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落魄（二）
回到皇宫时已是深夜，宫慕拿出了药箱为凤眠清理着伤口，这才发现她背上的旧伤。
看着那些伤，又想起自己曾在边境的客栈门口，听到的凤眠和盼兮的交谈，
宫慕只觉得，那一道道伤口似乎都在大肆翻搅着他心头的肉，实在令他痛不欲生。
待将凤眠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好，里里外外为凤眠换了身衣服后，宫慕又赶紧去了后厨熬药。
“川水神君！姐姐出事了！”落落回了洛府甩了身后那群人，便赶紧回了天界，大哭道。
“落落？你怎么回来了？小凤眠怎么了？”洛川看落落紧张的神色，心觉不妙，赶紧跟着落落去寻凤眠。
“方才不知道为何我的灵力怎么也使不出。一群人拿着刀向姐姐砍去我却被困在一边出不了力……”路上落落焦急地说着方才的事，
“川水神君，姐姐受了很重的伤。她不会有事吧……”
“无事，我们先去看看。”洛川安慰着落落，可他自己现在也是紧张得不得了。
当二人到了宫慕的寝宫时，宫慕正在院中熬着药。
洛川看了看凤眠身上的伤，都被宫慕妥善处理好，也不需要洛川再怎么上手。
都是些皮外伤，本身于凤眠而言算不得什么，只是凤眠是最怕痛的，洛川看着她这般模样，实在心疼不已。
“落落，我们带你姐姐走吧。”洛川开口道。
“川水神君，姐姐不会想走的。
昨夜，宫慕身旁的那个小德子为了救宫慕和姐姐，被那群人乱刀砍伤，后来又被宫邺的手下杀了。
倘若姐姐醒来知晓了，定然会自责内疚。她带着这份心情，又怎么甘心跟我们走……”落落苦笑，她跟了凤眠这么多年，大抵还是知晓凤眠的脾性的。
正当二人谈话间，宫慕端着药走了进来，二人赶紧隐了身形。
宫慕在药中放入了一颗蜜糖，轻声唤着凤眠，却久久未见凤眠有反应。
他急了。
洛川和落落看得清楚，宫慕端着药的手隐隐地、不住地颤抖。
认识了宫慕这么多年，他这般无措，也是落落头一次见。
“洛冕……该喝药了。我加了蜜糖，不苦的……”宫慕柔声唤着，一手将汤匙送到凤眠嘴边，一点一点地喂着。
忽然凤眠坐起身吐了口血，醒了过来。
“洛冕！”宫慕紧张地唤着，手中的药不慎掉落，洒了一地，碗也碎成了几瓣。
但宫慕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看着凤眠的模样，只觉揪心。
“陛下……”凤眠视线模糊，只清晰得听到宫慕紧张的声音，强笑一下，以作安慰。
“我们回来了，没事了。我去熬药，你且好好休息。”
听着宫慕的话，凤眠扭头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眉头微蹙。
“陛下……对不起……”凤眠鼻子一酸，低声道。
“洛冕，别多想。等着我，就一会儿。”
“嗯……”
宫慕扶凤眠躺下后，又匆忙去了偏殿的膳房，熬好了药，小心翼翼端了过来。
凤眠接过宫慕手中的药，接手时便觉温度刚刚好，随即一饮而尽。
“好了，休息吧。我会在一边守着你，放心吧。”看着凤眠这般，宫慕温柔一笑。
“……”凤眠听着宫慕的声音甚是安心，又沉沉睡了过去。
而后，宫慕为凤眠把了把脉，松了口气。
原是先前凤眠郁结于心，方才急火攻心才吐了口坏血出来。
后来宫慕便匆匆换了身行装去上朝，上朝前唤了江河守在凤眠身旁。
因凤眠刚来江国时就同江河他们并肩作战，如今算来也有十几个年头，凤眠信任的人，宫慕自然也是信得过的。
下朝后宫慕又匆匆回了寝宫，看着凤眠的状态。
“陛下，您身上的伤也赶紧处理一下吧……”江河担心道。
“无事。洛将军有醒过吗？”
“并未，一直睡得很沉。”
“可有人来过？”
“没有。”
“好。多谢你了……”宫慕看向江河，无奈一笑。
“陛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和洛将军怎会成这般模样？”
“江河。不久后皇城避免不了一场政变的发生。
你们是洛冕信得过的人，我不愿你们牵涉其中，只希望到时，能以我的诏书为准，为江国辅助国主护好这江山。”
“陛下，您放心吧。只是这政变，臣可有什么能帮到的吗？”
“护好边疆，即刻启程。回你们各自的领地，不得被旁人钻了空子。
此事也不可再叫第三人知晓。待皇城和边关局势稳定，诏书一发，你们再回皇城来。”
“陛下？”江河不解，他明明可以帮忙的。
“你们信任洛将军，也请你们能信我这一次……”宫慕无奈。
“陛下，臣等非是不信您，只是臣想留在您身边帮您！”
“回去就是在帮我。”宫慕决然道。
“……”江河见状不再争执，“臣遵旨。”
而后江河便退了下去。宫慕疲然坐在凤眠床边，看着她，他的眼里尽是温柔，还好，她还活着……
凤眠就这样沉沉睡了三日才醒来，但身体仍然很虚弱。
看着累到趴在一旁的宫慕，凤眠伸手轻柔地抚上他的发，谁知这一动，便令她感到全身刺骨的疼。
凤眠正欲收回的手停在空中，眉头紧锁，呼吸倏地一停，额头不停地冒着冷汗。
良久，才得以缓过来，疼痛感稍微减弱。
又看到宫慕身上草草上了点药的伤口，凤眠不禁心疼，无奈言：
“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怜惜自己呢……”
“你还讲他，比起他，你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洛川的声音忽现。
“皇叔……”凤眠自知理亏，没多言。
“你先睡下，好好歇息。待会儿我会替他把伤口处理好的。”洛川无奈。
“皇叔？”凤眠疑惑看向洛川。
“睡吧。”洛川并不想多解释，只叹了口气离开了。
凤眠看着宫慕，柔笑一声，定了定神，头却又晕了起来，这才反应过来一旁的香炉里燃着洛川特制的安神香。
待宫慕醒来，看了看天色，又要出院子去熬药。
“好了，你别忙活了。”洛川出现道。
“您是？”宫慕警惕道。
“你该是记得我的，我是洛冕的叔父。”
“前辈您好……”闻言宫慕赶紧行礼。
“无妨。你身上的伤也该好好处理一下，先进来我帮你上药。
而后再重新给你个方子，按方子抓药熬药，她会好得快些。”洛川细细讲着。
“好……洛前辈，晚辈身上的伤并无大碍。”
“若再不妥善处理，便要发炎了。到时病人还没醒来，你倒是先倒下了。”
说着二人进了屋子。
宫慕也没再反驳，静静地由洛川上着药。
“好了，你也多注意休息。洛冕现下的身子已无大碍，你也不必日日守着她。”
“无妨的。我在一旁守着，她心安些，我也心安些。”宫慕看着凤眠柔笑。
“随你……”洛川无奈，留了药方在桌上，看宫慕的模样，想来他早便知晓了凤眠女儿身一事，不多言，默默离开。
待宫慕回过神，屋子里只剩了他和睡着的凤眠。
凤眠再次醒来便看到宫慕端着药走向她的身影。
“洛冕，你醒了？正好，药熬好了，来喝药。”
凤眠看着宫慕身上已被处理过的伤安了心。
“好。”凤眠接过药喝了下去，而后忽然开口，“小德子，怎么样了？”
“……”宫慕接过碗的手忽地一顿，继而温笑言，“伤得有些重。
不过你放心，我找了江国最好的大夫给他看过后，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怎么不见他人？平日里不是最爱在你身后跟着了吗？”
“洛冕。”宫慕低头，“经过此事，我发现待在我身边很危险，故而，我让他回家了。
他早便跟我说过想家了……此次，我索性随了他的意。”
“原是如此。”凤眠一笑，“如此也好。”
“别想这么多了，休息吧。我把碗拿出去。”
“好。”
宫慕出了屋子，面色冷漠，眸色暗淡。
“陛下。”一道身影出现在宫慕的身后。
“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已遵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知晓了。”宫慕的面容，尽显疲态，他不知道倘若这次凤眠真的出了事，他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陛下，您的伤……”
“无碍。”
“洛将军可还好？”
“恢复了一些，好多了。”宫慕说着，不禁轻咳几声。
“还望陛下保重身体。”
“你先去吧。”
“是。”
凤眠在宫慕这里修养了半月有余，眼看年关将至，皇宫里四处都是喜庆的气氛。
宫慕这日刚刚下朝回来，将外袍褪去，直直去了后屋看凤眠。
“陛下，您回来了。”凤眠坐起身微微一笑。
“嗯。”宫慕看着凤眠的气色好了很多，欣喜不已，起身倒了杯热水递给了凤眠，坐到了床边。
“又要过年了……”凤眠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笑言。
“嗯。”宫慕轻声应了一句。
“陛下？”凤眠见宫慕直直盯着她，不免有些羞涩，浅笑一唤。
“此次都是我不好，没能安排人手在你身旁，好好将你护着。”宫慕低声言。
“陛下，不是您的问题。”凤眠说着伸手轻轻将宫慕额间的一缕头发顺至耳后，
“陛下，是臣大意了，往后不会再如此了。”
“……”宫慕将凤眠拥入怀中，似是觉得不真实，不由得抱得紧了些。
“陛下……”凤眠一怔，轻声唤道。
宫慕平静了下来，松开了凤眠，起身欲拿折子过来批。
“陛下，臣已有半月没活动身体了。今日，想出去走走。”
“外面风大，你的伤还没好……”
“陛下，我想陪你去书房，就坐在一边就好。”凤眠期盼看向宫慕。
宫慕看着凤眠的模样，也没再拒绝，命人拿了几件厚实的衣裳来为凤眠一件又一件地披上。
甚至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顶雪帽。
“陛下……”凤眠无奈，“臣到底是武将出身，身子骨很硬朗的。”
“若是受了凉，你伤又未全好，到时要怎么办？”宫慕语气些许强硬。
凤眠也只能接过宫慕手中的雪帽，不满地撇了撇嘴，喃喃道：
“到底是不好看了，像个皮球。”
谁知这话还是叫宫慕听了去。
“听话。在我眼里，你怎样都是好看的，身体要紧。”
闻言，凤眠不禁红了脸，默默戴上了帽子，任由宫慕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陛下，走吧。”一切都差不多了后，凤眠开心地说道。
宫慕一笑，一手紧紧拉着凤眠出了屋子。
因宫慕不喜闹，平日里宫慕的宫里是没有什么人的，纵使有人也不会在外面随意走动。
因此凤眠便任由宫慕牵着她。
况且她现在被包成这个样子，纵使是洛川来了都认不出，怕什么。
两人到了书房，凤眠便坐到了一旁，笨拙地拿起了一本医术看了起来。
宫慕看着她很是安分，才放心处理起了政务。
谁知宫慕这一处理，便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寻他商讨年宴诸多事宜，凤眠默默坐到了角落，这样就不会有人能看到她了。
“陛下，这位是？”
谁知凤眠正看书看得入迷，耳边又响起了江铭那令她不适的声音。
“朕，前些日子路上遇到的一位姑娘，因身体不适，朕不放心他人照顾，才带在了身边。”宫慕不动声色地看了凤眠一眼，暗笑一声。
“……”凤眠实在受不了江铭的视线，便起身去了宫慕身边，宫慕也适时从椅子上起来走向凤眠。
凤眠伸手挽住了宫慕的胳膊，倚靠在他身后，用回了她自己的原声，娇嗔道：
“陛下……这书房没了火炉，冷得很……”
说着还不忘轻咳几声。
“那我送你回房歇息。”宫慕柔声道，嘴角上扬。
书房四周的人听着这声音，都好奇那女子是何人，没人听说过宫慕带女人回来啊。
单听这声音，温婉动听，好想看她是何样貌。
江铭见状，微微躬身行礼：
“既然陛下还有事，臣先行告退。”
“嗯。”
而后江铭便退出了宫慕的书房，出了宫。
“少爷！您出来了。”跟在江铭身边的书童一见他的身影便迎了上去。
“洛将军这几日可在府中？”江铭开口问道。
“听闻，回老家了。具体因何事不清楚。”
“哦……”江铭淡笑，“回去吧。”
宫慕带着凤眠回了寝殿，凤眠才松了口气。
“陛下。”凤眠实在是对江铭喜欢不起来，她在那儿坐得好好的，他偏生要出来插一嘴，
“江铭这人，时常这么僭越吗？您身边的人他都要过问一嘴？”
“……”宫慕一笑，端来了一杯热水递给凤眠，“他只是一问罢了，你不必放到心上。”
“……”凤眠还是不开心，方才看书看得好好的，现在好了，什么都看不了了。
“给。”宫慕这就从身后拿来了凤眠方才看的那本书，“方才看你看得入神，就顺手带回来了。”
“！”凤眠两眼放光，嘴上还是恭谨，“多谢陛下。”
“只是方才洛将军那声音……”宫慕挑眉一问。
“这是臣幼时学的一种戏法，可随意变换声线。”凤眠“真诚”道。
“嗯。有趣。”宫慕没追问，便随意披了件外袍要出去。
“陛下您去哪里？”凤眠抬头一问。
“做饭。今日处理事情太过入迷，都忘记做饭给你吃，这伤……”
凤眠看着宫慕眼底又要涌上一丝愧疚，赶紧言：
“陛下您快去吧。多做点，做好吃点。”
“呵呵……”宫慕无奈一笑，“等我一会儿。”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