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灭门惨案
有时候排除所有情况,剩下的就算再不可能都是真相。
他们走出左都御史府邸的时候,天空明净得像是刚浸过天山雪水似的。
久违的太阳也出来露面,照在人身上感觉暖洋洋的。
萧原听不太懂刚刚赵明月与柳小姐的对话,但总还是捕捉到了“肃县县令”这一词。
他跃跃欲试道:“赵姑娘,需要在下去往肃县抓捕那个县令吗?”
赵明月心想,肃县虽不远,一来一回加起来也有两天的路程了。
况且,这案子在顺天府并不受重视,萧原贸然出发如果拿不出确凿证据的话,很容易被顺天府撤职。
“不。”
赵明月开口回绝,她看向身边的燕殊。
少年仍是一副乖巧的样子,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都快忘了燕殊是个王爷了。
燕殊王爷的身份还不适合暴露,容易打草惊蛇。
不过可以让洪县的衙门帮忙发布个消息,看看那些暗处躲着的人会不会露出马脚。
“广而告之?”燕殊歪头,似笑非笑地望着赵明月,语气温柔得如同情人呢喃之语。
“无中生有,瓮中捉鳖。”
赵明月摇摇头,她专注地回答道,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阳光照射下显得十分透亮。
萧原看了看两人,问道:“这是在对成语吗?”
赵明月缓步走下了台阶,她想着前几日送去顺天府鉴定的不明粉末,赵明月当机立断,决定三人一齐去顺天府问问。
顺天府朱漆的柱子矗立着,两边的柱子书写着“政肃风清,刚正廉明”,门内总有官员模样的人进出,十分威严。
萧原没带他们从正门进去,而是七拐八拐找到了个小门。
小门里进出的人穿着都朴素了些,他们大部分步伐都比正门进出的官员快,脸上神情肃穆。
萧原轻车熟路地在里面找了个小屋子,里面有一年轻的医师模样正在忙碌。
萧原开口:“宋大夫,三月十五日辰时送来的粉末,当日送来的第三个需要鉴定的物品。”
宋大夫点头,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那包粉末的记录,宋大夫一边说着一边将纸递给他:“鉴定过了,其中掺杂了大量洋金花。”
“那太好了,宋大夫,这可是重要的证据。”萧原双手接过纸,兴奋地说道。
宋大夫有些怜悯地看着萧原,思考了一会儿说:“萧仵作,听在下一句劝,这案子没什么查的必要啊。
顺天府不过是做个样子,这案子安在那个疯了的丫鬟身上不就结案了,不需要多费心力。”
赵明月听了这话,发现这顺天府已经烂得厉害了。她先前只觉得自己穿到了一本小说里,小说自始至终都没有战乱的情节,应该是太平盛世。
现在,她严重怀疑小说只是赶在了战乱发生前结局。
赵明月接过萧原递来的纸,她将写着鉴定结果的纸小心放好,看向宋大夫轻声说:“政肃风清,刚正廉明。
那八个字,可能真的有人想做到呢……”
燕殊闻言想起顺天府柱子上的那八个字,眸中带着沉思。
“对!”萧原狂点头,他回想着赵明月说刚刚那番话的气势,有种赵姑娘将来肯定能做到的预感。
……
成安九年三月十七日,洪县衙门广布信息,说是已经知道了吴家灭门惨案的嫌疑犯。
那嫌疑犯对吴家小女吴白薇有强烈的恨意,却因报复不到吴白薇,恨意蔓延至整个吴家,因而灭了吴家满门,吴白薇的尸体也被嫌疑犯毁坏过。
衙门将会进行吴白薇棺材的开棺,思及尊重死者,不会在百姓面前开棺,由赵明月和一衙役检查。
今日天色阴沉,赵明月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衣服,与燕殊一起上山寻找吴白薇下葬的地方。
她本来是打算和萧原一起上山的,但燕殊当时听了她的决定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咳嗽了两声。
接着他语气认真道:“和萧公子比起来,还是我显得柔弱得多,姐姐选我吧。”
于是萧原便留在衙门待命,燕殊一副得意的神情,真把自己病弱当成个不得了的优点。
吴白薇不受家人待见,她的棺材也是埋在了个不知名的小山丘,这里杂草灌木丛生。
他们才走到半山腰,衣服上便出现了许多被植物割破的小口子。
幸好他们穿得多,这些野草还没有伤及皮肤,这里露水也重,赵明月的裙裾颜色沾了露水更加深了。
燕殊身侧还挂着一柄佩剑,佩剑上琅环雕饰,剑鞘上名贵的珠宝多得如同沙砾一般,中看不中用。
赵明月按着吴永超大长兄的提示很快找到了吴白薇棺材所在地,此刻一阵阵阴风袭来,风声鹤唳。
赵明月盯着燕殊,拿出工具故意大声喊道:“我们开棺吧,也不知道吴家小女的尸体会成什么样。”
燕殊缓缓走近棺材所在处,他们费了不少力气挖出棺材。
赵明月手接触到木制的棺材,她正要开棺时,一阵疼痛感从手边传来,手下的木头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定住。
赵明月定睛一看,自己的手被一个飞镖擦过,划出一道血迹。
鲜红的血缓缓流出渗到棺材的木头里,飞镖深深没入木头,一看就知道力道极大。
燕殊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他将赵明月挡在身后,抽出佩剑与不速之客对上,剑身明澄,剑上细细地刻着龙。
来人身形极为娇小,一身黑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也带着面具。
他拿的是匕首,黑衣人一言不发,匕首来势汹汹地向燕殊砍去。
燕殊唇线拉直,快速用剑挡了匕首的攻势,剑与匕首撞上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燕殊另一只手抓过黑衣人的胳膊找准关节用力一掰,“咔哒”一声,那人的骨头便移了位。
燕殊神色冰冷,他捏紧黑衣人抓着匕首的手慢慢收紧,心中的暴念四起。
而赵明月在此时虽然心中慌张,手上的动作仍然有条不紊。
她打开棺材,棺材板有松动的痕迹,也不是很难开。
棺材里面赫然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燕殊就是朝着不留活口的念头攻击的,一招一式都带着致对方于死地的无情。
一声闷响,匕首掉在了地上。黑衣人的手被生生捏碎了。
黑衣人不住地颤抖,一看便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但他还是没有叫出声来。
燕殊眉梢带着淬了冰的冷意,他一脚踢开黑衣人,黑衣人没有生气地躺在地面,似乎昏死过去了。
赵明月快步走向少年,她刚要向燕殊说明棺材里的情况,便听见了诡异的破空之声。
只见燕殊瞳孔微缩,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赵明月拥入怀中,高大的身影将她挡得死死的。
“燕……燕殊?”
赵明月很确定自己听到了利器进入血肉的声音,她朝地上瞧去,那黑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听到她的呼唤后,少年抱着她的手又收紧了些,他眼角压出一片薄红。
燕殊似乎是支撑不住了,身上的重量多数压在赵明月身上。
“这袖箭有毒,咳咳……”
燕殊嘴角溢出鲜红,在他惨白的脸色上尤为触目惊心。
赵明月掏出手帕擦拭他嘴边的血迹,她焦急地问道:“你刚刚怎么不躲啊?”
她知道燕殊不像书里写得那么脆弱,刚才的距离他明明能躲开的。
燕殊眸子情绪低落,口吻带着委屈:“姐姐当时已经有伤在身,我不想让你再受伤了,便挡了上去。”
赵明月扶着少年坐到了大树旁,泥土湿润,坐下时很令人不适。
她先是将用作信号的烟花发射了出去,然后撩起燕殊的衣衫检查伤口。
袖箭深深嵌入血肉,周围流出的血是暗红色,是毒发的征兆。
“我帮你先把袖箭拔出来好吗?”赵明月蹙着眉,抿唇问着燕殊。
少年虚弱地点了点头,赵明月身上实在没有多余的手帕了。
她从里衣撕干净的布下来,小心翼翼地缠住露在皮肤外面的袖箭,缓慢地将袖箭一点点往外拉。
燕殊见赵明月脑门布满了冷汗,突然笑着说:“姐姐,直接拔吧,我没事的。”好像受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赵明月倒是没听燕殊的话,还是慢慢地将袖箭拔了出来,紧接着她用布止住伤口处的血。
赵明月扶着燕殊,她将燕殊的重量大部分压在自己身上:“没事吧?你先试着站起来。”
下山的路途极为艰辛,赵明月踩着泥土脚不小心滑了一下,她能感到脚上传来的阵阵痛楚。
不过幸好她及时站稳了,手里还死死抓着燕殊。
“姐姐,你先放下我吧。自己先去山下搬救兵,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而且我们在山上待久了,那个黑衣人很可能会回来。”
燕殊气若游丝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清浅的呼吸声就贴着她耳畔。
少年垂眸直勾勾地看着她,他喉结微动,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燕殊明明嘴上是这么的通情达理,眼底的不安却在无时无刻透露着他害怕被丢下,像是淋了雨只敢怯怯摇着尾巴的小犬。
赵明月反而攥紧了他的胳膊,燕殊都为她挡了暗器,她再没良心也不会丢下他。
赵明月坚定地摇摇头,纤瘦的身躯扛起了他大半个身躯。
“你感到有任何不适都要告诉我。放心吧,我们一定都能活着走出去。”
燕殊呼吸一滞,在赵明月看不到的角落他嘴角勾起瑰丽的弧度,笑容极其诡艳。
他不会告诉赵明月,自己小时候不知被喂了多少剧毒,身体早已百毒不侵,连咳出的血也是自己咬破舌尖故意伪造的。
他只会慌张地告诉她,姐姐,箭上有毒。
他不会告诉赵明月,要是赵明月真的抛弃了他,他可能忍不住立刻杀了赵明月,又或是折断她的腿。
他只会害怕不安地劝她,姐姐,你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