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三）
赵观澜带着圣旨来时，已经是五日之后，伤员已经救治得差不多了，街上的阻塞也已经被清理干净。
“这么严重？”
饶是如此，赵观澜还是感觉心有余悸，尤其是见着这身上满是绷带的人，心里只觉得发慌的厉害。
“这已经是救治之后的模样，你要是再早几天到，情况会比现在更糟。”
萧承景带着他四处走动着，他明白，五天已经是他赶到的极限了。
“我收到你的信，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你再嫌慢我也是没有办法，你要知道，老二那人有多难搞，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他手里抢来的这份差事，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要蹚这浑水。”
萧承景这才说了一句，赵观澜立刻回了五六句，语气里尽是委屈。
“也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江陵的百姓，若是秦王来，圣上给的物资也不知会进了谁的口袋，受苦的还是这些百姓。”
知道他要说教，赵观澜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知道了，知道了，啰哩吧嗦。”
这些他自然也是明白，所以也是耗费了不少精力。
“你们家那小姑娘呢，在哪儿呢？”赵观澜来了有一会儿了，却是没有见着颜乔的身影。
要知道，肯让萧承景不及时回宫复命的原因，只能是因为这个。
随即，萧承景驻足脚步，朝着道路的尽头看去，颜乔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
自从伤员减少后，她便是如此，一个人看着这残破的道路，发着呆，从白日坐到日落，直到邱阳派人来叫，才会离开。
顺着萧承景的目光，赵观澜也看见了角落里的人：“她这是怎么了？”
“自责。”
即使颜乔从未跟萧承景说什么，但萧承景还是明白，她这是在自责。
“自责什么？”赵观澜不明所以。
“她觉得自己没有提醒到这些人，不然，就不会死这么多人。”
赵观澜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关她什么事，这事是天灾。”
“我去劝劝她。”
赵观澜抬腿便向着颜乔走去。
“这等子时候，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颜乔正发着呆，便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转头一看，是赵观澜来了。
正想起身行礼，却是被赵观澜一把拉住，赵观澜在她身边坐下，满不在乎道：“咱们之间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殿下。”
“说到底，小九的事情还是要谢谢你，要是当初听你的，多注意着赵从阳，或许小九就不用去羌族了。”
“抱歉，是我没有做到答应你的事情。”
赵观澜摆摆手道：“这怎么能怪你，你已经帮过我们兄妹太多，或许小九说得对，这都是她的命。”
颜乔看了他半晌：“殿下怎么学会自怨自艾了。”
“我时常在想，要是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到那晚该有多好，只可惜。”赵观澜说着失落的摇着头。
“事已至此，殿下应该要往前看才是，九公主在羌族无依无靠，殿下要继续走，才能保证她在羌族活下去。”
只有赵观澜足够强大，九公主再不会被人欺辱。
上辈子里，赵英媛嫁去羌族没有多久，就传来了死讯，朝中竟是没有一人感到可惜，无非就是她没有依仗。
“你看，道理你不是都懂，怎么还走不出来？”
颜乔这才明白，赵观澜是想要劝自己。
“那殿下走出来了吗？”
他一心想要帮九公主，而今却是什么都没有做到。
赵观澜摇头：“没有，有些事情或许会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但是现实则是我还要为了小九继续努力，才能将她给救出来。”
“所以，你也一样。”
颜乔想了许久，方才点头道：“多谢殿下，我明白了。”
“若是真能提早预料到地震，你打算如何做？”赵观澜问着。
颜乔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所有人都劝着她，事情已经过去，再想也是无用，只有赵观澜会问着她，真的能预料到呢？
“你看我都能活着从鲁地回来，还有什么不可能，万一真的有人能重活一世呢？”赵观澜耸肩道。
赵观澜是第一个她一起想办法应对的人。
颜乔开始正视起这个问题，也对，许是下一次她还能重新活下去呢。
“如果真能重活一世，从我回来起便怂恿你备着粮草和草药。”
她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赵观澜和萧承景都是选择，萧承景有钱，赵观澜有权，只是萧承景太过正经，做起事情来问题一大堆，倒是不如赵观澜爽快。
赵观澜爽朗一笑：“可以。”
“你会答应吗？”颜乔问得认真。
“会，若是其他事情或许还有犹豫一番，只是涉及百姓，即使被骗，我也会去做。”
颜乔呼吸一滞，难得见赵观澜这样正色的表情。
“好，若是有下一次，我定来找你。”
赵观澜扑哧笑出声来：“说得这么肯定，不来也没有关系，说不准，我会自己做呢。”
颜乔轻笑：“也是，殿下心肠好，若是知道，定会自己做。”
“这么肉麻，想明白了就得，省得那个人担心你。”赵观澜说着，下巴指着不远处的地方，颜乔顺着看了过去，正是一副担忧的萧承景。
颜乔：“殿下这次来江陵，可是已经彻底与秦王撕破脸了？”
“早就已经破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颜乔摇头：“不，我的意思是，想要彻底压垮秦王，殿下一个人的力量还是不够，太子终究是太子，要想保住地位，或许关键时刻，还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你要我跟太子结盟？”
“不，是各取所需，殿下要的，不就是秦王兄妹而已吗？”
赵观澜轻声一笑：“你还挺懂我。”
颜乔站起身来：“我只是与殿下想得一样而已。”
待她走后，赵观澜回到萧承景的身边，摆着手中的扇子道：“看，这不就是好了吗？”
“你们说了什么？”
赵观澜摇头：“没说什么有用的，她只是缺个朋友。”
三月后，白露时节。
江陵在江有汜的指挥下，一日比一日恢复得更好，颜乔更是在城中的医馆住了下来，每日来看病的人不断，颜乔是分文不收。
“好了，今儿小宝的绷带就能取下来了，可以让他尝试下地走动，但是切莫心急。”颜乔叮嘱着婶子道。
“真是太谢谢你了，乔姑娘。”婶子由衷地感谢着。
“去拿药吧。”
婶子去拿药后，便只留下了小宝在屋子里。
“小宝怎么不高兴？”颜乔将他一把抱在地上，问着。
小宝嘟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样道：“我昨儿梦见虎儿了，他说他在下面好孤独，乔姐姐，我想着他了。”
颜乔摸了摸他的头：“嗯，乔姐姐也想虎儿了，咱们可以一起想他，好不好。”
小宝仰着小脸，不确信地问着：“可是母亲说，不可以提起虎儿，不然他的父亲母亲会伤心的，我真的可以想他妈？”
颜乔蹲在地上，视线与他平齐，肯定地说着：“当然可以，他的父亲母亲知道还有人跟他们一样记着虎儿，是会高兴的。”
小宝虽然心里不明白，但还是肯定地点着头：“我知道了。”
“小乔姐姐，外头有客来。”安儿一路小跑着从外头赶回来，还没进屋便听着他的声儿。
婶子将小宝抱出去的时候，正见着萧承景一身行头还未曾换下，便匆匆朝着这里赶来。
两月前，江陵还未曾恢复，赵观澜便要和萧承景回都城复命，原是答应了萧承景同他一起离开，只是颜乔实在担忧这些伤员，萧承景便任由她在这里再多待一些时日。
期间萧承景领皇命往返江陵数次，倒是不曾见他催促过自己何时归家。
“萧哥哥，这次你要在江陵待多久？”
颜乔刚出去，便听得安儿出声问着。
萧承景这来得多了，很是受安儿喜欢，经常来时给他带些小礼物，弄得每次安儿都盼着他来。
“这是送你的，”萧承景听着他的话，从怀里拿出了精巧的玩意儿，“这次待得久一点，要十日左右。”
“谢谢萧哥哥。”安儿笑着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是个玉雕的玉佩，上面刻着个虎头儿。
随即小声地在萧承景耳边道：“这段时日小乔姐姐谁都没有见，就在这医馆里头给人瞧病。”
萧承景点着头道：“好。”
颜乔从帘子后面出来，将他手中的玉佩给拿走，重新放在萧承景的手上：“你又送他这些昂贵的物件，弄得他现在是瞧不上其他些个别的。”
安儿顿时泄了气：“这是萧哥哥给我的，你怎么能拿走。”
颜乔没好气道：“你拿着有地方戴？”
他们这些人，身上不会有什么贵重的物品，都是在外行走江湖，被人惦记上可不好。
颜乔记得，安儿的脖子处，倒是有个玉，听他说，是他母亲将他丢弃的时候，给他的，这么多年他一直带在身上，便是想着要是有一日，能见到自己的母亲，好凭这个相认。
听她说着，安儿立刻将脖子上的玉给拿了下来：“这不就腾出地儿来了？”
颜乔彻底服气了：“就是为了这玩意儿，母亲都不想要了呗。”
安儿立刻将她手里的玉佩抢了过去：“萧哥哥的东西多贵啊，母亲算什么，她要是真在乎我，就不会将我给丢了，还是钱最实在。”
“你就掉钱眼里了呗。”
安儿生怕她反悔，将怀里的玉佩给捂紧了，一动间，手里的原先的玉佩便从手上掉了出来。
“咕隆咕隆。”
圆圆的玉在地上滚了一圈，落在了颜乔的脚底下。
“哎呀。”
安儿顿时大惊失色，嘴上说得不重要，心里还是宝贝的紧。
颜乔低头将玉给捡了起来，上面缺了个口子，露出里面一抹金色的颜色，上面好似还刻着字。
一个弯钩的字迹，展露在颜乔的眼前，只觉得字迹有些熟悉，只是还没有看清，便被安儿给一把抢走了。
眼里满是疼惜：“还好，还好，没有彻底地碎掉。”
萧承景略带可惜道：“倒是我的不是了。”
安儿忙道：“不是不是，碎了一点而已，不妨事，只是萧哥哥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再给我带礼物。”
说着，又朝着外头跑了出去：“我去问问，这东西还能不能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