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皆为后天,而非天生(二)
“你,为何要帮我?”凤眠将药采好后,都磨碎了敷到伤口处,看着这样的凤眠,墓君不禁开口问道。
“嗯……”凤眠沉吟一会儿,笑言,“因为你可爱。”
“可怜我吗?”
闻言凤眠抬头对上了墓君的眼神,那眼神里明显有不屑与不安。
“我为什么要可怜你呢?我又有什么资格……”凤眠苦笑道。
墓君的眼神明显有了松动,半晌后才道:“谢谢……”
“无事,你饿了吗?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你不是没银子吗?”
“谁说吃的只能有银子才能搞到手的?”
说罢凤眠就拉着墓君到了一家肉包铺子后面,两个人偷偷地看着前面老板开心地卖着包子。
“你待在这儿别动啊。”
“……”墓君静静地看着凤眠,凤眠起身悄悄走到老板身后灶台后,伸手拿了两个包子又悄悄离开。
“你这,偷来的。”墓君有些许嫌弃道。
“吃吧,事后我会给他钱的。”
墓君怀疑地看向凤眠。
“信我。”凤眠笑着摸了摸墓君的头道。
“是他!他们把他放出来了!”忽然有一个小孩指着墓君喊道。
顿时街上一片混乱,大家都匆忙关了门回了家,混乱一阵后又立刻归为平静。
凤眠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
“无事,走吧。我该回去了。”墓君淡声道。
“回去?”凤眠呆滞问道,“他们那般待你,你为何还要回去?”
“那是我家。”
“那不是你家!家不是那样的!”凤眠低吼道。
“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取来便是。”凤眠冷声道。
“我会给你带来麻烦的。”墓君冷声道。
“我不在乎!”
“我走了。”墓君说完便离开了。
“墓君!”凤眠吼道。
“……”墓君停了脚步,“墓君是谁?我不认识。我叫十九。”
“我和你一起回去。”凤眠跟上去道。
“……”墓君抬头看着凤眠一阵发愣。
凤眠敲了下他的头笑言:“怎么了?不是要回去吗?还不快走?”
墓君回了神,两人一同走向凤眠初来时的那户人家。
“你为何叫十九?”
“家中排行。”
“那为何我只见了四五个孩子,还有人没到吗?”
“那日所见已是全部。”
“嗯?”
“其余人都死了。”
闻言凤眠不禁一愣。
“父亲是仙人,将我们生下来也不过是为了继承父亲的血统,死了的那些人,是一点没继承的;
留下来的,那天所见,均是有点血统的,父亲前些年觅得了一位道士,那道士说他有法子将那些人体内的血统转正。”
“什么法子?”
“以血喂养。我体质特殊,为极阳体质,体内血可供半仙之人修行,从而成仙。”
“什么鬼法子。”凤眠不禁嗤道,又看了看墓君眼下的模样,实在瘦削得骇人。
“我看过古书,确有此法。”
“故而你甘愿如此?!”
“我又不欠他们的,我要变强,为此我需得忍受一段时间。家中书本均为世间罕有,若是我都习得了,就谁都不怕了。”
“你,娘亲呢?”
“死了,她本也半仙,但是父亲不让女人修行,故而她便一直无法得到提升。
那日道士来了之后讲这个法子也被她听到了,她便偷偷取了我的血来喝,因她的血偏阴,阴阳相生却也相斥,她当场暴毙而亡。”
听着这些话凤眠攥紧了拳头。
“十九……”凤眠突然叫道。
“不要叫我这个名字。”墓君沉声道,“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若是你,还希望你能不要叫。”
“……”凤眠一愣,却又笑问:“你生辰,十月初九,对吧?”
墓君疑惑看向她。
“我知晓的,我会算命哦。既是十月初九,那便名为十九,如此,甚好。此后啊,你那十九的名字不再是家中排行,而是你的生辰。”
“……”墓君明显一呆。
“如此我叫你十九便好了。”凤眠微微一笑,“还有啊,你才十三,还小呢,日后我会给你补回来身子的。”
这话一出,两人都有些恍神,只是原因到底不同。
“到了。”凤眠回神,发觉两人竟已到门口。
“小少爷!”少女在门口张望,一看到墓君的身影便立刻扑上去。
墓君一个激灵,抓着凤眠的衣服就往上爬。
凤眠将墓君抱好看向那个少女。
那少女果然脸色很不好看。
“你喜欢他什么呀?不受宠的少爷?不得势的家奴?毫无用处的工具人?”凤眠反问道。
闻言,墓君却是黑了脸。
“他生得好看,待人极好。”
“他一见生人就咬人,待人极好?你说谎脸不红吗?”
“我……”
墓君闻言脸更黑了。
“你这只小狐狸崽子,不就是看上了他的极阳之血了吗?”凤眠冷笑道。
“呵,被你看出来了?”闻言那少女竟忽然变了脸。
“味道太大,故而不算看出来。”凤眠无奈道,说着将墓君抱入府中放下了。
墓君这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若想好生待着,就别惹事。”凤眠冷声对那少女道,“凭你的修为,还斗不过我。”
“……”那少女看凤眠并非等闲之辈,自己又不过刚化人形,故而没再多纠缠就离开了。
凤眠隐约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快步出了府邸,躲到了没人的地方,那萤虫从凤眠手中飞了出来。凤眠的身形亦被隐了去。
之后,凤眠每日仅能现身一个时辰,其余时候都只能干看着墓君被欺负、被利用。
而凤眠会在现身之前将那草药和补血汤熬好,待她现身时,便小心对待着墓君身上的那些伤。
“你不必每日如此的,总是旧伤还没好就又会添新伤,又何必如此麻烦。”墓君言。
“那也要好好医治,只是白日里我无法出现,护不了你……”凤眠心疼道。
“我不需要你护我,你只需要保护好你自己,等我变强了,我一定会将你护得好好的。”墓君忽然认真道。
凤眠看着他,不禁一笑,笑着笑着,泪水也不自觉地从眼里流了出来。
“奇怪,明明我是流不出泪的,现下这是,怎么了……”说着凤眠便要伸手擦掉眼泪。
墓君从胸前拿出一块保存地完好的方帕轻轻为凤眠拭去泪水。
“女孩子不开心了就是要哭出来的。”墓君微微一笑道。
“嗯……”凤眠一怔,哭得更凶了。
凤眠每日如此陪伴着墓君,墓君每日里和凤眠一起的那一个时辰有半个时辰休息,剩下那半个时辰在练武修行。
几年后墓君已然成为少年,这时间对凤眠来说却是转瞬即逝。
“你又来了。”墓君微微一笑道。
“嗯,今日我做了好吃的,快来吃。”凤眠将饭菜摆好在一张破旧的木头桌子上。
“我,要去昆山拜师修行了。”墓君忽言。
“哦。”
“你会等我回来吗?”
“我会和你一起的。”凤眠微微一笑,“你不必担心我,无论何时,只要你回头,我就在你身后。”
“……姐姐。”
“吃饭吧。”
“好。”
之后墓君也就去了昆山,而凤眠再也没办法显形,只能一路默默地陪着他,路上他遇到了骆云,二人相谈甚欢,便一同结伴而行。
路上遇到将要病死之人无法得到医治,墓君便照着医书上看来的医法为其医治。好在治好了,凤眠看着也松了一口气。
骆云这个时候总会一脸不屑,但墓君看向他时他还是会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终是到了昆山脚下,墓君终日勤勉,而骆云却漫不经心,到最终比试时也终于显露出了差距。
墓君位列所有仙家弟子第一名,骆云却是平平无奇,二人一同走出去时众人均向墓君抛来艳羡的目光。
与之相对的,总会有人觉得墓君身旁的骆云是一个废物,身边有如此优异之人还不知上进。
长时间下来,骆云心底对墓君生出烦厌嫉妒之感。
一日,骆云从一位云游道士那里得知仙根资质可替换,便向他要了法子。
他事先准备了断魂散,偷偷将断魂散倒入茶中,又将墓君叫出来喝茶。
因墓君未上山时便同他结识,虽不帮人,却也不害人,故而对他并不设防。
谁知一杯茶下肚,墓君竟感受到了撕肉裂骨之痛,一阵沉闷之后,终是恢复了平静,额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此刻他觉得身体无比沉重,缓缓抬头看向骆云。
骆云却是面无表情,一手捧着墓君的仙根,嘴里还念着什么咒术,将他体内的仙根替换。
“你……”墓君咬牙愤然道。
“要怪就怪你太天真,轻易相信了别人。”骆云冷言道,同时冷眼看着墓君,随后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墓君终再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凤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攥紧了拳头却也无能为力。
墓君再醒来,虽仍有痛觉,却能行走,跌跌撞撞地回了昆山师门。
一路走来旁人对他指指点点,他未理。
进了大殿,他虚弱跪在地上,仍旧无人搀扶。
他强撑着身子一步一步艰难走到师父面前,师父却是表情凝重,面露嫌弃。
“师父。”墓君跪下沉声叫道。
“别叫我师父!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墓君疑惑看向往日里护着他的师父。
“你为何要做出这等有辱门风之事?!”
“我……”墓君满脸疑惑,“我做了什么?!”
“你还敢问?你为何要使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将你那仙根同你师弟替换掉?!”
“?”墓君眉头紧蹙,转而看向骆云,却见他面色苍白,极其虚弱,那虚弱之感却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故而墓君知晓了,他虽将墓君仙根融入自己体内,却因未同服断魂散而致使修为损半,发觉此事,他不免轻笑一声。
“你还敢笑?!我怎会收了你这孽徒?!”说罢那仙人拿过了戒尺便重重打到了墓君身上。
因墓君失掉仙根还未恢复,又受戒尺,便无力倒在地上。仙人顿时感觉不对,停了手。
“师父,你别再打师兄了,纵使师兄动了这样的念头,好在如今仙根仍在我体内。师父。”骆云过来故作姿态说道。
“嗯……”仙人愤然转身,怒言,“将他关入柴房,任何人不得靠近!”
说罢,墓君就这样被几个弟子抬到了柴房关了起来。
凤眠看着倒在地上的墓君,喘着粗气,头上满是冷汗,甚至将头发都浸湿了。
此刻突然萤虫出现融入凤眠体内使凤眠现了形。
“姐,姐姐……”墓君随视线模糊,却也能一眼认出。
“十九,你还好吗?”凤眠赶紧掏出了自己所待医药包,将那药敷于刚才仙人那戒尺打在墓君身上的地方。
“姐姐,那事,非我所做……”
“我知晓的,我怎么会不了解你的为人呢。”凤眠赶紧说道,说着将墓君轻轻扶着枕到自己腿上,拿出方帕为他擦着汗。
“你信我就够了。”墓君微微一笑。
“十九……姐姐带你离开好吗?”
“姐姐,我无事。”墓君轻声道。
不一会儿外面来了人,凤眠想要前去教训他们谁知这时那萤虫又从她手中飞出隐了身形。
墓君将方才凤眠为他擦汗的方帕塞入怀中,面色冷峻。
“师兄!我平日里最尊敬你,你为何要害我?!你为何要伙同那道士害我?!”骆云大声喊道,惹得旁人纷纷为他道不公。
“我们以为你终日勤勉修行,却没想升到如此辉煌的地位竟是依靠此等手段!卑劣!”一位弟子愤然道。
“你这种人就不配修仙!”另一个弟子喊道。
骆云缓步走进墓君。
“骆师弟!小心一些!”
“师兄,你,”骆云缓步走进墓君,再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掏出了一把匕首,“你对我做出此等事,应当要付出代价吧?”
墓君目光微寒,说话间骆云将那匕首刺入墓君怀中,谁知墓君还没出声他竟先叫了出来。
“啊!!师兄你何时还藏了匕首?!你,你当真如此恨我?!”骆云故作受伤叫喊。
门口站着的那些人赶紧过来看。
骆云又赶紧拉近了墓君,墓君本能抬手想反抗,谁知骆云一挥刀将墓君那只手割了下来,同时他顺着手臂飞开的方向把匕首一同扔了出去。
骆云身上沾着墓君的血,他便捂着那里就好似自己被伤到了。
“师兄,你为何要对我穷追不舍,你那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怕你杀我……”骆云故作惊慌道。
“呸,仙根易不成你还想杀人,恶心,不就断条臂吗?活该。”一个弟子愤然道。
说着他们赶紧将骆云带走了,关上了门。
见状,凤眠身子气到发抖,但那萤虫又已无力支撑她现形,还是她也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墓君此刻面色惨白,一手紧握着胸前的方帕,另一臂膀处又汩汩流血。
凤眠跪坐在他身旁哭喊着:
“救他,救救他,谁来,谁来救救他啊?!我,墓君!十九!!你,不要……你,来人啊!!!”
却始终无人应答。
此刻的墓君已经奄奄一息,眼里含着泪水,恍惚间竟看到了凤眠焦急的身影。
“对不起……姐,姐姐……”微弱地说过这一句后,墓君终是闭上了眼没了气息。
这一声实在微弱,微弱到凤眠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