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伤
在它愣神的几秒钟内,那股力不容置疑的把它往下扯。
叶长安原本盯着它玩花圈,看到它的反常,第一时间上前想把虚灵拉回来。
心里一沉,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快速向前一步,手刚好抓住虚灵的尾巴,就觉得手中的东西以一种难以反抗的拉力把她扯了出去。
没错,是扯了出去。没有一点挣扎着腾空飞了出去。
这只发生在一瞬间,连给叶长安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失重感一直不散,她太熟悉这种气息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便笃定这是什么。
体内邪祟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识海被搅得天翻地覆,疼的她几乎全身痉挛。
叶长安咬牙,手上的力度一松,她连抓住东西的力气都没了。
真是人倒霉,走到哪里都不好过。
铁腥味蔓延在口腔,她强忍着痛苦,想要从这令人嫌恶的气息中挣扎出去。
但越靠近地面,邪祟的力量便越强。
叶长安面无表情,毫不留情的在腕口处划上一刀。鲜血如同蜿蜒的长龙,一滴一滴掉落。
她把伤口放在唇边,张嘴舔去涓涓外流的血液。
虚灵在空中昏头转向,纯属是被恶臭熏的。嗅嗅鼻子,还掺杂着血味。
定神瞧去,“!!!”小长安干什么呢!
“嗷!嗷嗷!”
叶长安此刻眼神冰冷,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真是疼的恼人。
刚抬起的手还未聚出灵力,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强制握住。身后传来熟悉的味道,体内邪种仿佛在一瞬间被某种力量压抑,不似方才的反应剧烈。
叶长安身形猛然僵住,像是突然回神,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迷茫。
“小长安这是做什么?”林谨拾温雅寻问,垂眼看着手中血肉向外翻的腕口,指腹轻轻捻去伤口处的血液。
手臂拦过她的腰,身后是熟悉的怀抱。
叶长安识海被搅得翻天覆地,她疼的无法张口,更别提想好如何辩解。
那股强大的力量不知在何时消了,叶长安踩在地上时都还有些不真实。
体内突如起来的暴动也在渐渐平息,四肢百骸如同被人强行锤碎,又一点一点拼凑起来。
她蹭蹭林谨拾的手,转身又把脸埋入他的颈处。一副脆弱无力的可怜样。
她发誓,她真的没有乘机耍流氓。
这几乎成了一种习惯,孩提时,耐不住痛时,她都会躲到他的怀里,有时实在忍不住,便会不安分,使劲在他身上蹭。
长大后渐渐也不会这样。只是这次疼的神志不清,连基本的分寸也忘了去。
林谨拾低垂着眼,放在它腰上的手松开,安抚性的抚摸怀里人的脑袋。
他神情冷漠,眼里是一片未消的冷,手上的动作却很轻。
叶长安后知后觉,忍着阵阵余痛爬了出来。她脸色苍白一片,不带一点血色。
不用看,叶长安都觉得自己现在非常狼狈,伸出手想拍一拍脸提神,却又觉手腕处钻心的疼。
她低头看,入眼是狰狞的伤口。
叶长安心惊胆战,不可思议,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用右手小心翼翼托着左手。
仔细观察了一番,只觉这手要废。
这口子怎么这么深?裂口处的皮肉都是向外飞的!
她欲哭无泪,可怜巴巴望想林谨拾。
林谨拾挑眉,问道:“疼吗?”
当然疼,叶长安点点头,“我怎么切这么深啊?”撇嘴喊疼:“这也太疼了!”
虚灵用它四只小短腿,跑到叶长安脚边。前肢扒拉在她腿上,嗷嗷呜呜地叫唤。
叶长安全身心在她手腕处,心里悲伤极了。
她怎么下的去手啊!眼也不眨的就这么划下去了!前几秒钟的自己就不把自己当个人!
叶长安深深谴责自己,好一通教训后,又小心翼翼放下左手。
林谨拾被她这一连串的反应逗笑了,“知道疼了?早干什么去了?”目光落在她苦兮兮的脸上,半晌,他似是敛了笑意,淡声道:“你难道不知道‘净化’比你自己划的这刀更疼吗?”
听到这话,叶长安拉耸脑袋,她也不指望能骗过他,支支吾吾地嗯着。
如果不是无路可走,她也不想。在那个时候,其实疼痛感对她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
识海搅动,筋骨如同抽丝剥茧。一切的感知都可有可无,就像她手上不知轻重的伤口。
另她没想到的是,听到她的回答,林谨拾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似乎只是寻问一句她知道与否罢了。
那双眼睛也从她身上移开,偏头打量着周围。
叶长安心里发虚,看到他轻描淡写的回应后,抬手下意识抓住了他。
她分不清他是什么态度,他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又好像什么都在意。
“我知道‘净化’会很疼。”她低声解释,手上紧攥着他,生怕他跑了似的,“但我不想在这种危险的时候,什么都不做,我不想只是一个会跑到你们身后寻求避风港的无用人。空有一身灵力却什么也做不了。”
叶长安咬着下唇,喃喃说:“愈纾,我不想成为这种人。”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的手都微微僵住,她终于听到他说,还是一贯的语气:“我知道,你不用向我解释什么,这是你的选择。”
话虽这么说,叶长安就是觉得浑身难受。
看到她一副半点不开心的模样,林谨拾无奈:“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耍脾气吗,叶长安?”
这话如同惊雷,把叶长安炸醒了。
手中的力度一点点松懈,对啊,她到底在为什么而不高兴。
这显得非常无理取闹。
但他给她的感觉太不安,叶长安憋不住话:“就感觉你好像不太高兴,我得向你说点什么才行。”
林谨拾随手捻了一片树叶,对她说的话感到稀奇:“你从何而来的结论,这倒是稀奇了。”
叶长安也不知道,就是有这种感觉。
她抬头刚想回话,一道绵长甜腻的声音打破了他们其间微妙的气质。
叶长安还未反应过来,接着便是第二声,还伴随着男性压抑的粗喘。
叶长安:“…”
活了这么久,她不至于这么明显的事都猜不出来。
抬手不自觉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叶长安终于把注意力放在周围上。
他们所处于一道小巷之中,天光被房舍遮去一半,还煞有其事的穿过树间小隙,斑驳树影摇摇晃晃。
这处应该偏于郊外,离城心较远,来往行人匆匆,倒显得过于安静些。
林谨拾红袍翩翩,起了逗人的心思:“猜猜,里面在做什么?”
叶长安支支吾吾:“还能有什么,就……就那回事。”
但凡换个人,她也不至于如这般尴尬。
生怕他继续问下去,叶长安扯着他赶忙走。
听人墙角长针眼。
鬼使神差,叶长安抬眼看了下时辰,日头正盛,春光乍溢。
风化日下,也不知道收敛点,过路行人听了去那又成不节点了。
叶长安大步走,闷着头也不知道往哪里去。
林谨拾不挣扎,复又打量着周遭,随后眼角一扫,嘴角笑意又敛不住,“原来小长安拉着我走是不喜欢人少啊,喜欢人多的地方。”
“倒是我考虑不周了。”
春风拂暖,带着不止有清香,还有沉重的胭脂水粉。
叶长安顿住脚步,看着眼前的青楼,被他一句话,勾的整个人都炸了。
“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嗯嗯,你没有,别激动。”
林谨拾顺着她的话,没有丝毫回辩,倒另叶长安幽幽地回望他,对于他话语颇有微词,“林谨拾,你不觉得你说的这番话里,让人的信服力并不是那么高吗?”
“是吗?”林谨拾浓艳的眉眼笑弯,“不觉得。”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脚步方向一转,叶长安换个街道,却不想,几里路开外,又是一座高建的青楼,隐约传来丝竹之音,靡靡之音。
叶长安:“…”
她不得不重新认识下自己,脑子里回想不久前林谨拾逗她的话,难道她真的跟人多有缘?
叶长安摇摇头,想把自己脑中的胡思乱想晃出去。
“这怎么回事?青楼多的几步开外就能看到,也不怕抢生意。”叶长安纳闷,开口吐槽。
头上轻敲的击打随之而来,“从哪来的定论,倒还管上生意来了。”
叶长安摸摸脑袋,一本正经胡言乱语:“生意嘛,隔得太近不就是明显的抢生意嘛。”
她自己接着上句,又补充道:“随口一说,不要在意啊——对了,这到底是哪儿啊?”
“梦川,阁清城。”
叶长安思索半秒,摇头道:“未曾听晓。”
林谨拾笑道:“如今知晓便行。不过往后你还是不要再来。”
“为什么?”叶长安偏头不解,她倒觉得风景不错,景色怡人。
林谨拾噙笑:“你可能不知,这座城人人僻而远之。别听名中带着一个‘清’字,这里却最是坑脏混乱。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想来这里。”
城中喧嚣,小摊商贩做着生意,人潮汹涌,遮住暗中的腥腻鲜血。
如同应征他所说,伴着他话语的落下,随之而来的,是由远及近的吵闹。
“抓住!给我抓住前面的贱人!”
一堆令人下作的话传入叶长安耳中。叶长安微蹙着眉,偏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只见前面一位妙龄少女仓皇逃窜,脸色苍白如纸,带着惊慌失措。后面则紧追着几个家仆,嘴中是恶毒的咒骂。
叶长安被他们脚上与之格格不入的东西吸引——一道灰沉的腕锁。
它颜色暗淡,却被光照射的刺眼。
她立与其间,视线不禁转到前方的少女身上,方向下移,果不其然,左脚腕上带着一道腕锁。
只不过这锁与后方之人的不大相同。反倒小巧精致,刻着细小纹路,不像是一种禁锢,反倒多添了一点趣味。
那少女年龄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手脚不与多劳作的人快,双方距离差距悬殊。
周围人看着这副场景无动于衷,甚至习以为常。街上喧嚣,却如同置于无人之地。
“小贱人!跑什么跑!活该是被人玩弄!被卖到这个地方你还想跑?伺候那些仙家公子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那人狠狠给人踹了一脚,力度毫不收敛,扎扎实实的蛮力。
这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他们是想打死她吗?
叶长安眉头紧锁,心里的火气蹭蹭上涌。
林谨拾似是猜出她心里所想,淡声道:“手疼就不要乱动,好好待着。”
“你看那群人在干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叶长安气炸了。
她转过头,浅眸中装着怒火,恨不得上去给他们一人给上一脚。
林谨拾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他眉目昳丽,不笑的时候带着很锐利的清寒。他此刻带着笑,眼里却是叶长安最熟悉的冷漠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