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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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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西原从澳门回到澄州已经是几天后了,那边的事处理的七七八八,回到这里又要忙着处理新锐。

    看上新锐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功课,这是个小公司,可用的资金并不多,最近国家政策扶持,支持中小企业发展,贷款额度上调,他们也就靠这个呢。

    他落地澄州时,第一通电话打给了个银行副行长,谈笑着约了顿饭。他其实真是挺不喜欢应酬的,但中国毕竟是人情社会,总也避免不了这些。

    但他也算挺好的了,他老子给了他这个姓,几乎没有什么需要恭维的人,无非是需要欠人家一个人情,用得着的时候再还回去。

    那天跟陈西原去的还有蒋一黎,他家跟于行长比较相熟,他又是陈西原的朋友,充当个中间人。饭桌上几个男人推杯换盏,一室烟酒糜烂之象,说着恭维客套的话。

    陈西原当然也知道,他说一句需要帮忙,有的是人上赶着来卖他个情面,但面皮子上还是得装一装。他原以为自己懒于逢迎,可真正左右逢源起来,倒还算得心应手,不知道是不是陈家骨子里带着的。

    吃过饭,几人去夜场玩,这里虽然是别人在管,可实际上的东家是蒋一黎,毕竟平常要跟很多公职人员打交道,在自己的场子还是安全一点。

    几个姑娘排成行的进来,跟走秀似的,沙发上的陈西原有点想笑,觉得这地方该适合杨珏时来,他看人走秀的多了,不知道见没见过这样的。

    “这这这……”于行长面色像是被酒给熏红了,看着眼前白花花的姑娘,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

    蒋一黎靠近了他一点说:“都干净着呢,于哥放心,这都是自己的地盘,没外人。”

    于行长是很典型的中年人长相,略微有些发福,但还说不上胖,只是打眼一看年龄也不低于五十岁了,身边的蒋一黎撑死也不到三十岁,现在叫他哥,他甚至都觉得给面子了。

    察觉到他目光的走向,蒋一黎锁定其中一个长相较为清纯的姑娘,朝她勾了勾手指:“你,来给于哥倒杯酒。”

    姑娘不敢迟疑,立马过去了,声音娇滴滴地也跟着喊于哥。

    “你们也都别杵着了,跟点菜似的,都坐吧。”蒋一黎说,“谁嗓子好,来给于哥唱歌助助兴。”

    有个姑娘倒是很大方,自告奋勇地上去点歌了。陈西原的左右两侧各坐了一个姑娘,身上的香水味七零八落的,混得到处都是,有些呛鼻,这场合他也没法冷着脸就朝左边的姑娘摆摆手:“往那坐点,挤着哥哥了。”

    他坐在两姑娘中间,手虚虚实实地搭在一个姑娘腰上,另一只手夹着烟,偶尔跟蒋一黎和于行长说两句无关紧要的玩笑,不多久,于行长就跟身边的姑娘打得火热了,也顾不得他们。

    唱歌的女孩也点好了歌,他没细看,只是歌声响起的时候怔了一下。

    女孩声音甜腻,唱歌时也是这样,让这首情歌显得庸俗了不少。

    “为你我受冷风吹/寂寞时候流眼泪/有人问我是与非说是与非/可是谁又真的关心谁……”

    是白樵唱给他听的那首。

    他看着唱歌的女孩的脸,是很明媚的样子,分明一首离别伤心的情歌,让人给唱的不见丝毫哀伤。不比白樵好听,却也不错了。

    于行长兴致挺高,跟他们两个眼神示意了一下,就搂着人的腰出门去了楼上的房间。

    蒋一黎摆摆手,让唱歌的姑娘别唱了,过来给人倒杯酒,姑娘给陈西原倒的时候,眼神柔得能拉出丝来。

    身边人看在眼里,蒋一黎忍不住笑:“西原呐,姑娘勾引你呢。”

    他也笑了,在她臀上拍了一把,“浪出火来了。”

    “得得,这里留给你,我跟妹妹们去楼上玩一玩。”

    蒋一黎笑着出去,带着剩下的两个姑娘离开了,房间里剩下陈西原和唱歌的女生。那首歌不知是点到了单曲循环还是怎么样,始终都是那一首,但并没有人在意。

    女孩跨坐在了陈西原腿上,什么都没说,低头吻了上去,他也乐见其成,和她唇齿交缠在一起。片刻,他们分开,她伸手去解他的衬衫扣,显得有些急切,他却按住了她的手,后背靠在沙发上,一只手伸进女孩的上衣里握着,另一只手扣着她的手腕。望着女孩迷茫的眼神,他忍不住伸手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轻声道:“乖,用手。”

    那声轻叹婉转,是绕着人心的尾调。

    夜色流转,更漏长长。衣香鬓影,何时可休?

    女孩渐渐蹲下去,陈西原的眼前再没了遮挡,往前没几步的屏幕上还在跳跃着歌词。

    『不盼缘尽仍留慈悲』

    『虽然曾经我这样以为』

    『我真的这样以为』

    『为你我受冷风吹』

    ……

    他倚在沙发上,眼睛半睁半合,如独坐高台的慈佛,不沾染分毫世事尘埃。

    蒋一黎这儿的夜总会照顾的十分周到,姑娘个顶个儿的漂亮,活儿也是一个比一个好,也比别的地方有规矩,都是低眉顺眼的,客人让干嘛干嘛,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尤其这儿的姑娘从不多嘴,只知道来的是达官显贵就成了,给人伺候好了什么都有,伺候不好,弄得严重点,小命都能交代在这儿。

    他们俩也都只待到半夜,就从软肉温床中离开,各自回去了各自的地方。蒋一黎临走之前,往两姑娘大腿里都塞了一把钱,施施然离开了。

    他不跟陈西原一样,居无定所地住在酒店里,下楼让人开车把自己送到了市中心的一个小区。

    开了门进去,里面一室昏暗,他没开灯,摸索着进了卧室,躺在床上拥住身边的人。

    宋衍被他弄醒了,迷迷糊糊地问他怎么现在才回来。

    蒋一黎没说话,伸手就往他身上摸,他身上一激灵,被他弄得一下睡意全无了,伸手推着他:“蒋一黎,你干什么,我明天还有课呢!”

    蒋一黎还是不说话,一条腿跨在他身上,自己翻了个身,整个身子把他给压住,伸手去扯他的睡衣。

    宋衍虽然是男孩,可体型还是偏瘦小的那种,挣扎的时候一下把灯给按开了,两人都被晃了一下眼睛,蒋一黎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一下。

    再次看向宋衍,他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变了。

    不可置信,哀伤,怨恨,或许都有,交织在一起,不知道哪个更强烈一点。

    宋衍开口说话,声音冷得像块护城河里的冰:“蒋一黎,你心虚。”

    蒋一黎也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宋衍趁机挣脱他的桎梏,站在床边,手上握着拳头,和他冷冷对峙。

    他无奈地看向宋衍,那双清澈的眸子明明没经过多少风浪,怎么就能看破一切了呢?宋衍说得一点没错,他是心虚,从那地方出来就心虚,酒劲上头,就急着回家来了,想赶紧抱住他,确认他是自己的。

    他说:“以后不会了。”

    气还是虚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声音带着些沙哑,听着很无奈。

    宋衍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盯着他看了半晌,握紧地拳头倏然松开,嘴里吐出几个字,好像都不是他自己的声音:“没有以后了。”

    他走出房间,拉出箱子开始收拾东西,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蒋一黎的,在这个晚上之前,连他也是蒋一黎的,他能带走的真的不多,只有几件衣服,还有他的手机电脑。

    蒋一黎已经从里面出来了,看着他收拾东西,问了句:“宋衍,你真舍得就这么离开我?”

    宋衍风风火火地收拾好东西,再抬起头看他,此刻眼中竟然没什么怒气了,然而却让蒋一黎觉得有些害怕,那双明珠一样的双眼,尽是绝望和哀怨,他看着他说:“蒋一黎,你不能这么欺负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大门被他“砰”的一声摔上,留给蒋一黎的最后一句话是:毛毛还在宠物医院,你别忘了去接。

    夜晚又恢复了一室的静谧,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卧室里甚至还残留着那个人的余温。

    他坐进沙发里,心脏直跳,恐慌感一直包裹着他,像是要溺水。

    最终,蒋一黎拿起电话给陈西原拨了过去。

    不出所料他还没有睡,刚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就看到了蒋一黎的来电。

    “出来,喝酒!”

    他的声音听着挺暴躁,不知道是谁惹了他。

    陈西原也没兴致再睡觉了,不介意听听是哪个有本事的把蒋一黎给弄成这样,他们约在了昨日重现。

    昨日重现的营业时间是晚上六点到早上七点,一整晚都不关门,他去的时候在心中感叹,这酒吧还真挺敬业。

    寒冬腊月,半夜三更,人少的可怜,里面幽幽的灯光照在人身上,跟鬼没什么差别。

    “真他妈操蛋。”

    蒋一黎骂了一句。

    陈西原坐在他的对面,手下转着一个空的矮脚杯,轻笑一声,问他:“怎么着,那俩姑娘没把您给伺候好?”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姑娘是他睡的,宋衍是他气走的,可他怎么还憋着一口气呢?

    蒋一黎开口,语气尽量平和:“宋衍走了。”

    “好说,换一个呗。”

    陈西原说的满不在意,作为一个看客,能说的就这些了。

    “换不了,就他了。”蒋一黎说,“陈西原,他跟了我两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没想过没他是什么样的,我真后悔,当时喝得上头了,鬼迷心窍就睡了,还就这么回了家,让宋衍看见了。”

    陈西原真不理解他,点了根烟放进嘴里,问他:“别跟我说你丫爱上了一个男孩。”

    真挺可笑的一件事,爱可笑,男孩更可笑。

    “你丫也别鄙视我。”蒋一黎一口把杯子里的酒都给喝了个干净,冷冷地打了个比喻:“那些瘾君子刚开始嗑药的时候也没觉得自己会上瘾,西原,等你自己遇到之后再来教训我吧。”

    蒋一黎似乎想通了,可他还是觉得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喝了一杯酒,一个想法忽然在脑中闪现,随即任督二脉就都像被打通了似的。

    他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气了,宋衍怎么敢的,不能说怎么敢,宋衍怎么配,怎么配给他甩脸色,怎么配把他甩了。

    能搭上他,分明已经是宋衍几辈子的福气了。

    想到这些,他的气有些通了,心底的愧疚开始化开。

    蒋一黎不想再去想他,问起陈西原:“西原,你就没个疼着的人?我可听说了,你最近跟个姑娘走的也挺近的。说说,怎么遇上的?”

    说起白樵,连陈西原自己都不知道,脸上已经挂上了笑。

    “就在这儿,我第一次碰着她就在这儿。”陈西原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圆台,“她就坐在那里,抱着个破吉他唱歌。”

    说到这里,陈西原想着,该给她换个吉他了。

    他接着说:“那天下着雨,我打着伞送她,把她全淋湿了也不知道说一声,真傻,真窝囊。”

    他想,白樵就这么个德性,这辈子也改不了了。他得在她后边好好护着,省得人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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