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睁开眼,强烈的光让何牧不太适应,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酸软。他闭了眼,再睁开,眼前有些模糊,朦胧中,他看到了伏在沙发上睡着的人。
那相似的容颜,让他恍惚中又带着不可置信。那个魂牵梦萦的人,怎么突然又在眼前了,是自己已经魂归西天还是病入膏肓了。
“小梅。”何牧唤了一声,又试探着问:“小梅,是你吗?”。
等他看清楚时,眼里难掩的失落。
原来,那不是小梅,那张小脸苍白瘦削,正是林静安。
恍惚中,他想起,第一次见林静安,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脸上还带着一点圆润,更像记忆里的故人。
那次,他也是盯着她的脸,好久回不过神来。
林静安被细碎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看到强撑着坐起来的何牧,她赶忙上去把床调好,又在背上塞了一个靠枕。
她自然听到了那叫错的两句话,然而她只是当做没听到,转头倒了一杯水,递给何牧。人都有自己的盒子,尘封着不想分享的事,这种心情,林静安再理解不过。
“何叔,这次你又捡回一条命。”林静安淡淡道,脸上没有起伏,仿佛在说今天是阴天一样平常。
何牧听到这,朗声笑出来:“你这丫头,也只有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了。”
“饿了么,文姨送了汤饭来,我给你热一热。”林静安接过何牧递过来的水杯,道:“知道您挑嘴,季叔早就让林姨准备好了。”
“哪那么多讲究,随便吃点就好了。”何牧这么说着,嗔怪道:“你季叔也是,小题大做,哪就严重到需要你跑一趟了。”
“反正我也放假了,正好跟着你蹭蹭文姨的手艺。”林静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你这孩子!”何牧被逗笑,“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不知道你照顾我辛苦了。”
他略带感慨地道:“这么多年,也亏有你和你季叔了,不然我这个糟老头子不知道死几回了。也不知道在医院除了冰冷的机器,有没有人真的管我死活。”
这么多年,自己无妻无女,孑然一身,倒是在林静安身上阴差阳错地体会了一点父女之乐,冥冥中,他也总觉得,若是小梅没有早逝,自己和她的孩子大约也会张得如林静安一般模样。
他极其乐意,有一个和小梅相似的女儿。
只可惜,结婚前夕,小梅染了病,他们连成婚也没能又机会。临死之际,他犹记得自己的手被她紧紧握住,没说别的心愿,只叫他重新生活,好好活着。
转眼,小梅已然去世多年,自己从鬼门关又绕路走一遭,地下相逢的日子怕是又要推迟了。
“我怎么觉得,您像是挺遗憾。”林静安面无表情地点出这个事实。
“我是老了,又不是傻了,活着多好,难不成我还找死?”何牧没好气地说,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生机。
“那便好,在这里好生将养吧,医生说,保养得好,活到80也未可知。就是不知,是坏了您的计划,还是遂了您的意。”
说罢,林静安抱着保温桶出了门,临走前还叮嘱何牧不要乱动。
等林静安出了门,何牧才摇摇头,笑了下,转头又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道:“这丫头,怎么什么都瞒不过。”
在顶楼的套房有专门的厨房,林静安坐在椅子上等着微波炉转到零,想起何叔一向吃药都很恼火,起身到护士台要点葡萄糖。
护士找了两遍后,说她去库房里取,让林静安等一等。
林静安便坐在护士台旁边的长椅上等着。
等待的间隙,两个从办公室出来的小护士在站台说起了八卦。
“你知道808住的是谁吗?”
“谁啊?”
“据说是恒兴的董事长,没想到吧,送进来的时候,只以为是个普通的老头。你说这些商人也是搞笑,住个院还挑数字。”
林静安觉得好笑,在这样紧急的关头,还能做到挑个吉利的数字,这种事情,也只有季叔干得出来了。
“可是,他资料上写着没有家属啊,真是可怜,这么有钱无儿无女的,寡家孤人的,也不知道这些有钱怎么想的,要是我,巴不得生个足球队咯。”
“你是猪吗?还足球队,再说了,没小孩就可怜?孤家寡人倒不见得。”
“怎么说。”
“你没听说,他病房里有个年轻的姑娘么?这几天不离身的伺候。”
“你说,是不是他隐藏起来的女儿,哎,你说,现在有钱人保密工作都做到女儿身上了?”
一个小护士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傻?他那么有钱,又没儿子。隐藏女儿干什么,死了都没人继承了,那女的,明显就是…那啥。”
“哪啥?”圆脸的女护士挠了挠头,“你是说……那种关系!不会吧!她看上去那么年轻。光看年纪,都能当爹了吧。”
“有什么不可能?这种事,你来得不久,呆久了就见怪不怪了。”
两人的谈话声又小了几度,空荡的走廊,林静安并不想偷听,无奈自己这个角度如一个天然的隐蔽场,两个谈得正酣,自己又不好意思站起来。
难道说,站起来笑笑,你好,我就是那个“姘头”。
而那边,却又自动止了话头,转而聊到另一件事上了。
“说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刚刚被急诊室拉去帮忙,那进来个男患者,简直不要太好看了,长得跟明星似的。”
“真的假的,都急诊了,你顾得上看帅哥?”
圆脸女护士吃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真的,我把仪器拿过去,正好看他们把他一脸的血擦掉,你别说,擦之前看上去脏兮兮的,还真不觉得,擦完把我们都看呆了,一米八几的大长腿,配上那脸,绝了。就是可惜了,浑身是血,也不知道腿保不保得住。”
“那你舍得回来?干脆跟那相场亲算了,反正你们四舍五入,也算是共患难了。”
“算了吧,我还是得找个四肢全乎的。他好像伤得挺严重的,虽然看上去精神不错,我听张医生说,他上个患者就这样,也是车祸送进来,看上去精神极好,结果,过不了多久就死了,这种一般都是突发的。”
“万一呢!你不要我去看看。”
“那你去啊,现在指不定在做手术呢。”
“我可真去,我告诉你。”
林静安无聊地看着地面,听着一堆无聊的话,想着,要不然先把饭带回病房算了。正欲起身,听到其中一个护士说:
“你可以去查查,好像叫周什么逸。”
咯噔一声,林静安感觉脑袋里忽然充血似的,心里只是发慌。脑子里燃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虽然她极力告诉自己:不可能的,哪有那么巧。
但行动已然越过大脑的判断,她猛然站起身,拉住了那个正在说话的护士:“周什么逸?!你说,他叫什么。”
被拉着的护士皱着眉头,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莫名其妙:“这位女士,你弄疼我了,你先放开我——”
“是不是叫周北逸?!”林静安声音颤抖,一种无力地哀求不自觉在她的声音里出现。
护士蒙蒙的,被吓到的样子,她用力扯回自己的袖子,退了两步只当林静安是个疯子:“好像是吧。在急诊室,你自己去看吧。”
在那个肯定的回答里,林静安大脑“嗡”的一声,只觉得周围的环境都变得压抑至极,她匆忙的迈开步子,差点撞到人,站稳后又急急地朝电梯去。
其实,她不知道急诊室的具体方向,但心里的忙乱,只顾得上让脚步无头苍蝇一样选了一个方向。
她现在只知道,她要去找他,去看看那张脸,是不是他的。
这便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事。
“但愿不是,一定不是的。”她在心里念着,呼吸却开始急促起来。
刚回来的护士一手拿着一袋葡糖糖,看着远去的仓皇背影,嗔怪道:“不是要葡萄糖么?怎么走了?”
她朝林静安的背影喊了一声,却并无反应,那个瘦削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时,刚回来的护士才奇怪地望着两个同样一头雾水的旁观者:“她怎么了?”
圆脸的护士摇摇头:“不知道,奇奇怪怪的,大约是认识我们刚刚说的那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