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我怜卿
9 怜我怜卿
“谁说你强迫我了。”
祁无忧也倏地坐了起来,抬手捂住前胸,无意间显得她的模样有点楚楚可怜。纵使她嘴上不会承认,也知道此刻的情势是她强迫他导致的。
但夏鹤站在床前,冷眼看了她一会儿,还是重新坐了上来。
他抬起手,抹了抹她的眼角,面颊。祁无忧怔怔地任他施为,燥热的指腹从她脸上抹下了一层薄薄的泪水。
原来她刚刚哭了。
夏鹤放下手,深深地望着她,“你明明不愿意。”
“你别找借口。”
祁无忧将包袱丢了回去,死不承认。
若真能你情我愿,就不会有强扭的瓜了,这桩婚事也从一开始就不会实现。
她不许夏鹤逃走,下意识地希望两人能共进退。无论被困在什么样的处境之中,她都不是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
祁无忧转头拿出那个紫色的琉璃瓶,仰头就要喝下去:“我这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愿意不愿意。”
“别用这个。”夏鹤又一把将她的药夺走。
祁无忧还要扑过去抢回来。
夏鹤道:“跟我较劲就这么重要?建仪,你到底是任性还是太要强。”
祁无忧两手空空,瞪着他红了眼睛。
她本也不打算对自己用这服秘药,而是清醒地承受命运予以她的所有。不管是幸福,还是痛苦,她都想明明白白地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讨厌臣下糊弄她,也不想活得那么糊涂。
良久,她说:“驸马,那我们都不喝这药了。”
祁无忧睁着水盈盈的眼睛,倔强一扫而空,望着夏鹤的神情出人意表的诚恳。
“百世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就当在一起珍惜这种缘分行不行。”
争强好胜了一晚上,祁无忧说了第一句软话。
夏鹤看着她,少女卸去红妆的花容明净可人,哪里还有唯我独尊的影子。他想着密报中记述的建仪公主,小小年纪豢养入幕之宾,绝非男人想娶的良家妇女。
可她刚才的害怕又是那样真实。
“同食同寝”想来是以讹传讹也未可知。
但不过短短一个晚上,祁无忧已经反复无常了好几次。
前一刻还对他全家要杀要剐,现在又乖巧可爱得不像话,让人无法轻信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再度靠近她,低声问:“真的?”
“真的。”
“若你再哭?”
“那就治你的罪。”祁无忧又开始蛮不讲理,但却讲得头头是道:“你没听过吗?君忧臣劳,君辱臣死。若我再哭,一定是你的罪过。而且你是驸马,应该想办法取悦我。”
夏鹤不怒反笑,再没见过比她更难伺候的了。
不知道晏青那个清高不凡的男人又是否也能向她卑躬屈膝。
他伸手将祁无忧抱进怀里,双臂都环着她,在她耳边落下了柔羽般的抚慰:
“好,我想办法。”
娇鸾雏凤在红帐中交颈相拥,终于酝酿出了些许浓情蜜意。
祁无忧第一次跟自己的夫婿这么亲密,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他们隔着两层衣料紧密相贴,比刚才躺着时还如胶似漆。她这次睁着眼坐在夏鹤怀里,清楚地看到他的胸膛原来有那么宽阔,像温暖巨大的羽翼,可以将她完完全全地裹在其中。
她抓住了夏鹤胸前的衣襟,又见他取来一条绯色腰封,绕了一圈蒙住了她的眼睛。
“戴上这个就不怕了。”
月夜良宵,皎洁的流光在琼楼金阙之上浮游,数层柔和的银辉随风飘摇。簟纹如水,宫女们打着团扇,齐聚在公主婚房的菱格窗下听墙角。
漱冰照水、斗霜濯雪四人都在,彤史和张贵妃身边的玉娥也在。她们在殿外等了一夜,听着祁无忧和驸马终于鱼水和谐,总算安心的安心,复命的能去复命了。这样齐聚在窗下听新人燕好,是为“听房”。
祁无忧的几个宫女都是黄花姑娘,听其然不知所以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躲进扇子后面偷笑。
屋里惊涛拍岸,欢愉又急促的动静听得人浑身不自在。她们亦不知如何作评,大抵长得好看的人在房事上天赋异禀吧。
斗霜小声嘀咕:“怎么这么久?”
玉娥是宫里的老人了,意味深长地笑道:“久了好呀。”
彤史接道:“久就说明小夫妻在蜜里调油。”
玉娥知道这事言传不了,便说:“好了,殿下和驸马这里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用人,你们几个累了一天,先去歇息歇息吧。过半刻钟再来都不碍事,我也回去跟娘娘道喜了。”
几个少女一听还有小半刻,都卸下了一身的疲惫。她们送别玉娥,想叫几个小宫女来替她们守着,但一抬手却招来了英朗。
公主开府,他身为祁无忧的贴身侍卫官,一并跟着调了出来,现在是宿卫公主府的总指挥了。
照水问:“英侍卫,你来这边巡夜?”
“嗯。”
英朗一身鸦青袍服,镶金蹀躞,负着手从昏黑的暗影中走出来,停在檐下凛然而立。
建仪公主府依山傍水,内部也泉石萦绕。祁无忧的寝殿周围最是清幽,清池绿树自成一园,附近没有一座楼阁破坏它的孤高。英朗此地出现,多半已经在寝殿周围徘徊许久,对婚房里面发生的事也一清二楚了。
——冰水霜雪四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点,霎时万籁俱静,庭院中说不出的局促。偏偏此时一声搔痒般的呻/吟透过纱窗悠悠飘了出来,屋内正情到浓时。
英朗置若罔闻,朝几名少女点点头便抬步离开了,倒是免去了她们尴尬。
但冰水霜雪四个走远了,齐齐一叹。
“英朗怎么这么巧过来巡夜,按理说他不用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有点可怜。”
“你同情他啊。他应该巴不得殿下跟驸马你侬我侬,然后放他走呢。”
……
寝殿内,朱丹点染着一派红鸾天禧的景象,甜腻诱人的气息四处弥漫。云雨初歇,满室生春。
如云似雾的红幔虚飘飘了大半夜,终于懒懒地不动了。
“满意了?”
祁无忧听到了夏鹤戏谑的声音,可恨他对她百般疼宠时的话语还留在脑海中,怎么听都不嫌够。她目光迷离地趴在绵软的锦被里,玉体横陈,仍旧如在云端。
大脑一片空白那会儿过去之后,她便开始怀疑夏鹤偷偷给她下了药。反正那药一早就被他夺去了。
祁无忧躺着疑神疑鬼,夏鹤却不知何时穿好了寝衣,回头道:
“我把你的宫女叫进来帮你清洗吧。”
祁无忧回神,张口就是:“不要。”
她软绵绵地趴着,裸背上的红痕还未褪去,覆着一层晶莹的香汗。如果让心腹看到她这副娇弱无力的模样,非威严扫地不可。祁无忧望着夏鹤强有力的腰背,有些食髓知味。但她见他那么快就衣衫整齐,竟先比她从情/欲中抽离,又娇蛮地央道:
“先别叫她们,你来伺候就是了。”
夏鹤本要起身离开了,听见她的要求后顿了顿,不得已回头看了她一眼。他沉默了片刻,终究什么都没说,连人带被子一把抱了起来,径直走向温泉室。
待他们离开,斗霜和濯雪才进来收拾床褥。
濯雪从一片狼藉中捡出一条皱巴巴的腰封,皱眉看着打成一圈的带子十分困惑:“我记得殿下的衣裳都收在一起的呀,这里怎么还打了个结。”
漱冰和照水临时抱了新的喜被喜褥进来,连忙让她别好奇了。
这时,斗霜“哎呀”了一声,懵道:“怎么没有落红?”
她手上拿着一方珍珠白色的丝帕,上面除了并蒂的莲花刺绣被打湿的痕迹,什么都没有。
其他三人亦脸色一变,没人知道怎么回事,还是照水先说:“快收起来,说不定驸马还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