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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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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流水一样地过,关于周北逸的讨论声,随着他再未出现的身影而平息。周北逸像是投进湖里在一颗小石子,在林静安心上泛起了涟漪后,又貌似归于平静。

    不同的是,林静安的身边开始频繁的出现王文良。

    那是一个周一,下楼的林静安被那辆停在楼下的灰色轿车止住了脚步,熟悉的车牌号,是王文良的。

    他探出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便下车替她打开车门。

    “有点惊讶?”他问

    林静安点点头,毕竟,那次挑明了话之后,他们并未关于这件事有多余的讨论。

    “想说主动一点,机会会不会大一些。”他笑得坦然,话里也敞亮。

    林静安再那敞亮的笑容里,生了拒绝的心意。

    “你不必送我的,我不太习惯。”林静安像说一件平常事那般说出这样的话。

    王文良习惯了,她拒绝人似乎从没有心理负担,那句话仔细琢磨,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但他晓得,她便是这样的人,他也欣赏她这点,说不好听是冷若冰霜,其实那股子直来直往的脾气,反倒是因她没有那许多计较和弯弯绕绕,内心稚子之心一般的纯粹。

    “我晓得,所以盼你给我机会,让你习惯。”

    王文良说话时,眼里闪着认真的光,一时间,季月有些怔忡,也没再说什么。

    汽车行驶,两人一同上班。

    行到半路,他问:“吃早饭了么?”

    “吃了。”

    他笑:“我想也是,所以想请你明天马虎一点,别吃早饭,我给你带。”

    林静安听他为这点吃早饭的小事,他竟像开会一般,说得格外礼貌,一时多看了些这个有些有趣的男人。

    这一看,她才注意到他眼下也有一颗痣。

    人都说,眼下生痣,是多情而温柔人。不知怎的,心思忽然飘到远处,周北逸那张硬挺明朗的脸就在眼前。

    林静安记得,她曾自己研究过那颗痣,不远不近,就在眼尾出,小小的一颗,靠近长长的下睫毛。

    林静安在快餐店忙活的时候,那颗痣的主人便在一方硬桌上睡着了,睫毛乖巧地阖上,脸对着林静安的位置,睁开惺忪睡眼,便开始对她笑,一张脸生动而鲜活。

    “在想什么?”王文良出声。

    “没想什么。”林静安关于周北逸的回想,就这样戛然而止。

    “那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考虑我的提议,并准备同意?”王文良开玩笑地说着。

    出乎意料的,林静安没有拒绝,她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也在想,是不是换一个人相处,那些最近总冒出来的陈年往事就会乖乖缩回那个她尘封上的盒子里。

    这方沉默,在王文良心里,是一个前进的步伐,他为此而淡淡高兴着。

    自那以后,林静安时常在身边见到王文良的身影,他也爽快,总是办完事送完东西立时就走,从不多说别的,东西也不过是一类吃食小物品之类的。

    按照王文良的话:“这些也并不值钱,不必在意。”

    一来二去,身边的人便开始传林静安和王文良的事,林静安不太愿意,却也懒得费口舌解释,倒是王文良总是澄清,却又常来接送。大家也都只当他两是在恋爱初期。

    十月的某一天,林静安一上班,年级组长便通知钟芳老师去世的消息,在群里说着一起去看望表示心意的事,一时间大家炸开了锅。

    “什么?怎么这么突然,上周还看到她在台上讲课,我感觉好不真实。”

    “是啊,感觉死亡离我们好近。”

    “怎么去世了,我记得钟老师身体一直不错的。之前遛娃的时候,还见着她在公园里和一群老太太打太极拳来着。”

    “说是在家里摔倒了,碰到了头,没有人知道,就……也是个意外。”

    “所以说,还是得结婚,老了老了,有个伴不是,什么事有个照应,你们说是不是?”

    ……

    群里七嘴八舌地讨论,林静安一向是不参与的,然而即便是平日和大家没什么来往的她,也觉得很惊讶。

    昨天还活生生在你眼前的一个人,今天便三言两语宣布她不在人世。就好像,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轻飘飘地云朵一般游走。

    大家一阵唏嘘,钟老师一直未婚未育,独居在自己的小洋房里,性子冷僻,没什么朋友,与亲戚也不大来往,平日里大家说起她插花话养生的潇洒生活,也都是羡慕居多,此刻,也都开始以自己的立场评点着她的得失。

    林静安倒不觉得那些评论有多么正确,但是内心渐渐在钟老师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好像,如今的她便是未来的自己,心下说不清楚的悲凉之意。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冒出来。

    她想,如果没有爱情,只是择一个良善的人,平淡的过一辈子,至少老了之后,至少有人真的是惦记自己的。

    王文良的名字,就这样适时地出现在脑中。

    他的确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踏实,坦诚。甚至周正的样貌是这个学校里偶尔讨论的对象,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是真的维护自己。

    她想起在好久之前的某天,开完大会,又返回去取忘拿的伞,还未进门,便先听到自己的名字。

    那人说:“老王,都说你在打林静安的主意,有没有这事儿。”

    王文良没说话。

    那人又道:“问你话,冲我笑做什么,你这是?默认了?”

    王文良也不搭话,倒是小声地笑了笑。

    “呐,我跟你是同学才多管闲事,别人,我真还不会张嘴说,但是,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劝你,找对象还是得简单性格好的,她虽然长得是好看,但是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再说,经济条件也要考量,林老师,你真的要考虑一下,我听他们说,她家里的事复杂着呢,况且,她还是那样一个人——”

    话没说话,王文良便打断,语气虽温和,倒是显着严肃:“我们都不了解事实,就不要去评价了,至少,我了解的她,挺好的。”

    那人愣了一会儿没说话,有些讪讪地打着圆场:“也是也是,我这也是道听途说,兴许也许是乱传的。”

    两个人又说了些什么,林静安没再听了,她决定先放弃那把遗落在座位上的伞,没进门,起身走了。

    别人说什么,她并不感兴趣也不在意,她从很早起就在心里筑起一道墙,再难听的话,只会落在墙下,而心里不会在意分毫。

    但王文良的善意,却是当时她不想迈进去的原因。

    一方面,她不想和任何人有热络的交集,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费神会回应他的善意,索性当不知道这谈话算了。

    当时,林静安仿佛一座自得其乐的孤岛,此刻却被最近诸多事扰得,多了些杂念。

    心境不再相同,再回想起关于王文良的事,林静安想的却是:或许,自己早就该走出那座尘封的小岛,有些事,或可以退而求其次也未可知。

    钟芳老师的葬礼很简单,纯白色的装束,摆着几束菊花吊唁的台子,来的都是些同事和得知消息的学生,灵堂里显得空荡而孤单。

    林静安献了一束花,在灵堂前站了一会儿。

    旁边的主理人木着一张脸,并无痛苦之情,还显着几分不耐。

    张小琳凑过来,忍不住吐槽:“你看,这就是钟老师的表侄子,钟老师也没个兄弟姐妹,不知怎的,竟有个遗嘱给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还不知道遗嘱是怎么来的,听说,他一接手就把钟老师的小花园拔了个干净,都种上菜了,还好钟老师是看不着了,不然,不得气得活过来。”

    林静安便多看了两眼灵堂前的年轻人,与钟老师毫无相似之处或许,周正讲究的衣服和灵堂里处处可见的简陋形成了对比。

    垂下眼,林静安在那口旧棺木上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大约真到那时,只怕还有人敲着锣鼓等着给自己收尸,也不知,有没有人真的来祭拜自己。

    抬眼,看到王文良也在,他站在灵堂外看她,似乎是在等她,见她看到了自己,朝她点了点头。

    林静安也朝他示意。

    王文良是有些惊讶的,第一次在林静安脸上看到了类似笑容的表情。其实,林静安的脸,不笑的时候冷寂沉静,笑起来,倒有些邻家之感。

    那一日,回去时,林静安没再拒绝他提出的送她回去。

    下车时,林静安认真地说:“我会认真考虑的。”

    这是第一次,林静安给了肯定的回答,那一刻,王文良都生出一些不真实的感觉,再回过神时,只看到她走远的清瘦背影,亭亭立着,像一株荷,她这个人,一向让人觉得遥远。

    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心里猜生出后知后觉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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