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宴会遇刺案
凉风过帷,随着一声轻响窗台边的一支白烛被吹倒在地,侍女动作小心地重新点上烛火再匆匆退下,外廊她走动时布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清晰可闻。
现在已过了宵禁,礼部尚书府中仅仅只有星星点点的烛火,礼部尚书张逸之今日醉心古籍,废寝忘食地一直看着书。
不过,他抚过书页的手略微颤抖,张逸之有些紧张地看了看不远处守着的侍卫,其中一人抱剑而立,侧脸完全隐入晦暗之中。
几步之外的厢房内,张逸之的妻子已经被秘密带走,明月安静地坐在厢房之中,注意力全在张尚书房中。
张逸之在书案前足足装了一个半时辰,也没见到那凶手,还真有些困了。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或许凶手只是和洪老弟有仇呢?
想到这,张逸之低头打了哈欠,布满皱纹的眼角溢出些困顿造成的泪水。
不知何时,身后有一异响。
冰凉的利刃抵上了他的腰,他还没想好怎么和此人周旋,那人迅速被点了哑穴,利刃刺入血肉给他带来无边的痛楚。
没听到张逸之的各种小动作,燕殊警惕地回头,直直地与满头虚汗的男人对视,以及鬼魅一般握着匕首的人。
暗色的血液随着伤口浸湿衣摆,张逸之的视线逐渐无法聚焦。
凶手一见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也不管张逸之是否完全死了,她迅速抽出匕首,如风一般往后退想要撤离。
燕殊抽出长剑挡住凶手的去路,他眯眼打量来者,此人身量倒是不高,与平常女子一般。
见自己没有退路之后,那人攥住匕首猛然朝燕殊进攻。
匕首对长剑难以取得优势,燕殊剑锋险险擦过凶手眉间,割出凌厉的一道血线,血珠往下滚入她眼眸中。
杜有仪立即舍了匕首,抽出围在腰间的软剑,很显然,她更善软剑,眼花缭乱的攻势缠人而致命。
但她没想到眼前这个侍卫的攻击跟疯狗一样仿佛不要命了一般,他直直地朝她脖颈处刺了过去,杜有仪不得不以其他部位的受伤保下自己的性命。
刀光剑影之后,凶手痛苦地闷哼一声,她的肩膀被狠狠地砍了一道,狰狞地裂开。
而由于燕殊的攻势,她也终于找到机会刺他一剑。
不能再待下去了,杜有仪捂着伤口咬牙想道,她瞥向躺在地上的张逸之,重重地碾了他一脚。
“哎呦……”
张逸之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燕殊听到了果然一顿,抓住这个机会凶手快速上了房顶逃走。
“还不快去抓。”燕殊轻嗤一声。
明月掰开燕殊的暗卫们牢牢护着她的手,她瞪圆了眼看他们一眼,转而匆匆来到张尚书所在的书房。
书房内血腥气扑鼻,赶到的张尚书妻子看见自家夫君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尖叫道:“快去请大夫!”
侍从们鱼贯而入,要抬他们主人去抢救,明月给他们让道之后终于看见燕殊。
少年独立于书房之中,若有所思地看着房梁,脸色阴郁,虽然张逸之未告诉府里下人们他的身份,旁边的人却半步也不敢靠近。
看到朝自己奔来的明月之后,燕殊眉目顿时舒展,眼眸浮现点点笑意。
“希望他们能追到。”燕殊似乎只怕明月的案破不了,走至她身边安慰地说道。
明月皱着细而弯的眉,唇瓣似失了色的花瓣般苍白,她朝他招招手:“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少年乖乖地从阴影里走出来,他将自己的胳膊举得挺高,方便明月查看自己的伤口。
燕殊的胳膊被剑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将衣袖浸得湿重而腥气。
明月立刻拉着他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往外走去:“愣着干什么,快去包扎。”
燕殊两手都浸满了血,皮肤染上显眼的红,明月握着他的手不住打滑,他忽然抿唇道:“姐姐,我手脏。”
明月充耳未闻,只是加大了握住他的力道:“我只怕握不住你。”
明月单薄纤细的背影在此时像是淤泥之中挣扎着生长的芙蕖,坚强得让人想要摧毁。
她身后,燕殊在心里满足地喟叹着——看,这是我的明月。
对张尚书的救治一直持续到天要破晓时,进进出出的大夫终于胆战心惊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张大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但是张逸之的人还昏迷着,他的夫人对昨日的情景又惊又怕,她怕那凶手还会再来,苦苦哀求再给自己家添些保卫或干脆送他们全家走。
以燕殊的性子自然不会当好人给张家留下侍卫,但张逸之遇刺总算引起了上面的注意。
皇帝燕樾派了些人重重守卫张家,才算稍微平息了张夫人的担忧。
明月是打算一早去查春幸楼的孟绪,可在去大理寺时,她就看见了这个原书中杜有仪的帮凶。
明月错愕地指了指低眉顺眼的孟绪问旁边的人:“怎么他会在大理寺?”
萧原将她拉至一边,神神秘秘道:“赵姑娘不是曾说他会有私藏凶手的嫌疑吗?
听你们昨日要去保护张尚书,我找了个借口顺便把他弄来大理寺了。”
“他来多久了?”
“昨日申时直到现在。”
明月在心底重复着这时间,昨日申时到现在?
原书中是杜有仪刺杀官员时受重伤逃跑后,他们才勾结在一起。
现在萧原将孟绪“抓”到大理寺整整一夜,他们还会相识吗?
……
审问过孟绪之后,他们也不好多留没有嫌疑的平民百姓,萧原便放孟绪回去了。
明日便是夏盈宴开宴,杜有仪只剩最后一晚时间,她身上还有伤,张逸之府中已经高度戒备,难以得手。
杜有仪是会刺杀乌宁还是养精蓄锐直接去刺杀男主?
明月在春幸楼定了个靠窗的好位子,她默默注视着窗外的一切。
由于昨日之事加上夏盈宴开宴在即,烨京城内除了各种商摊多了些,还不时有侍卫模样的人巡逻着。
艳阳高照,在百姓的一片吵嚷声中,一阵阵马蹄声自远而近,一武将背阔如熊,气势威武,骑着黑马而来。
稍稍落后于他的少年同样骑着黑马,墨冠高束,腰挂长剑,额窄眼薄,面庞青涩。
这位少年将军低眉顺眼时整张脸也带着戾气,对周围的一切似乎天然有股冷漠。
明月听到百姓们高呼:“吴将军,这可是击退了戎狄的吴将军和吴小将军!”
忽然,那位吴小将军抬头,敏锐地锁定住了春幸楼的窗边,目光似有深意。
她眼皮一跳,收回了视线。
原来那人就是书中谋反失败的吴大将军,书中可没提他们竟然也来了夏盈宴。
不过现在还没到吴大将军谋反的时间点,她或许不用担心?
明月眼瞧着越来越偏离发展的剧情,自己的猜测也带上三分不确定。
她付了钱离开酒楼,明明是烈日当空的盛夏,她却觉得身体有些冷。
女子反应迟缓地眨了一下眼,面上泛起了虚弱的红晕,眼前的视线有一瞬发黑。
她现在可是一个人出来的,明月攥紧了裙摆,希望自己能重新打起精神,至少回到驿站或是永安侯府邸。
眼皮却不听主人的指挥,越来越沉,她走到无人的墙角,想要歇息一会儿,一道颀长的身影却缓缓走到她面前。
她想抬头看,身体却一软倒下了,那人稳稳接住了她。
……
明月醒来时看到的是层层叠叠的纱幔,她的胃里现在如同火烧。
“醒了?”一道满含关切的声音传来。
这是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明月撑着自己身体的双手一顿,两旁的侍女轻轻掀起纱幔。
裴秾收回在书上的视线,他看了已经半坐起来的明月,她双肩紧绷,惊惶的样子可见一斑。
裴秾微不可查地笑了一声,他摇摇头说道:“明月就算是为了查案,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啊。”
“永安侯在外找你都快找疯了。”裴秾故意顿了顿,成功看到了明月的脸色又是一变。
明月低头道:“那你放我走啊。”
“不好好吃药的话,没走几步路又晕了可怎么办,我的好孩子。”
裴秾招了招手,一侍女将已经准备好的药端到了明月跟前。
他的视线重新集中到自己的书上,他找到自己之前翻过的一页,他还曾折过书角做了记号。
裴秾将这一书页重新抚平,读过未看完的最后一行字之后将要翻页。
“我怎么敢相信你,上次你可是要置我于死地。”明月淡漠的声音传来。
男子的手停滞了一下,他仿佛把明月的质问当作是怕苦而不肯吃药的孩童一般,他略微苦恼地叹了口气。
裴秾将书页的一角再折了上去之后,以极温柔的眼神看向明月。
“上次是为了你好,这次也是为了你好。”
裴秾耸耸肩,他又拿来一个琉璃双鱼纹小盏,将侍女的药倒了一点进去。
裴秾没什么犹豫就将药喝了进去,他以安慰的口吻对着眼中还是充满戒备的明月道:“不苦。”
“要是想让明月死,”明月不确定在裴秾眼中微微荡开的是诡计还是关心,“明月反正在我府中,我早就下手了。”
明月想要尽快离开,她终于将侍女端着的碗抬起一饮而尽。
女子仰头露出了脆弱的脖颈,在昏暗的环境中更显得苍白、羸弱。
哄孩子喝药真难啊,裴秾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