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手
夜间风灌入裙中,衣摆在乌黑夜中划过一道长线。
叶长安轻巧落地,不带一丝停留的扒住另一窗,隐入黑暗的角落,遮挡从上而下的视线。
也不知道是不是里面人太投入,丝毫没有发现窗外的“不速之客”。
万幸上面的人很快收回了视线。
大厅是不可能入了,鬼知道对方在哪里盯着她。
叶长安拍拍手,伸长脖子望了望楼房,思考着怎么重新进去。
青楼中的祟气为何会如此浓烈,叶长安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花来。
原本还有思虑是楼中女子死后的怨气,但瞧着这么一看,她们生前如此,死后的怨恨也不足以形成巨大的祟气。
排除这个,那么只能说这里有其他令人难以承受的怨气。
那又是什么呢?
还有那个大的肚子的女子,她又去见了谁?
叶长安叹了口气,不知第几次的想着赶紧离开。
抬步的脚突然顿住,空中突如其来的气息令叶长安皱起了眉。
她仔细辨别了一番,这气息淡如青烟,几乎可以忽视不计。
叶长安心里咯噔,答案在心里呼之欲出。
它来的快,去得也快,叶长安在它消散后才发觉它的发源离她很近。
隔着窗纱的光落在了窗外的人身上,叶长安与窗隔了些距离,她轻手轻脚贴近了些,却再无法捕捉一瞬即逝的气息。
叶长安只觉离谱,房间里有邪祟?里面的人能好好的?
她对自己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实在不死心,叶长安扒拉着窗杦,探出了半个脑袋,寻着个缝儿,把耳朵凑了过去。
屋内交缠的声音隐约入耳,听着气势估计还得来个百八回合。
叶长安缩回脖子,原地待了片刻,刚才突如其来的气息没有再出现,如同一场无法捕捉的薄雾。
她也不想回里面去了,绕过楼房跑进了院中。
此时叶长安才真正看清,这是由几座华丽楼房连接而成,楼与楼之间由长廊相连,九曲回肠,上面是点缀的照明珠和悬挂的灯笼,长廊之下是花草树木,独庭翠轩。
人来人往,在黑幕之中竟无端的魅力吸引人至。
这么大?往哪儿找?
叶长安两手扶脑袋,得找个办法把脚上这东西摘了,灵力被封一点也不方便。
一股熏人的酒气迎面而来,叶长安嫌弃的躲了过去,对方显然醉的不轻,也不恼,带着酒嗝盯着叶长安嘿嘿笑。
“美人,怎么一个人落单了?来,跟着公子我,一定给你一个美妙的夜晚,嘿嘿,嗝!”
叶长安:“…”
先看看自己现在硬件行不行再说大话,站都站不稳还想着勾人,别把对方女的都搞得没了兴致。
看了一眼,叶长安转身就走,身后却伸来一只手,不客气的朝她肩上伸去。
叶长安如同身后长了眼,反手抓住那只咸猪手反剪到那人身后,一脚踢向对方的膝窝,逼迫对方跪在地上。
“是你能碰的?对女孩子尊重点!”叶长安不客气地又踢一脚,腕上银铃清脆作响。
那人没有一点防备的跪下,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令他酒意醒了几分,看清眼前现状,顿时只觉一股热意爬上脸颊,刚想恼羞成怒的骂上两句,给这丫头片子一点教训,就觉手上力道一松,身后的人隐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酒蒙子那口冲上来的气生生憋在喉咙口,哽的他直发晃,骂骂咧咧的起身,只觉的脸都丢尽了!
叶长安一路穿过廊道,直到有了一段距离才缓下脚步。
她对这儿的构造并不熟悉,几步路走来已是晕头转向,所幸不记得路程,也不知走到了何处。
这儿倒是少了许客人,多是青楼女子,叶长安仔细打量了一番,正在思索,便被一声娇笑声打断。
“这位妹妹好生眼熟,可是新来的?”
叶长安回神,向身后看去,来者是为身着淡鹅黄薄纱的女子,她衣物长袍至下,并无只是单薄的几缕薄布,发饰也是简约素雅,穿着打扮与前堂中的女子区别甚大,如同城外小富人家的妙龄女子。
“妹妹怎么称呼?我叫李盈,还我小盈便是。”女子淡笑开口,她手拿着一盏灯笼,倒与身上颜色相称。
叶长安打量片刻:“家中人还我囡囡。”
“囡……”她在嘴里把话绕了一圈,“好名字,定是家中宠爱的。”
她柔柔的笑了,“可是害怕?怎到这儿来了?”她抬步擦肩而过,手扶上前方的门栏,轻轻推开。
转头招呼着人:“可进来?谈会心?”
眼前大门无声向后推去,里面隐约传来嬉笑谈话声,叶长安警铃大作,在逃与不逃之间做着挣扎。
她如今想去找找何瓷,她应该知道怀孕的女子去了哪里。
但走了一圈,却没找到一个可以询问的人,此刻进去倒也可以套些话,或许她们应该知道些什么。
在心里默默做了决定,叶长安抬步跟了上去。
里面的空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房中摆放的东西显然可以看出都是女子之物。
屋内也是坐着几位姑娘,听见声响便都偏过了头。
瞧见李盈身后的叶长安,其中一位躺在躺椅上的姑娘开口问道:“新来的姑娘?小盈上哪带来的?”
李盈把手上灯笼放在一旁,听见问话,回道:“就在门口,也不知是怎么来的,看着面生,想着是前头偷溜出来的,应是害怕,便带进来了。”
她招呼着叶长安坐下,自己去桌边倒了杯水,端过来递给了叶长安。
叶长安犹豫了会,抬手接了过来。
“啊,知晓了。”躺在椅上的姑娘应着,偏头朝着叶长安道:“妹妹莫怕,这事刚做确实难以冲破心里的约束。”
“也不尽然,看有些人不是接受的挺好。”桌边捣鼓着团扇的姑娘开口,她离也长安也有些许近,话落后便放下手中的东西,与叶长安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
“妹妹,姐姐同你说个理吧,既然来了这儿,往后城外的约束与条条框框尽数丢了去,这儿不兴这一套。”
叶长安琢磨了她们说的话,大概也猜到了什么,于是赶紧切换人设。
她一言不发低着头,手上捧着刚递过来的杯子,听到对方的话,小心翼翼抬头,局促的不知眼神往哪儿放,胡乱的应着。
“我说你们这些小姑娘,来都来了,还能怕成这样?”梳妆镜前的人开口道。
“小月,话不可这么说。”李盈出声打断,朝着镜前上妆的女人,轻轻摇头,她话很轻,万没有令人感觉在呛气。小月扫了一眼后,便收回视线,也不回话,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叶长安抿抿唇,小心翼翼开口:“可我不是自己来的。”
话落,叶长安看到梳妆台前的女子手顿了一下,转过头来:“不是自己来的?那便是被抓来的了。”
“何瓷这个老女人,干的尽是些黑心事,死后下的是无间地狱。”梳妆女子冷哼一声,又施施然转了回去。
叶长安面上不显,心里默默鼓掌。
少女,我也这么认为。
李盈无奈了,转头对叶长安道;“别放心上,她嘴巴一向毒辣。”
“你同她解释什么?我说错了吗?”小月横扫了李盈,全然听不得何瓷被人维护。
团扇女子叹了口气,也不加入争论,朝着叶长安继续安慰:“小月性子便这般,莫吓着了。”
叶长安抿唇笑了笑,问:“这儿很多人都是抓来的吗?”
“这倒不是,很少是这样,但大多数都是自愿。”团扇女子想了想。
叶长安:“我在前方看到她们那……那样,不……不知羞耻。”
她说的遮遮掩掩,在场却都明了。
躺椅上的姑娘半支起身子,手中捏着个枣子,轻笑道:“妹妹,这儿是阁清城,不是外面。”
这儿的人,没有什么羞耻布,怎么开心怎么来。
就是因为这里是阁清城,叶长安才觉得奇怪,她们为何会对一个出入楼中的人伸出援手,并且看这样的熟悉度,似乎也是习以为常。
“我知道,我也听闻城中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但我觉得姐姐们都是好人。”叶长安小声道。
“什么好人,哪个都不是好人。”小月讽刺出口。
团扇姑娘也只是低低笑了笑,“都是姑娘家,大家受的哭都能各自理解,便多了几分怜爱。”
“妹妹待一会便走吧,既来了总要失去点什么,等何瓷发现了,便有些苦果子吃。”李盈道。
叶长安估计也猜的差不多了,可以说她们没有恶意,甚至还向她伸出援手,只不过规矩要守,也变不了什么。
“但我没有看见那个人,我可以久待一会儿吗?我……不太喜欢……外面。”
李盈叹了口气:“何瓷姑娘应当是找妈妈去了,我今日也不常见到她,你待便待吧,但别太久了。”
听到熟悉字眼,叶长安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随后才后知后觉。
“妈妈……是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吗?”前面两字吐出来的时候,叶长安停顿了,不是因为人设装的,是真的难以用这个词去称呼一个老鸨。
“啊,对啊,你见过妈妈了?”李盈吃惊道,随后又柔柔的笑:“你或许不知道,妈妈是个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叶长安并不知道对方是以一个什么角度去评判的,她不动声色观察了在座人的神情,对此都没什么异样,连那个小月也缓了脸色。
一个好人所经营的青楼里会有邪祟,一个好人能在这里混的风生水起?
反正她不信。
“是吗?那她应该很好吧,我以后……”叶长安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大家心知肚明。
一声轻笑兀地响起,躺椅上的姑娘道:“这小丫头片子想的倒是通透,往后的日子都想到了,不比某些寻死觅活的好?”
李盈轻咳了几声,显然不想聊这个话题,“姐妹们妆都上完了吗?晚些时候接客去了,这位妹妹早日离去的好。”后面的话是朝着叶长安说的。
听此,再不走就不行了,叶长安慌忙起身,连连告退。
反身关门的时刻,叶长安听着她们又谈笑而起的话语,说着各自的客人,说着亲自所感的滋味,又如同整个青楼中的女子,她们身上也有着这里常见的冷漠。
这很奇怪,她们对人伸出援手,却又能转头就放开。
她们应当是楼中的老人,如今在前方接客的,大多是新来的人,这样的场景估计很常见,她们会在新人接完客后再次入场,似乎是习以为常。
这儿客人很少,叶长安扶着木栏,远眺去,是九曲回肠,亦是星光闪耀。
叶长安不得不感叹,这里的景很好,热热闹闹,人满人患。
它去却独处在阁清城,于是一切美好的后面,是底下森森白骨的堆积。
本便是初春,习习凉风不知从何处而来,夹杂着微不可闻的气息。
木栏上的手骤然缩紧,叶长安猛然抬头。
祟气!它不浓烈,却又细柔绵长连续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