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很难想象，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拉着她的手，说了一句类似小孩子撒娇的话。
林静安忍不住去看他，他眸子晶亮，像是里面藏着两颗星星，一动也不动地任由林静安看，没有丝毫别扭，自然大方地又重复了一遍：“是真的痛。”
这样软着语调说话的方式，林静安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一段想起来她就忍不住浮上几分温柔的岁月。
大学时，他也总是这样，知道自己吃软不吃硬，便总以退为进。
要拉自己去看电影，去游乐园，总是说“我真的很想去，休息一天，陪我去。”
要给自己买羽绒服，总是说：“我想和你穿一样的衣服，就配合我，不行么。”
要陪自己去打工，却说：“我无聊，你正好当我的观察对象，不好么？”
……
往事如云织就的，林静安不知不觉回了一句：“知道了。”
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了，好像旧日的时光在一刻重演一样，她看向周北逸，他眼里也分明写着几分惊讶和几分深情。
这一句，如一把钥匙，开了一扇门，之前对峙一样的氛围，消散一空，转而带着些许暧昧。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周北逸问。
“那你怎么出车祸了？”林静安别开头问。
此刻两个人好像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暂时放下了五年时光带来的裂缝，和缓地较着劲。
“那你怎么知道是车祸。”周北逸又问。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要走了。”林静安扯开周北逸的手，就要走。
“我说。”周北逸无奈。
“有人缺根筋给我定了个网约车，还是拼车，半路被车撞了，算是倒霉吧。”周北逸不是很在意地说：“不过，好在撞的是右边，我坐左边。只是溅了些别人的血而已。呐，别看我躺在这不能动，医生也只是说多半做个小手术就能好，只是骨头伤了些罢了。”
他像安慰谁一般的解释道。
提起阿唐，他气不打一处来，但想到什么，又小声念了一句：“现在看，其实，也不太倒霉。”
要不是这，他还看不到林静安肯为他哭一场的画面，老实说，今天，是第一次看她哭，原还以为她心真是石头做得一般，等真见着她挂着泪珠的一张小脸，周北逸才有些明白，文人爱把眼泪比珍珠的意图。
当时，他只觉得，心中酸涩难以名状。
林静安不说话，只以为他在说自己捡回一条命。
想起先前哪两个护士说得浑身是血，她不由得看了看周北逸身上的衣服，才注意到他换了病号服，已然看不出什么血渍，只是脖子处和脚踝处确实有为拭净的痕迹。
周北逸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你这样看我，我觉得很冒犯。”
林静安垂下眸子：“看没什么事，那我走了。”
“所以，你是来看我有没有事的？”周北逸眼睛如星辰一般，灼灼地望着林静安，“是担心？”
疑问的语气，却是一脸的确定。
林静安不说话了，只是甩了甩手腕上他的手心，周北逸到底是，放开了，眼底却有了笑意。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没有人照顾。”
林静安看着他，平静的一双眸子，冷静地说：“那是你的事。”
很容易挑起矛盾的话，林静安冰冷的语调，是在极力地在交汇的地方生硬地划出一道分界线，周北逸感觉到，她想要回到她迈入病房前的泾渭分明。
罕见地，周北逸没有任何不悦，那个还湿润着的眼眶与林静安沾着泪水的长睫毛极大地取悦了他，也使他明白了一些并不确定的事。
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多。
这便是他确认的事。
“可也即将是你的事，你得来照顾我。”周北逸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说实话，即便是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无赖了。
可那又怎样？
过去便是这样。
林静安只要迈出半步，他便会自动地迈出九步半的距离，从前心甘情愿，哪怕半步也没有，他就上前拉一把，哪怕不情不愿呢？
但此刻倒有些紧张她愿不愿意迈出那半步。
沉默，顺着林静安未张开的嘴蔓延，如滴落的水珠浸湿礁石一般，一点一点耗着周北逸的耐心。
他可不如林静安那样沉得住气：“呐，这要过年过节的，公司都放假了，我也不想麻烦我家人，都在外地懒得跑，正好，你不请自来，况且，这是你欠我的，这叫合理讨债。”
林静安垂下头，盯着脚尖自己被灯光印出的灰色影子，声音像是从别的时空发出来一般不真实：“你总有别人回来照顾的。”
周北逸奇怪：“比如。”
“比如——”林静安侧过头看他，那张脸即使到了成熟男人的年纪，也依旧在眼角神态里带着少年的赤诚纯粹，即便是虚弱的躺在病床上，仍旧绽出浓厚的生命力。
林静安小声地说完：“你结了婚，就会……有其他的家人。”
周北逸听完，下意识看过去，那张清冷倔强的脸上，有一瞬，眼神如落了灰似的。他本是疑惑，待明白了她话里的那分小心，复而阴转晴，闷闷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林静安问。
“林静安。”周北逸干脆悠闲地枕着两只手臂，昂着头，眼里带着星星一样的亮光，“我说，你没有朋友也没有网吗？我有没有结婚，你问不到，查不到么？”
“你放心，我要是结婚了，第一个给你发请柬。”
“还是——”周北逸眯着眼，故意拖着尾音，“你以为我结婚了，所以你——”
“我没有。”林静安打断她，却又一种被拆穿的窘迫。
“哦。”周北逸点点头，有些贱嗖嗖地道，“放心，没有女人会来扯着你的头发骂你抢她老公。”
林静安：“……”
几年不见，这个脸端正无比的男人，脑回路仍然是那么匪夷所思……
“我还有事。”林静安犹豫着，说出这句话，落在周北逸的耳朵里，却是拒绝，刚刚在浮在脸上吊儿郎当的笑意，一点点凝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