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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祁渊虽然没想的那么细致,但看淮璎焦急神色,也似略有所感,点点头,随着淮璎便急匆匆地转下长梯。
待到两人气喘吁吁地下了追月楼,此时湖面已经比来时更为凝结,船是行不了了,游过湖去更是行不通。
事情也果如淮璎所料,湖对面,一群僧人乌泱泱地便赶了过来,只是,没有看见许牧的身影。
僧人向来是不会多管闲事,特别是皇家寺庙的僧人。淮璎看了凌祁渊一眼,思索接下来的办法。
“许牧此举很无道理。”淮璎尚未思索出个结果,“许牧不是与锦昭……你是锦昭的皇弟,他怎会设计害你?害你岂非是帮了殿下?”
“本王也想不通,虽说许牧与殿下并无深仇大恨,但本王与这殿下之间,他怎么着也会选择帮衬本王才对。你方才让我们快些离开,就是觉得许牧会检举你我……你我,私通?”咬咬牙,凌祁渊还是将那不耻的两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淮璎点点头。
说是私通倒不至于,两人都没有成婚。只是传出去定是不好听罢了。
“此时能帮我们的恐怕只有锦昭皇姐了,皇姐有些急智,只是……皇姐本就想着撮合你我,此时就算知道了,恐怕也是乐见其成,不会出言相帮。”凌祁渊负手来回踱步了一阵儿,继而恍然大悟般,拊掌道,“对啊,许牧此举不是正合皇姐的意吗?只是他今日未与皇姐共通消息,竟然能猜中皇姐心中所想,此人,甚是可怕。”
“现在不是说他可不可怕的时候,流言向来可怖,此事若是传出去,我便是让宫中婆子来验过身子,坊间的传言只怕也破不得。小九王……”
凌祁渊懂了她的意思,无论如何,她现在是不想与凌祁渊绑在一处,传出这有染的传言。
可是现在过不了湖。
“淮璎,眼下既无法子,不若先去阁楼里待着,以免在外受了风?”凌祁渊略显犹豫,看着淮璎苍白的唇色,轻声相询。
天色渐暗,风雪愈盛,只怕过了今夜,湖面会整个凝结住。更何况,若真是和凌祁渊在此处过了夜,那验不验身子,只怕都没了意义。
本就彻夜未眠,又受了风,方才并未歇息好,淮璎身子有些遭不住,她思索了一番,还是道:“眼下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不如就是立于阁楼外,让过路的僧人瞧见我们。这些僧人只怕不是许牧的最终目的,他现在不在对岸。”
淮璎在追月楼外台阶处坐了下来,有披风相挡不至于让地上的雪水脏了衣裙,凌祁渊站在湖边,负手遥望着。
他此时的神情倒没了方才面对淮璎时的关切,反倒有些自如。
毕竟,淮璎着急,他从始至终,都不急的。
湖对岸的僧人渐渐散去,夜色降临的很快,对面果然有官兵举着火把来了。
尚未离去的僧人得了命令,与官兵一同凿起湖面上的冰来,这冰本来就尚不算坚硬,多处也只是一层薄薄的冰霜。
“真是荒唐啊。”凌祁渊低低说了一声,转过身去看淮璎,淮璎正趴在腿上,闭着眼睛,看起来有些难受。
凌祁渊走到淮璎身前,唤了一声,“淮璎,淮璎?”
“嗯……”淮璎的嗓音透出些迷糊。
凌祁渊眼神暗了几分,他打横抱起淮璎,便进阁楼里去,掩上门将风雪阻隔在外。
阁楼里尚有早前僧人替他们备着的炭火,凌祁渊将炭炉放在榻旁,用带着的火折子烧起了炭。
“该死,本王还没做过这伺候人的活计。”凌祁渊低骂一声。
待烧好了炭,凌祁渊看了榻上人一眼,似乎是为了饱饱眼福安慰自己做活的心,他看得细致了些,
“这母大虫安静下来,还真是比聒噪的时候好看得多。”
凌祁渊又透过窗,看那些官兵清理湖面的进度,这才坐在了一边的高椅上,喝了口茶,“就这么不想与本王扯上关系。”
未过多时,那些官兵便来到了阁楼前,领头之人是公主府的侍卫,扬声道:“属下接到传令,说齐王困于此处,特命属下来接,还请齐王移步。”
听听,这语气,像是来接人的样子?
若是凌祁渊自行离去,那便是阁楼里再没人,纵然是旁人知道里头有一位姑娘,也会让她在里头自生自灭,让王侯的丑事,寂灭在此处;
可倘若是他凌祁渊将这姑娘带出了阁楼,众目睽睽之下证实了他与这姑娘的关系,没个说法,很难办。
凌祁渊没什么怕的,他推开了阁楼门,
“多谢相救,只是还有位姑娘,身子不适,且稍等一番。”
凌祁渊抱起淮璎,上了船。
箫园。
凌夺看过了札子,显出了一些疲惫,马烽在此时在门外禀道:“殿下,公主府府兵侍卫长林成进宫了。”
这事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也不知道林成是去做什么的,只是马烽想了想,又说道,“宫中已经下钥,此时定是不会放这林成进去的,想必林成若有什么事还是得来寻殿下处理,倘若不来,此事或许就有异。”
有事,能寻太子处理却不寻,而是奔向那不可能为他开宫门的皇城,少不得就让人怀疑这锦昭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若不是对殿下不利,何苦避讳殿下?
故而马烽才想着来禀报一番。
“嗯。”凌夺明白了他的意思,披了鹤氅从书房里出来,看着漫天挥洒的大雪,接过马烽为他换的新汤婆子。
马烽怕自己叨扰了殿下,又补充道:“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否则怎会由这林成处理。”
凌夺低眼,走向寝宫去,“未必。”
马烽跟着凌夺,“那倘若待会林成不来寻殿下的主意,可否要查清什么事瞒着殿下?”
“可。”
……
果然,皇宫门并不可能为林成打开,林成入不了宫,却也没来箫园找太子拿主意。
在林成要回到公主府时,却被一人拦住了路。
林成看着马烽,岂会不知他的来意。
这事他受公主嘱托,万不可惊动太子,这也是为什么明知皇宫进不去,也要试着看能不能最早把消息传入宫中。
眼下虽然被太子殿下的人拦住,但未必就不能遮掩过去,林成道:“马副率,所为何事?”
马烽正要说话,却见一名大夫模样的人,急匆匆地进了公主府。
“公主病了?”马烽问道。
“好像不关副率的事。”林成行了一礼,便要往公主府去。
马烽没有道理拦他,只得让他通行。
而箫园外,阮执言正焦急地来回踱步,马烽回来时,恰巧见他被拦在箫园远处。
马烽问守门之人,“这是何故?”
守门将士道:“阮御史深夜求见殿下,已经命人去通报了,很快就有消息。”
果然,见里头有一士卒跑了出来,“殿下有请。”
马烽对阮执言道,“随我来吧。”
确玉殿的偏厅,凌夺坐在主座上,阮执言立在堂下战战兢兢道:“臣深夜贸然来访,望殿下恕罪,只是不知为何殿下传谕召见臣的长女,此时还未放回家去啊?”
阮淮璎出门前,便同阮执言说了是殿下的口谕,要见她,阮执言虽有异议,但也不好阻拦,以往若是彻夜不归,第二日也该有书信告知缘由,今日却是一点消息都没得。
阮执言没办法,只能来问太子。
凌夺迟疑地看着阮执言,“孤何时……”
顿了顿,凌夺又道,“她仍未归家?”
阮执言急切道:“是啊,殿下。莫非……她竟也不在殿下处?”
马烽站了出来:“殿下,属下分明看见阮姑娘安然出了皇宫。而且有公主与王爷照应,不应当有事才对。”
马烽并不知晓锦昭与淮璎的恩怨,听了此话,凌夺神色一凛,站起身来。
马烽又道:“对了,属下方才看见有大夫进了公主府。公主府中应当有常驻的医者,这么晚了,怎还会从外头寻大夫来?”
凌夺走下高台,“去公主府。”
公主府。
凌祁渊站在西堂侧厅外,锦昭正打算回寝宫去睡,临走嘱咐了凌祁渊一句:“你也快些去歇息吧,淮璎在本宫这儿,你应当放心。”
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淮璎进了公主府,锦昭不会蠢到在公主府对淮璎做些什么。
凌祁渊点点头,“只是,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锦昭反身看他,不耐道,“一个下贱女子,不值得再劳心劳力。本宫要顾及的事多了去了,身为王侯,你胆子也莫太小了,白白有这尊贵之身。”
正说着,便听见府门外一阵躁动,一下人匆匆赶来:“公主,公主,太子——太子他,破门而入啊!”
“什么?”锦昭神色大变,凌祁渊亦是大惊,一同往府门而去。
可是方走出几步,锦昭忽然回头,对凌祁渊道,“你别去,回屋子里,和淮璎待在一起。最好是要——衣衫不整。”
“皇姐!”凌祁渊顿住步子,他向来知道锦昭有急智,此时虽不能很快理解锦昭的意思,但还是选择听她的话,未多做犹豫,便走回了淮璎所在的屋子。
凌夺身后跟着两名侍卫,便是付一与马烽。
凌夺大步跨入公主府中,周遭的下人慌乱跪在一处,瞧着闯府的太子殿下杀意重重,颇像是来屠府一般,哪个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付一是个懂事的,抓住一个公主府的下人,厉声道,“锦昭公主在何处?”
下人惊惶到软了身子,被付一揪着衣襟,半跪不跪道,“公主歇下了,太子殿下,怎好如此……”
说不出教训的话,也斟酌不好用词,这下人只能道,“殿下不好这般闯公主府吧!”
马烽配合着付一,半拔出剑,“殿下急事要寻公主,速将公主唤醒。”
身旁听了这话的下人四窜而散,便要去寻锦昭。
凌夺微微敛眉,往西边儿回廊上走去,这回廊所通往之处,便是门客歇息的院子。
这条路他走过,还算熟悉。
方走出一段距离,便见锦昭悠哉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呀,太子哥哥,深夜来访,怎的这么大阵仗?”
凌夺大步走向锦昭,鹤氅翻飞,满身坠着素白的雪,步履间带着迫人得“沙沙”声,锦昭退后了一步。
雪意深重,坠得凌夺眉眼上都像覆了一层寒霜,
“孤只问一遍,阮淮璎是不是在府中。”
锦昭睁着无辜的眼,蕴着撒娇的意味,“是,太子哥哥。”
“在哪?”
“我领哥哥去便是了,莫急呀。”锦昭被凌夺注视着,有些哆嗦,率先走出两步为凌夺引路。
凌夺沉沉斥了一声,“快点!”
锦昭被这份掩着薄怒的威压惊得吓了一下,加快了步子。
她走的越快,凌夺也跟的越快,她越发加快速度,直走得金钗乱晃,发缕也松散下些许。
两人不多时便到了淮璎所在的小屋前。
“就是这里。”锦昭指了指屋子,低声道。
凌夺正要推门而入,便见锦昭慌忙拦在身前,“太子哥哥,非妹妹不懂事,只是,此时真的不好贸然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