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夜
白樵他们期末考试的时间安排的紧锣密鼓，不像其他专业，一门和另一门隔了有整整一个星期，他们两天把所有科目都考完了，是整个澄大最早进入寒假的专业。
她做题做得快，是考场里前几个出来的，外面依旧寒风凛冽，她把脑袋缩进了围巾里，站在走廊里等应晨出来。去考场前拿进去的热水现在已经变得冰凉，喝上一口，连喉咙都颤抖。
等了很久，应晨终于出来，没化妆的脸显得有些憔悴，整张小脸皱在一起，抱着白樵就开始哀嚎：“怎么办呀樵樵，我要挂科了，都怪杨珏时……”
白樵不得已笑笑：“怎么还怪上人家了？”
应晨颇有些无理取闹地娇嗔：“我不管，就怪他就怪他……”
其实她总说白樵像个妹妹，但真正说起来，应晨还不如她成熟，她只是没什么社会经验，可是人比应晨稳重的要多，很多次应晨碰到一些事崩溃大哭的时候，都是白樵在一边沉默地给她解决问题。
此刻也如是，她拍着应晨的背哄她：“没事的，等成绩出来再说嘛，要是挂科了我陪你一块复习。”
“好。”她泪眼婆娑地抹了一把眼泪，很快又恢复好了能量，边和白樵一起下楼梯边摇着她的胳膊撒娇，“樵樵，你这两天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跟我一起去玩吧。”
白樵委婉地拒绝了：“我这两天有点忙，程砚又接了一个翻译的活，我要给他润色一下文章，还有学校的新闻写作比赛，还要去找素材。”
她也只好妥协，白樵总是有很多事，不是忙着兼职就是忙着参加比赛。
但现在好歹是考完试了，身上的包袱一下子卸了下来，班里的同学也开始嚷嚷着回家之前聚一次餐，应晨很喜欢热闹，就拉着白樵一起过去了。
时间是晚上七点，离现在还早，她就回去宿舍收拾了一下，化了个妆，顺带给白樵也捯饬了一下。白樵的作息很有规律，晚上十点半睡觉，早上七点醒，平常基本不化妆，皮肤也能嫩的掐出水来。
应晨以前虽然有时候会熬夜看小说或者追剧，但次数也不很多，还是有度的。是在跟了杨珏时之后，就越来越没章法了，有时候玩上瘾了，能连续三十几个小时不睡觉。
可贵气养人，应晨这段时间的审美也是越来越好了，一顿收拾之后，又变得光鲜亮丽了。
他们是在校门口集合的，班里有一半人已经回家了，剩下只有十几个，打了几辆出租车，就朝着餐厅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班长把这次地点定在了白杨路上的小江南，那里也被弄得古意满满，连上菜的服务员都穿上了店小二的衣服。此情此景，让她忍不住想起了第一次和陈西原吃饭的时候，也是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地方，她甚至不知道那地方的名字。只知道两人一同跨过那道门槛时，陈西原问她，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对新人一起入了门？
只是想起，她的脸上就忍不住带了笑意。
应晨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看见她弯着嘴角傻笑，就是凑过来问她：“看你笑得这傻样，是不是想起来陈西原了？”
“是呀。”她说不上是大方还是腼腆，坦坦荡荡地承认，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一皱眉一弯嘴，何处不是少女情怀。
应晨撩开她耳侧的头发，把她的所有神情都收进眼底，她也跟着白樵笑了，只是她的笑里，含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桌上的男男女女边吃边笑闹着，每人都还喝了点酒，到最后吃的差不多了，就全剩下聊天，有男生在桌上分享起了小时候的趣事，提起小时候，每个人都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整个房间的氛围很热闹。
同学们乘兴又聊了一会儿有的没的，有人招呼着去唱歌，此时没有人拒绝，白樵想着回去也没什么事，就由着应晨把她拉去了。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去了钱柜，进到房间又点了一堆酒，开始摇骰子，划拳拼酒，歌一首接着一首的唱，也有人在唱歌的时候双眼看向某个人，大家都默契地沉默不语，只看台上人做戏。
白樵感受到手机的震动，拿出来看，是陈西原。
她边接边往往外面走，听见听筒里的陈西原说：“你在哪呢？”
她回答：“同学聚会，在唱歌呢。”
他似乎有些放心了，跟她说：“别回去太晚，女孩晚上在外面不安全，如果打不到车了就给我打电话吧，我去接你。”
白樵甜甜蜜蜜一笑，说：“没关系的，好多人呢，不会出什么事的。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陈西原说：“正要睡呢，想你在干什么，就打电话来问问。”
“那你现在知道了。”
他又说：“行了，你进去好好玩吧。”
白樵并不想挂，但还是问：“那我挂了？”
陈西原说：“别挂了，让我听听你唱歌吧。”
“好。”
她应了一声，将手机小心翼翼放进口袋，转身进了房间，又怕他听不清，还是把手机拿出来，反扣在桌面上。
里面的人闹哄哄的，有几个喝醉了，大着舌头跟着一起唱。
“这首这首谁会唱，快上来……”
“白樵，白樵唱歌好听，刚才她出去了都没唱。”
有人喊她的名字，她看了一眼歌名，是林忆莲的《为你我受冷风吹》，是首会唱的。于是也没有推拒，接过话筒，跟着歌曲的旋律缓缓开口：“为你我受冷风吹/寂寞时候流眼泪/有人问我是与非说是与非/可是谁又真的关心谁……”
若是爱已不可为
你明白说吧无所谓
不必给我安慰，何必怕我伤悲
就当我从此收起真情谁也不给
……
一室嘈杂，有人已经醉倒，有人还在欢歌，没多少人认真听她唱，但白樵知道，有一个人是认真听的，他不在这里，或许闭着眼，那样让声音更清晰。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白樵一直很喜欢听这首《为你我受冷风吹》，这个绮丽无他的夜晚，从此留在她的心中，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这首歌，献给他。
应晨已经快不省人事了，她喝了很多酒，白樵放下话筒，被人闹着也喝了很多，头有些晕晕的，好不容易脱身，她立马就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她还没有开口，也不知道陈西原怎么知道她此刻在听，声音平稳，没有尾调：“樵儿，这首歌最好听。”
她听着这句话，仿佛闭上了双眼，所有吵闹都不见了，只剩下陈西原一个人。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有人还在玩骰子喝酒，有人已经靠在了别人肩上睡着，她从人群里捞出应晨，说先带她回去。应晨穿着高跟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手里还攥着一瓶啤酒，还呼呼地往嘴里灌。
白樵伸手拦她，她却忽然哭了出来，眼下的眼线并不防水，被眼泪沾湿，在脸上留下两条黑印子，像鬼一样。
“杨珏时，你混蛋！”
她没由来的开始骂，哭得也更加厉害了，在大街上忽然就把酒瓶摔了出去，酒瓶砸在人行道边的电线杆子上，碎成几片大块的玻璃，这里是盲道，白樵也怕伤到人，只好一手拽着应晨，一手蹲下去捡玻璃碎片，放到一旁的垃圾桶上面。
应晨已经走不稳道了，她牵着应晨到路边拦车，可大晚上的也没什么出租车，就算有，也不愿意拉她们两个醉鬼。
应晨迷迷糊糊地从包里翻出了手机，好似按了谁的号码，然后放在耳朵上接听。
她没注意到她的动作，还在奋力的拦车。
猝不及防地，身后又传来了哭腔，应晨断断续续地对着里面说：“杨珏时，你怎么就不爱我呢，你怎么就不爱我呢……”
白樵回头去看身后已经哭成一个花脸的应晨，她的头发还是卷卷的，身上散发着香水的味道，不是粉红恋歌了，她不明白，应晨和杨珏时是什么时候出现裂痕的？
应该是这个裂痕应晨不想让人窥探，所以她不得而知。
冬夜里寒风阵阵，街上还有游人，陈西原说的对，晚上女孩在外面不安全。
终于有车停到了她们面前，不过不是红色或黄色的计程车，是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徐徐地停在她们面前，车窗降下来，露出两张男人的脸，副驾驶上的人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眼，声音带着轻蔑和隐秘的兴奋，问道：“两千，走不走？”
白樵有些害怕，拉着应晨想赶紧离开，不理他们。然而他们走几步，那车就跟几步，应晨放下手机，把白樵护到身后，脱了一只高跟鞋拿在手里指着他们问：“你们什么意思，觉得我们是出来卖的吗？”
那人不依不饶：“三千，三千成了吧？”
应晨直接把另一只高跟鞋也脱了，扔向他们，叉着腰骂：“老娘这一只高跟鞋就五千，你们算什么东西……”
两个男人像是被激怒了，也不管这里能不能停车，拉开车门就走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酒壮人胆，应晨竟然一点都不怕，牢牢的把白樵护在身后，跟他们对峙。
“臭娘们说什么呢！”
两个人说着，就要来拉她们，应晨抄着高跟鞋当武器，胡乱挥舞着。这鞋打在人身上也蛮疼的，一时间竟然还真的把人给挡住了。白樵在后面慌忙摸着手机，一一零的零刚按下去，还没来得及按下拨号键，就听见了“砰”的一声，一辆车直接撞在了那伙人的车上。
“操！”
男人骂了一声，朝那边看过去，看见车上下来一个人，白樵也看了过去，那人穿着西装，觉得有些眼熟。
“你他妈……”
男人气势汹汹地走到那人面前，脏话还没完全骂出来，就卡在喉咙里了：“杨……杨总？”
白樵想起来了，她在应晨的手机上见过这个男人，是杨珏时。
杨珏时只甩了两个男人一记眼刀，就大步走到了应晨面前，看见她花红柳绿的脸皱了皱眉，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应晨，你闹够了吗？”
应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扑在他怀里大哭了起来，脸上的花红柳绿全都蹭到了他身上，杨珏时拍这她的背，声音还是淡然，却也是在哄了：“行了，看你把高跟鞋拿在手里那样，还真英勇啊，还喝了那么多酒，真长本事了……”
“都怪你，谁让你和那个艾薇尔……”
杨珏时的声音开始明显不悦：“好了，我这不是找你来了，回去再说。大半夜的，你总不能让你朋友陪着你在这疯吧？”
白樵的酒醒了不少，脑袋也不晕了，站在一边窝窝囊囊地看着这边，像是他们爱情故事的背景板。杨珏时和应晨甚至是站在路灯底下的，他们的面目在黑夜里显得尤为清晰，她的目光落在杨珏时身上，以前看照片的时候从没觉得，今天她竟然有种别样的感觉，杨珏时的眼神和陈西原很像。
可是分明是两双完全不一样的眼，杨珏时五官瘦削，单眼皮，不看人的时候也尤甚冷意，是很凌厉的长相。
可到底哪里像呢，实在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