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尘埃落定。
洛无这一走,两天不见人影,待第三日,凤眠方才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好,洛无就进了屋子。
“你回来了?”凤眠微微一笑,倒了杯水递给洛无,“喝杯水吧。”
“多谢公主殿下。”洛无接过,浅饮一口便开始说明清城之事,“苏羡说,您曾去寻过他,说那几日会有妖女去清城,
着一袭紫衣,恐危害百姓,便四下发了通告要人小心一些。
没想到后来玄墨去了,就有一个道士出现,帮了他们一把,将玄墨抓住,处以了火刑。”
“什么?”凤眠怒言,“这些日子我从未去过清城,究竟是谁冒充我?”
“公主殿下,那日,假冒您的人还同苏羡借了弓箭,故而玄墨看到的您,必定是那假冒之人。”洛无思量道,“而且……”
“怎么了?”凤眠看向洛无,忧心问道。
“那日玄墨入了魔,在清城大开杀戒,苏羡受了重伤,最后是一位白衣仙人出现才救下他们。”洛无凝声道。
“白衣,”凤眠这便想到了是谁,长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一切还是因我而起。苏羡怎么样了?”
“苏羡无事,那位白衣仙人给他们治了伤,修养几日便能恢复。”洛无看了看凤眠,低声宽慰道,
“公主殿下,您莫要自责。那些人既为天神,便不该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导致这场灾祸,殃及无辜,到底是他们失责。”
“洛无,”凤眠看向洛无,微微一笑,“你总是如此,能看破我为何忧心,几句话就能解我纠结,多谢。”
“公主殿下,”洛无只觉得自己做的算不得什么,凤眠这样说还是为了自己宽心,最终只开口道,
“我会一直在您身边,不管外面的人怎么想您、看您。”
“好。”凤眠淡笑一下,起身说道,“我出去一趟,在城门口等我就好。”
说完,凤眠便离开了客栈,去了一处小屋,看到白衣男子携另外两人离开的身影后,面色微凉,进了屋。
“你来做什么?”玄墨憎恨的声音响起。
“我幼时同夫子学过几个符咒,用于清心净气,稳元神。昨夜便画了几张,交给你。”
“事已至此,你还这么假惺惺。”
“你所经历,若要说我一点过错都没有,我说不出来这样的话。玄墨,”凤眠将几张符咒放到桌子上,叹息道,
“可是我必须要同你讲明,那日你所见之人,并非我,是有人冒充,目的为何我也不知。”
“可是,洛凤眠,你不是说过你不会将我的身份一事说出去的吗?!”玄墨哭喊问道。
“关于此事,我确实并未同任何人讲过。若非如此,我当天诛地灭。”
“那如今将近整个洛国的人都要知晓了!你又要如何解释?!”
“……”凤眠长叹了口气,起身看向玄墨,那眼神叫人捉摸不透到底是何种情感,
“非是我,这话我已然要说烂了。而今,信或不信,随你去吧。”
说完,凤眠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听着身后传来的玄墨讥讽的笑声,她知晓,这是二人的死结,解不开了。
回到皇城,凤眠又修养了几月才算好,洛许一直被暗中收押在洛黎的牢房内,未透露半点风声。
凤眠也想过查清那冒充她的人,只是若与白衣男子那群人有关,她是查不到什么的,毕竟,如若他们不主动来寻凤眠,根本没处可寻他们的踪迹。
马上就是年宴,宫内外都充斥着喜气洋洋的氛围,凤眠刚回来时,绾铃还时常粘着她,也不知为何,这几日一直不见她身影。
四下逛了逛,凤眠只觉无趣,洛风、式微他们又在各忙各的,为年宴做准备,再做其他也实在没心思。
凤眠这般想着,又回了自己寝宫,关了门,谁知一转身,就看到了双眼通红的绾铃:
“绾铃?你这几日在做什么?找你都找不到。”
凤眠说着走向绾铃,觉得总算是有人可陪她稍微闹一闹,到底开心一些。
只是还没走近,绾铃就拿着她那把佩剑刺向了她的胸膛。
“眠姐姐!”
当绾铃回过神,只看到手中沾满血的剑和一身血迹的凤眠,惊慌大喊,
“啊!”
凤眠观绾铃样貌,发觉她似乎中了什么咒术,一手沾上自己鲜血画了咒赶紧施于绾铃身上。
“不要!”绾铃崩溃大喊。
“绾铃!姐姐没事。”凤眠说着,一步步走进绾铃,试图解开绾铃所中咒术,却发觉方才自己施的咒被绾铃先前所中咒术完全压了下去,一点没用。
“不要!不要过来!”
绾铃大喊着,拿着剑,崩溃地跑了出去。
“绾铃!”凤眠紧张追去,却因受伤,一步一倒。
待凤眠再追上,只见绾铃一人独坐于宫墙之上。
“绾铃!不是你的错!回来!”凤眠踉跄跑上去,只看到一旁还躺着几人。
再看向绾铃,一身衣裙为血迹侵染,绝望地望着自己,双唇颤抖:
“眠姐姐,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身体不受控制。”
“绾铃,这不是你的错。”凤眠沉声,艰难走向绾铃,“你来,来姐姐身边,听话。”
“眠姐姐。你对我的大恩,只能来世再报。”绾铃只觉自己身体又要不受控制,起身走到墙边,一跃而下。
“绾铃!”凤眠就要冲过去,却来不及,正巡城的洛风看到这一幕,赶紧跑过来将凤眠紧紧抱着,堵住了凤眠的视线。
“绾铃!”凤眠大喊,叫人听着只觉撕心裂肺。
恍神之际,凤眠看到了正欲转身离开的玄墨,又想起绾铃身上咒术的印记,是自己曾给玄墨写下的那几张符咒,她在上面动了手脚。
“玄墨!”凤眠挣开洛风,转身下了宫墙,出了宫门,跌跌撞撞而行,欲追上玄墨,嘶吼道,
“我说过你在清城所遭之事非我所做,你不信我!我说过我没有将你的身份说出去,更没有添油加醋,你也不信,罢了!
可是,玄墨!
你针对我有什么就冲我来啊!你对她下手算什么?!她不过还是个孩子啊!玄墨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利用她!为什么!”
凤眠摔倒在地,看着玄墨的背影眼底尽是不甘、憎恨。
“绾铃她,她和整个事件都没关系,没关系!你为什么要利用她?!”
“公主殿下!”洛无赶过来,欲将凤眠抱起,却被凤眠反手抓住双手。
“洛无,洛无!你不要让玄墨离开,你快把她抓回来!她捅我一刀,要我半条命就当是我还她了!
若觉得不够她再来向我索命便好,她亲自来!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利用绾铃?!”
凤眠说着,望着洛无,恳求道,
“你帮我把她抓回来,洛无,好不好!你让她把绾铃救回来,大不了我赔她这条命就是了!
洛无!”
“公主殿下!冷静点!”洛无喊着,怎么也唤不回凤眠的理智,最后索性将凤眠打晕了过去。
洛风这时正好快步赶来,洛无便将凤眠交给洛风,转身朝玄墨离开的方向追去。
玄墨才跑到城外,洛无便执剑赶了上来,玄墨反应不及,受了他一剑,
只是没想到,这凡人的剑还能伤到现在的她,诧异看向洛无,只见他神色阴狠,不再是往日那副冷漠平静。
“你到底是什么人?”玄墨一边同洛无交手,一边断断续续问道。
洛无并不答言,只一招紧赶一招,每一剑下去都要见玄墨吃痛才算罢休。
玄墨遍体鳞伤,再无招架之力,靠在树边,气喘吁吁地看着洛无,轻蔑道:
“你杀了我,给洛凤眠报仇吧。若是她自己来,就怕下不去手。”
洛无凝视玄墨良久,才闷声开口质问:
“你既心觉公主殿下是个心软的,又怎会独对你心硬?况且她还将你视为挚友,即便不赞同你的所作所为,又怎会对你赶尽杀绝,将你逼至绝境?!”
“那个孩子,我不是有意的。”玄墨低下了头,神色不明,只听得语气寒凉,“我原想随意找个侍卫下手的,没想到她突然撞了上来。”
“眼下你再讲这些,还有何用?”洛无沉声问道。
“那你杀了我啊!”玄墨抬头嘶吼道,眼泪从面庞两侧滑落。
洛无收了剑,寒声道:
“要不要杀你,该是公主殿下做决断。归根究底,这是你和公主殿下之间的恩怨。”
说完,洛无转身离去。
玄墨望着天空,只觉一片灰暗,一点色彩不见,方才凤眠的嘶吼她都听到了,就算她走开了,她也听到了。
凤眠要洛无将玄墨带到她面前时,玄墨特意驻足听凤眠往后要说什么了,只是到最后,她都没听到凤眠说出那句“我要她死”。
玄墨一手掩面,不再看那阴沉的天空,反正和闭上眼的黑暗一个模样,眼泪止不住涌出,只听得玄墨的喃喃声:
“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呢,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这一次,凤眠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很多天,谁来也不见,只闷在屋里。
“公主殿下,那个白衣仙人来了。”洛无在门外低声道。
闻言,瘫在地上的凤眠才起身,眼里逐渐涌出一丝感情,气势汹汹出了屋子。
“洛公主……”白衣男子还未反应过来,一个巴掌就落了下来。
“你们的恩怨,你们自己解决不好假冒我做什么?!你们不是天神吗?
为何连累了清城一城人的性命还不罢休,还要追到皇城来索命?!”
四周正在做工的人都被凤眠惊得目瞪口呆,毕竟每一个人,不管到宫中做工时日是长是短,从未有人见凤眠当众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洛公主,此事是我们没处理妥当。”白衣男子凝色道。
“人命在你们眼里究竟算什么?你能告诉我吗?”凤眠质问道,说起来,她究竟在质问谁,自己也不知道,就只是想问。
“洛公主,此事我们定会负起责来。”
“人都没了,你们就是将性命都赔上,又有什么用呢?”凤眠失神道,两眼通红,很显然,已经有几天没合眼了。
“公主殿下。”洛无走过去搀扶着凤眠,防着她晕倒。
“玄墨在哪儿?”凤眠忽然开口问道。
“我们查到,她似乎一直都在城外树林内。因她眼下已是魔族身份,我们不便再拿人。”白衣男子低声一语。
“哦。离开吧。”说完,凤眠又歪歪倒倒回了屋内,关上了门。
白衣男子没再多言,也离开了。
“公主殿下。”这一次,洛无进了屋子没再被凤眠请出去。
“洛无,我,”凤眠断声断气,再说不出下一个字。
洛无沉默片刻,径直走向靠在床边呆坐着的凤眠,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柔声道:“公主殿下,不是您的错。”
凤眠两眼无神,发了许久呆,才微微一动,伸手回拥洛无,将头深埋在他怀中。
自洛无同凤眠相遇,一起走过这么多年,洛无早些时候便发觉,凤眠似乎生而无泪,不论她的情绪多么崩溃。
也正因此,凤眠大多时候的悲痛都是靠自己一个人消化,这才有了她铁石心肠、冷漠无情的那些流言。
此刻,看着凤眠这般模样,洛无只觉自己的心被揪得生疼,只能将凤眠抱得更紧,切实让她感受到他在她身边,他可以给他依靠。
同时,洛无又不住地克制着自己,生怕过于用力了反而将凤眠勒痛了。
这一晚,凤眠才算是沉沉睡了过去。
夜里,洛黎和洛风来看望过后,眉间阴郁才算缓和一些。
第二日,凤眠早早醒来,一个人去了城外树林,只看到玄墨还在那里站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你来了。”这一次,玄墨的语气里不再是怨愤,而是平淡和绝望。
“你在等什么?”凤眠面无表情开口一问。
“等你来啊,你不是说了吗?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来向你索命。”玄墨笑言,眼底却是悲怆。
“有什么意义呢?”凤眠看向玄墨,眼里没有一丝感情,“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
“洛凤眠,为了向你报仇!我就是要看你一点点毁掉自己,不就死一个丫头吗?又算得了……”还没等玄墨说完,凤眠已执剑刺穿玄墨。
剑上沾着凤眠的血,由此玄墨逐渐形散。在她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笑容:
“洛凤眠,你可记得你曾说过,你要站在黑暗里,引渡心存光明之人?”
“我怎么就顺了你的意呢。”凤眠凄笑一声,松了手转身离开。
玄墨望着凤眠的背影,消逝于风中,身上的剑掉落在地上,逐渐为尘土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