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灭门惨案
为了走得更稳一些,赵明月扶着燕殊,两人在山路间行进得极慢。
不知何时,耳边传来燕殊闷闷的声音,他问道:“姐姐,怎么都不穿那条石榴裙?我只看过你穿过一次。”
那条不吉利的裙子?
赵明月也没隐瞒,她郁闷地回答道:“穿了那条裙子的当晚,我就被个刺客袭击了。
也不知道是谁派来的,我觉得那石榴裙不吉利,收起来了。”
赵明月说完后许久没听到燕殊的回答,过了好半晌,她才听见燕殊怔怔的回答。
“……对不起。”
燕殊死死咬住后槽牙,心口没由来的一阵闷痛。
原来对她的试探,自己早就后悔了。
赵明月会错了燕殊道歉的意思,她头也没抬,认真地注意着脚下的路道:“说什么对不起呢,你也不重,我们马上就到了。”
燕殊默默良久,精致的脸上带着沉思道:“对了,姐姐,我与那黑衣人打斗过程中,发现他左腕有块伤痕。”
“白霜清绝,看来她经不起这次试探,递了把柄到我们手上。”
在接近山脚小道上熙熙攘攘地挤了许多人,他们都是王府的侍从。
一瞧见受了伤的燕殊,他们知趣地上前接过赵明月扶着的少年。
赵明月总算解放了双手,她气喘吁吁地坐在冰凉的石块上,脸颊上染了红晕,鬓边的发丝由于汗珠黏连在一起。
“赵姑娘……”
赵明月抬头看见了带着震惊神色的萧原,他默默地沿着拥挤的人群挪到了她旁边。
赵明月心下已经猜到了萧原想说的话,她挑眉说道:“说吧。”
萧原惶恐不安地看向赵明月,悄声说道:“赵姑娘!我听到了,方公子父亲叫他王爷……
不对,是县令爷喊他王爷!咱们之前应该没有得罪他吧。”
赵明月半闭着眼皮,或许自己对永安候做出的逾矩之举更多呢。
“要是他怪罪下来,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我,到时候我给你通风报信,你收拾收拾跑路。”赵明月打趣着。
萧原也知是自己慌不择路了,他后知后觉关心道:“赵姑娘,你也受伤了吗?”
“我就是脚崴了,让我先坐会儿吧。”
被侍卫围着的虚弱少年睁开眼,眼底清醒异常。
他声音清列,淡淡吩咐道:“让围在肃县县令府邸的暗卫时刻注意县令的动向。
一旦发现有一重伤的人进入府邸,立刻把他们捉拿归案。”
“是。”
他们在山上折腾许久也不过一会儿,现下太阳刚好出来,阳光被枝叶分割得支离破碎的,打在赵明月脸上。
不远处,两个丫鬟有着袅娜的身姿,她们快步向她走来:“赵姑娘,王爷请您一同回府由太医医治。”
丫鬟们行了个礼,见赵明月点头后才一左一右扶她起来。
赵明月朝萧原道别,看向了等待她多时的马车。
马车内燕殊正靠在窗边垂眸休息,听到动静后,他像只等待主人多时的名贵猫儿一般飞速地转头盯着她。
燕殊眼眸含着细碎的笑意,顾盼生辉,他迫不及待地指指案上的糕点,带着求夸奖的语气。
“姐姐你看,这是你上次说好吃的糕点,我一直备着呢。”
赵明月不适地笑了笑,她和萧原聊过之后突然对燕殊的身份有了些实感。
他不是只会喊自己姐姐的乖巧少年,还是封号永安的王爷,是皇帝男主的胞弟。
赵明月配合地拿了个糕点,她语气诚恳道:“谢王爷赏赐。”
马车内静默如水,燕殊脸色沉了下来,不过很快他的脸上浮现了如往常一般的笑意,只是细看还能看出他深埋在眼底的几分躁动。
燕殊语气变得疏离有礼:“赵姑娘吃便是了,赵姑娘扶了本王许久,一定累了吧。”
不就是忍耐吗?他这么多痛苦都忍过来了,这珍宝也迟早会是他的。
燕殊换回了之前的称呼,他装作似毫不在意地望向窗外。
手却不自觉地攥紧,力度很大,在手心留下几个浅浅的指甲印。
赵明月来到永安候府时被安排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里,地中央是个白铜制的暖炉,三四个丫鬟跟在她身边服侍。
丫鬟为暖炉添了几块上好的细炭,屋子里很是暖和。
另有几个丫鬟将她扶到了梨花木的圆桌边,给她倒了茶水。
忽然,屋外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如同淅淅沥沥的小雨。
声音断断续续的,提到了什么“受伤”、“太医”、“严重”。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领头的丫鬟示意其他丫鬟继续照顾客人,自己则是去了屋外。
不一会儿,屋外传来了领头的丫鬟训斥的声音。
屋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一会儿,丫鬟便回来了,不同的是,她脸上的焦急之色怎么也掩藏不住。
赵明月放下茶杯,疑惑地问道:“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只见那丫鬟犹豫不决,最后一咬牙说了出来:“那些杂役说是宫中的太医来了,检查过王爷的伤势后说特别严重,奴婢也不知是真是假。”
“可是王爷的卧房离这极近,他们若是真的听到了……”丫鬟赶紧止住了自己的话头。
这毕竟是为了自己受伤的,赵明月心神不宁地想着。
她开口询问道:“姑娘,我可以去看看王爷吗?不行的话也没事。”
丫鬟容颜舒展,她惊喜得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王爷肯定盼着您去呢,赵姑娘,我扶着您过去。”
燕殊的卧房离她真的很近,她这个腿不方便行动的人走了没多久就到了。
燕殊卧房紧闭,里面传来太医的说话声:“王爷,您又在闹什么?您伤口都包扎好了,根本没中毒啊。
恕老朽医术不精,莫不是什么奇毒?”
太医无奈地看着半躺在床榻上的永安候,他绷着脸,唇色苍白,像是个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事实上,就算借自己十个胆子自己也不敢这么对王爷说,这番话全是王爷命令他说的。
一旁的侍从低声朝燕殊报告了什么,燕殊脸上突然多了笑意,整个人都有了生气。
他看向紧闭的房门,轻声道:“章太医,你可以去为隔壁房的赵姑娘治疗了。”
章太医得了令,朝燕殊行礼后转身走向房门。
赵明月站在门外,听到太医说燕殊没中毒后心里闪过疑虑,她没料到太医这么快就要走出来了。
赵明月急忙扯着丫鬟要走,刚刚还手脚伶俐的丫鬟纹丝不动,茫然地与赵明月对视。
“这……这这,你可把老朽吓了一跳。”
章太医差点连自己的医箱都拿不稳,他惊魂不定地抚着自己的胸口。
“是赵姑娘吗?小翠,将赵姑娘扶进来吧,章太医刚好在这为赵姑娘查看。”
卧房内传来燕殊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虚弱。赵明月与章太医大眼瞪小眼,最后她尴尬抱歉地笑笑了一下。
因为要检查脚踝,燕殊吩咐仆人拿了块屏风过来,挡去其他人的视线也包括他自己的。
赵明月将受伤的脚踝露出,脚踝微微肿起。
青紫交加的淤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醒目,不过幸好不严重。
太医给赵明月开了几副膏药再给她手上包扎好便告退了。
不知何时,卧房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屋内有淡淡的熏香。
“赵姑娘来这里,是……担心我吗?”
燕殊不确定地问道,隔着屏风她也能想象燕殊略带希冀的神情。
赵明月点头,发现燕殊看不到后道:“我是有些担心王爷的伤势。
但章太医怎么说您没有中毒,是不是判断错了,需要再找个太医吗?”
燕殊眼睫上下扫了扫,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不,章太医没说错。我也愿意告诉赵姑娘,可是……
能移开屏风吗?我隔着屏风和赵姑娘说话,心里总是不安。”
赵明月没思考多久,便推开了屏风。
燕殊正半躺在床榻上,腰下垫了软枕。
他披着墨黑的长发,肤色白得晃眼,周身气质孤单冷清,像是只负伤倒在雪地的病鹤。
燕殊嗓音干涩,他不与赵明月对视,低头道:“我母妃梅妃孤傲,不喜父皇,生了我之后也连带着不喜我。
但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父皇发现,只要我受了伤,母妃就会赶来看我。
他每每借着我受伤的借口让母妃来看我,我的身子骨被他刻意下过许多药,就这么被毁坏了。
我那时,最期待母妃来看我,她来看我的时候父亲就不对我下药了。
母妃死后,父皇痴迷于修仙长生,他说我已经试过许多药了,试长生的药丸也没什么。
到现在,我的身体不怕大部分的毒了,但我还是害怕,受了伤就找太医来看一遍又一遍。”
赵明月并不知道燕殊还有这样的过往,她眼眶微酸,给讲了许久的燕殊倒了杯茶水。
燕殊对赵明月递来的任何东西都不会拒绝,他一口气喝完了茶水,还朝赵明月讨好地笑笑,仿佛在说你看,我都喝干净了。
“我……还能叫你姐姐吗?”少年攥着被褥,清瘦的手上青筋凸起得明显,声音止不住哽咽。
赵明月非常小声地答了句“可以”,之后她瞥了眼仍然惴惴不安的少年,声音大了起来:“阿殊,可以的。”
燕殊肩膀颤抖,似乎是在啜泣,赵明月轻轻地拍着他的肩,安慰他。
在赵明月看不见的地方,燕殊眸子阴沉,上挑的眼尾还挂着泪,却弯成好看的弧度。
他唇角带笑,这戏终于演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