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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鸾天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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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红鸾天喜

    隔日,诸臣群蚁排衙,候在南华殿外面等皇帝召见。秋日天高云阔,众人忽见一道茜色的丽影飒然登上玉阶,原来又是建仪公主加塞儿,先一步得到了皇帝的召见。

    祁无忧昂首步入皇帝的书房,仿佛浑然不知有多少人在后面看她。

    “建仪,怎么啦?不好生待嫁。”皇帝见了她,心情还算愉悦。

    “父皇,儿臣正是为了出降这事来的。”祁无忧拿出一册单子,“这是礼部拟的章程,儿臣看了,也知道父皇疼爱儿臣,只是现在西边战事未平,正是朝廷需要军费的时候。为了百姓着想,这婚礼还是不宜铺张得好。”

    这是她最开始的打算。

    反正这婚事和驸马都不尽人意,比起办个奢靡盛大的婚礼,不如博得一个躬行节俭的好名声实在。

    但她现在想开了。无论她怎么装样子,都比不上祁兰璧做得自然,也不会像她一样讨人喜欢,只会被人笑话东施效颦罢了。

    皇帝听了祁无忧的话,也不以为然,道:“这才能花多少钱,军费还用不着从你的婚事上出。”

    不能给唯一的女儿举办一场体面的婚礼,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无能。而且堂堂天子,自己的宏图霸业竟需要女儿牺牲嫁妆来成全,流传到后世也是贻笑大方。

    祁无忧道:“可是丹华这些日子一直在坊间筹办义卖,拿去养济院资助老幼妇孺。她一介郡主尚且如此,儿臣身为公主,总不能不识大体,让人笑话不是?”

    “是吗?”皇帝听完一顿,“丹华那个孩子这么柔弱,还能做得了这些事情。”

    祁无忧点头:“是啊,京中的老百姓都对她钦慕不已呢。”

    皇帝一时没有作声,而祁无忧也想试探她父皇对公主参政一事的态度。

    这大周的江山原是皇帝年轻时带着一帮异姓兄弟打下来的,靠着一寸山河一寸血,才有了现在的丰功伟业。

    世人都知道周皇帝的威名,但如今天下逐渐平定下来了,而朝廷仍在不断征兵,百姓向往安居乐业的日子,也就开始推崇重文轻武的“贤王”成王,期望着皇帝能立成王为太弟,将江山传给他。

    可是成王在他们四处征讨的时候立过什么战功?只是在后方征集粮草罢了,还让他有了机会中饱私囊,有了钱财收买人心。

    皇帝亦知道,一切都是因为他没有儿子。

    成王膝下却有几个嗣子,还都是嫡妻所出,有的是男丁延续香火。由他继承皇位,大周才有望国祚绵长。

    没有儿子,已经不如其弟,女儿不能再教人比下去。所以皇帝说道:“建仪,这是你的初婚,一辈子可就这一次。依我看,这庆典的规格非但不用再减,反而要办得再大一些。也让夏元洲看看,朕是怎么嫁女儿的!”

    皇帝说到最后,不知是想到了夏元洲,成王,还是更多不顺他心意的人,气势猛地上来了。

    祁无忧静静地等他发完火。

    最开始,皇帝与她商量联姻时答应过,让她忍一忍。等过几年把梁国打下来,他必跟夏氏清算。到时她想杀了夏鹤再嫁也行。

    祁无忧听着皇帝话里的意思,应当还是假设了她会改嫁,所以才说这是“初婚”。

    不论皇帝是不是发泄对夏家和成王的不快,才随口这么说了一句,祁无忧还是感到了一阵欣慰。

    夏鹤不能休她,她却可以再招驸马。

    她乖巧地说道:“父皇,礼制不可废。儿臣是第一个出降的公主,规格不宜太过,总得开个好头不是。”

    祁无忧是王朝的第一位公主,后世的公主出嫁时,少不得参考她的章程。但也正因为她是第一个,所谓的规格礼制本不存在。

    皇帝道:“那这样,内帑里还有钱,你尽管拿去花!想怎么办,你自己去跟礼部商量。”

    内帑是皇帝是私库,不归户部来管。皇帝这回是真像民间的父亲嫁女儿一样,自掏腰包大办特办了。

    祁无忧佯装兴高采烈地样子,跪下谢了恩,站起来又听皇帝说到:“建仪,成了婚就是大人了,别成天就知道跟丹华攀比。把你的争强好胜用到别处去。”

    “父皇——”祁无忧嘴上不依,但却腹诽皇帝还不是一样总跟成王较劲。她压过成王的女儿一头,反而正中皇帝的下怀呢,“那您倒是给儿臣一个地方用啊。”

    “好啊,你这鬼丫头!”皇帝哼笑一声:“原来在这儿等着我!等你婚后开了府便找个差事吧,自己先回去想想。”

    祁无忧又跪了下去,声音总算有些真正的高兴:“谢父皇!”

    “建仪,你要知道,父皇对你有很深的期望。丹华呢?她能做什么?

    “她如今的名声就是再贤德再好听,那也只是为了嫁人用的,日后最多当个体面的国夫人,但不也就此而已了吗?难道还能指望她爹?

    “老二家里那么多儿子,何曾真正把她当成眼珠子。为了拉拢李脩,老二还要把她嫁给李脩那败家子哩。”

    “父皇说的是。”

    皇帝“嗯”了一声,语重心长道:“所以建仪,你跟她不一样。天底下那么多女子,只有你不一样。父皇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指望着你去做,也非你不可。

    “你的身上流着我的血,不是那些扭捏装腔的燕雀。去抢夺!去杀伐!去征服!让他们在你的脚下匍匐!你也好斗,不服输,这点让父皇很欣慰。

    “父皇相信你,将来一定能成为父皇期望的样子,变得越来越像我。”

    皇帝今年才五十几岁,声音浑厚而洪亮。祁无忧不知怎么听得震耳欲聋,心仿佛肿胀得快要炸裂开来,持续灼烧着胸腔。

    如果说她之前都是装的,此刻泛红的鼻头和眼眶却全然不是作假。皇帝几乎不会对她说这些肯定她的话。她也怕自己跟祁兰璧一样,只是负责联姻的工具;她怕皇父宁可立成王当储君,甚至过继他的儿子,也不肯把江山传给她。

    但他终于说了,她不一样。

    她不一样。

    祁无忧哽咽道:“是,父皇。儿臣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拿到皇帝的谕旨,祁无忧如愿支了不少银子。

    长春宫里,漱冰照水、斗霜濯雪四人各执一笔记录,祁无忧一面思忖着踱步,一面说道:

    “这两年京城里百废待兴,公主的车架仪仗所经之处,街市道桥总不能寒酸吧。除了朱雀大桥是前朝留下的,城里哪座桥不是破破烂烂,走车都难。之前邸报上说户部跟南陵令为这些事扯皮,这回就以婚典的由头修了吧。到时候就说是父皇出的钱,也算给我当嫁妆的。这样老百姓感念他老人家的恩情,也记得有我一份。

    “所以还要重新定一个游街的路线,长一点的,最好走上大半天。街道两边都挂上绫罗绸缎,铜灯银盏。府库里的八成不够用,跟他们伸手少不了受气。干脆不要用了,到那些最大的绸缎行去订。

    “回头跟长倩说,叫他去找那些富户。说宫里给了他们这号那号这么大的面子,有了’御用’二字,将来不知道会有多少生意。怎么能不让他们捐些银子给朝廷,非狠敲他们一笔不可。等他们捐了,别的商行也就不好意思不捐了。这样一年的军需总该有了。”

    长倩是晏青的表字。祁无忧到了这时候还没忘想着他。

    “这样等送嫁的队伍走完了,婚典结束了,这些东西都留给街坊就是了。绸缎、铜器、灯油都让他们拿去做家用。银器就让他们熔了换成银子吧。”

    祁无忧心知,祁兰璧躬行节俭的路子自己走不通,也不好再走,索性换一条路,撒开手去做。花大钱办大事。如此一来城也修了,南陵令的线搭上了,军费有了,跟富商的关系有了。老百姓也知道真金白银才是攥在手里的,他们或许还不会像传颂祁兰璧一样称赞她,但他们会记住建仪公主的。

    “对了,能省的地方还是省些。”祁无忧如梦初醒,紧忙吩咐:“父皇给的钱再多也不禁花,最好给我留一点。开府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她的手里也得攥些真金白银。

    七月七日,宜嫁娶。

    祁无忧戴上凤冠,垂下一帘鎏金流苏遮面,最后罩上绛色销金纱罗,前去辞别了皇帝和贵妃。

    驸马已经身着玄色冕服来到崇元殿迎亲,颀长的身形立在大殿广场中央是那样醒目。

    祁无忧透过红纱和摇晃的金箔看了他一眼,心跳蓦地紧促起来。她拖着逶迤的礼服,平缓地走向良人的身侧。

    大婚这天就是她第一次离夏鹤那么近。

    也是前世今生头一次。

    漫天的礼乐声中,夫妻二人向高台上的帝妃行了跪拜礼。

    祁无忧的余光只能瞧见身侧人的肩膀。跪下行礼的那一刹,她倏忽听得什么清脆的异响,如雷的心跳跟着降了下来。

    与此同时,她立刻察觉到身边的人僵直了一瞬。但夏鹤有条不紊地行完了礼,一切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直到礼成,祁无忧上了翟车,才有机会问身边的漱冰:“驸马跪着的那毯子是什么名堂?”

    刚才她站起来才发现,两人脚下的红毯并不是同一张,中间仿佛割断了似的,看着很不吉利。

    漱冰退下去查探了一番,才回来答道:“回殿下,驸马跪的毯子下面……似乎垫了碎瓷片和钢钉。”

    “谁干的?”祁无忧的眼神透过红纱,怒意仍旧不减,“我不是说了闹婚仪俗一概不要吗,是谁又自作主张?!”

    “殿下息怒。想必是下面的人见您为这婚事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才炮制了民间的法子给驸马一个下马威。”

    何止是下马威。哪怕是民间,也少有用这个法子折磨新郎官的。若姑爷不知情,跪了个结实,来个细皮嫩肉的非见红不可。回头男方心里生了怨怼,从一开始就闹个夫妻不睦,就是过犹不及了。

    “我看他们是想让我婚后鸡犬不宁!”祁无忧说着掀开车帏,向前方远眺,想看夏鹤有没有事,“你们刚才瞧见了吗?驸马的脸色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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