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何牧眯着眼睛,窗外的景色随着升起的车窗蒙上一层黑色,他想起五年前,原本说好毕业去北市锻炼的林静安,不知为何说自己不去恒兴总部了,她说,她想要要留在北枳。
电话里,她罕见地露出小女生的语气个莫名的坚定
何牧感到奇怪,远离宜南,一直以来都是林静安的目标,可不知何缘故,她却在目标半道,想要停下来。
可没过多久,她却又以新员工的身份如期报到,去的地点,正是地图上离北枳最远的北市。
那个被林静安半路划去的目的地,最后又如约到达,何牧大概猜到里面的原因,却没有多问。
他想起,方才提着一个袋子,独自下车步入医院的林静安,无端端觉得她周身一股清冷之气,真是像极了自己记忆里年轻的小梅,只是那份孤独感里,又多了一点倔强,让人一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只要是她认定的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林静安回病房的时候,周北逸早就醒了,坐在床上,优哉游哉地玩着手机游戏。
注意到他神清气爽的脸和被打理过的头发,林静安就知道,护工早就把他洗漱的事情弄好。
来得时候,林静安知道,他其实并不需要她的照顾,这里有的是让你可以照顾她,比如,那个几乎可以包揽她一切工作的年轻护工。
她也很纳闷,为何那个年轻的男孩子总是在做完事之后迅速的不见人影,好似很忙似的。
可正因为他在生活上并不需要她的时候,可以叫她来,更显得他其实是需要她的。
两个人都默契地知道这一点,又默契的在相处中丝毫不拆穿。
林静安一进来的时候,周北逸目光就敏锐地看到了袋子上“唐记”两个字,虽不可以表露什么,眼神到底是一柔,出卖了内心,显得高兴而闪亮。
“还以为你嫌辛苦,连夜跑了。”周北逸打趣道,“还算你良心没坏。”
“腿不好了,眼神倒还好。”林静安面无表情地说。
周北逸看她一眼,捕捉到话里的玩笑意味,他不由得笑了一下。这几日,到底是相处多了,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自然熟悉。
周北逸:“我嘴也挺好的。”
林静安把袋子递过去,周北逸就不客气地拿出一盒炸包子吃了起来。
唐记是东安大学旁边最出名的小吃店,拿手的便是炸包子,林静安还清楚地记得,周北逸时常缠着自己陪他去吃,路过也要买来给自己当夜宵。
有时已经很晚了,忙着打工的林静安收拾好出来,周北逸就从保温盒里掏出来自己打包的小吃,两个人也不太讲究地坐在店门口,林静安吃,周北逸就看他吃。
饥肠辘辘,林静安觉得真是好吃。
可是现在再吃起来,却觉得有些油腻,于是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怎么?背着我在外面吃饱了。”周北逸冷不丁问。
林静安摇摇头,“好像,不是那个味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北逸愣了一下:“你不知道吧,唐记早就换了老板了,现在这个老板只是买了唐记的名字而已。”
林静安垂下眼:“难怪。”又问他,“你怎么知道。”
“所以,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回东大看看么?”周北逸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说,好似随口一问。
林静安瞥了一眼周北逸,冷静道:“没有。”
“为什么。因为你没良心,还是你做了亏心事不敢回去。”
“不想去。”林静安生硬地答了一遍。说完,她起身去了卫生间。
周北逸面上一点冷色,听着卫生间传来林静安洗手的声音,看了眼手上吃了一半的包子,有些自嘲:“说这干嘛,不回去就不回去呗。”
他没生气,自言自语道:“性格还是这么差。”
少卿,嘴边又牵出半丝笑:“差点也不错,生人勿近。”
转眼,到了腊月末,周北逸已经基本上可以走了。
还有两天就要过年,十三楼里能出院的都抓紧出院,不能出院的也都努力康复,甚至想点办法出去过个年。毕竟,谁也不想做在医院过年的倒霉蛋。
但,周北逸似乎是个例外。
在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当吴医生委婉地表示:“以你目前的情况,如果想要提前出院的话,也是可以的。”
周北逸摆了摆手,一本正经道:“出什么院,我还没好全,我这人比较谨慎,少住一天院我也怕死,出去了我也害怕,还是医院安全,我就这安心待着。”
工作十几年的吴医生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听周北逸正经而面无表情地说着“害怕出院”,周医生面上风平浪静的背后,是极高的职业素养。
吴医生:“如果这样,那就等做完最后一次检查再看吧。”
周北逸点点头,语气里甚至显而易见地高兴:“好勒,我也这么打算着,这样妥当。”
吴医生看着周北逸的背影,看着面前走路还有点跛脚的年轻人,想起了早晨妇产科主人说,近年来男性精子质量下降的问题,闭了闭眼,心道:“现在的男性,是缺少点阳刚之气了。出个院而已,咋就能车上害怕不害怕?”
除夕的这一天,周北逸一改往日给什么吃什么的风格,罕见地张罗起了晚餐,他先是问林静安:“这不,跨年了,我们晚上吃点好的怎么样?”
林静安翻着书,头也不抬:“都可以。”
“西餐还是中餐,干脆点个外送?”
林静安:“都行。”
“或者,我们溜出去吃?”
林静安放下书,目光停驻在周北逸的腿上,摇了摇头。
“我说,你也太没意思了。”周北逸吐槽,“怎么过个年,也不见你多点笑容,一点仪式感也没有,算了,我自己定吧。”
林静安用沉默来表示自己没意见。周北逸在手机上鼓捣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问:“你有什么新年愿望没?”
“没有。”
周北逸:“你,太现实主义,没半点浪漫主义的想象细胞。”
林静安面上似冻住的河水一般,重新落在书上,没半点表情:“向来空洞而不切实际的,都叫浪漫主义,若万事许愿便成,神佛也怕是要去许愿的。”
周北逸睨了一眼平静坐在椅子上的林静安,觉得眼前好似坐了一只脖子修长带着几分高傲的天鹅,他不由得笑了一下。
林静安身上总是有着或这或那的几根刺,表面看她,似乎是温和的,但那些冷不丁冒出来的冰冷和尖锐,是周北逸尤其喜欢的,他就是喜欢她在这硬邦邦的几句话里透出的生机。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她时的样子,她站在桥上,对着自己,吐了几句冰冰凉凉冒着小刺的话,他便念念不忘,心里痒痒的,直至,后来再见,他才觉得,那便是喜欢。
“随你怎么说。”周北逸悠闲地枕在自己臂上,躺回床上,眼神晶亮带着笑:“伶牙俐齿的……”
到了晚上,病房的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没有人在看,但吵闹的声音显得这个只有两个人的房间温馨了不少。
林静安指着桌子上的炸鸡,无奈道:“你的大餐就这个?”
“怎么,你还挑,不是说随便么”
林静安纠正:“我说都行。”
“是啊!?”周北逸挑眉,“所以这怎么不行?”
“没说不行。”林静安拿了一个鸡腿在手里吃。
周北逸笑,他今日总觉得很高兴,和她在这里吃炸鸡很开心,与她斗嘴也开心,以至于他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这些事开心,还是林静安只要在眼前才是开心的事。
两个人走在窗户边,对着窗户下毫无一人的医院静静地看着,这是除夕,是跨年,人人都在自己家阖家团圆着,连带着医院也没几个人。
他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外面过夜不?”
林静安看他一眼,纠正:“不是过夜,是坐在马路边等天亮。”
“对!”周北逸摸了摸鼻子,故意道,“我就是说这,这不一码事么。”
林静安有些不自然,仍旧小声反驳,“两回事。”
周北逸专注地看林静安的脸,在她白净而精巧的脸上捕捉到一丝羞色,心里痒痒地,柔软得像一根羽毛拂过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