”
话音未落,堂内便只剩了洛川和凤眠。
“你怎么想的?”洛川拿起了一旁的茶杯,一手拿着杯盖缓缓掩过杯沿,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堂里显得尤为刺耳。
“能怎么想。我能有什么想法,还不就是他怎么说我怎么做。
走这一遭,成了人家棋盘里的子,可真是出息了。”凤眠没好气地说着。
“小凤眠。现下可不是置气的时候。如今江国上下对宫慕的印象可谓是到了低谷,各地都是讨伐昏君的声音。
你,还要站在他那边?”
“置气归置气,我怎会同他站在对立面。举国上下的声讨,不过是顺了他的意。此次我虽站他,却不为他,而是为江国。”
“小凤眠?”洛川有些诧异。
“若我没猜错,这个计划从他第一次失踪时便开始了。”
“这么多年?”
“嗯。那次他失踪估计是四处找寻能做他心腹的人。
而后同我分离,并未立即回皇城,说是在各地查访,只怕真正目的是在寻觅能成为新一任国主的人选。”
“他为何不直接选宫邺?”
“宫邺性情乖张残暴,当初宫慕留宫邺在身边一方面是为了护着他,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看着他惹不出什么大事。”
“那其他的那些王爷呢?”
“恐当初宫慕已经去探过究竟了,无一人选。
不然也不会选一个不相干之人。”
“你已经知晓是谁了?”
“嗯。”若凤眠没猜错,便是宫慕前些日子安排在她身边的江铭。
如今在凤眠一旁待了一些时日便能叫军内大多数人信服他,足以看出其领导力。
且多次战役中,江铭虽说行事低调,但单是表现出来的谋略也足以令凤眠敬佩。
尽管凤眠并不喜欢江铭这个人,可他年纪轻轻便气宇不凡,纵使凤眠想不留意到他,也做不到。
“所以宫慕打算怎么做?”
“他要一场政变,推翻他,再令众人推举新帝即位。”
“这么多年,他都瞒着你,为何今日却瞒不下去了……”
“他要我保住边关,保住自己。”
“小凤眠?”洛川听前一句可以理解,可后一句便实在难以体会。
“皇城政变,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他知我不论如何都会站在他那边,故而想将我调离皇城,远离这些是非。
这样即便新帝即位,念我护国有功,也不会如何刁难我,起码能保一命。”
“那他呢?”
“是啊。他呢?又想怎么办……”凤眠长叹了口气,便又出了门,悄然去了宫慕寝宫。
当宫慕推门而入正欲宽衣时,发现了凤眠。
“你如今,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宫慕笑言,语气里却透出一丝疲惫。
“既然陛下早已不顾及那些流言,我又管那么多做什么?”
“什么流言,龙阳之好?”宫慕回头笑眼看着凤眠。
“……”凤眠并未言语,只笑看宫慕。
“洛冕,我累了,想歇息了。”宫慕走到桌边坐下,淡然饮起了茶。
“陛下。倘若,倘若您丢了性命,又要臣如何向先帝交待?”凤眠低声问道。
“洛冕,你别生气了。”宫慕的语气柔了下来,“我不会有事的,都安排好了。我会活下来,我想和你一起离开。”
而后两人陷入一阵沉默,良久宫慕才开口:
“洛冕,你可愿同我远离这朝堂,此后隐居于山中?”
“陛下……”凤眠看向宫慕,他的眼神认真而炙热,令凤眠任何违心话都讲不出,“臣愿追随陛下去任何地方。”
“……”闻言,宫慕温柔一笑,将凤眠拥入怀中,在凤眠耳畔低语,“洛冕,我想给你个名分,也想跟你讨个名分。”
凤眠的脸倏地一红,不知觉中,她的双手亦将宫慕紧紧抱着。
而后宫慕确实是乏了,便躺到了床上,凤眠安静地坐在他的床头,温柔地看着他。
“陛下。这些日子城中那些流言是你放出去的吧?”凤眠笑问。
“又被你猜到了。”宫慕闭着眼,却是一笑。
“城中流言四起,却都说陛下断袖,对自己的师父起色心,不顾人伦,执意将自己的感情搬到台面上来……”凤眠这么说着,眼神却是没一刻离开宫慕。
“洛冕,你便放过我吧……”宫慕苦笑。
“……”凤眠笑意渐浓,一手轻抚宫慕的额头,
“这么多流言,都没有人说是我对陛下图谋不轨,当初来江国便是动机不纯。矛头都指向了陛下。
我倒是,也想猜不到。”
“你方才所讲当初我父皇在时便有人传过了。”宫慕柔声道,“不过我也好奇,师父当初动机究竟纯不纯?”
“嗯……”凤眠沉吟片刻,“陛下休息吧,香炉里的香我来时便换了安神的。”
“今晚别走了。”
“陛下,叔父等着我回家呢。”凤眠无奈。
“路上多加小心。”宫慕并没有强留,没再多言。
“陛下,江铭,不可尽信。”凤眠忽低声道。
“我知晓了。”宫慕微微一笑。
良久,凤眠以为宫慕睡着了,看着他的模样,眼底尽是温柔,悄然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而后便离开了。
当房门关上,宫慕的嘴角不禁上扬,安神香到底是有用,没多久他便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