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原本能简单解释清楚的事情,在岑燕川来之后却变得复杂。
钟天荷认定了米味还在怨她,任凭黎昀怎么解释都没用。
年级大会结束之后黎昀本想找米味,结果米味和岑燕川又被老刘单独叫走。
办公室里,对着温柔恬静的米味,老刘也不好太过疾言厉色,态度柔和了许多。
“关于岑思漪同学的教育问题,之前我和凌女士聊过,不过效果收效甚微,不知道她平时在家里比较听谁的话?”
“除了我妈,她比较听她嫂子的话。”岑燕川笑得不怀好意。
“哪有?”
“没有吗?思漪在你面前可比在我面前乖多了。”岑燕川靠近,两人本就坐在双人沙发上,他一动,更没什么距离。
米味垂头,细想好像真的是这样,岑思漪小公主对爸爸是不敢反抗,并不是真心的听话,对岑燕川的话基本不听,除非有求于人。
别人口中的岑思漪颇有些混世魔王的感觉,她碰到的岑思漪除了活泼了点,并没有感觉到哪里难搞。
“好像,确实是这样。”她思考时习惯性抿唇,两侧腮帮微微鼓起,仿佛是嘴里藏满了东西的小豚鼠。
岑燕川心随意动,曲指刮了下她的鼻梁,喃喃低语:“是吧,她比较听你的话。”
米味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热气爬上耳廓:“你做什么……”
她捂住鼻子,肌肤上似乎还残留了他手指的温度。
岑燕川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刘,丝毫没有歉意道:“不好意思老师,习惯了,您不会介意吧?”
老刘推了一下自己的老花镜:“不介意。”
老刘表示,他难道还能说介意?
“您继续吧。”
后半程老刘加快了自己的语速,原本打好的腹稿也是能删就删,挑重点的说。
米味认真地记着笔记,她可没有忘了此行的目的。她可不能让岑燕川这个意外,影响到她身为总助的专业能力。
岑燕川的手搭在沙发背上,轻松就能搂她入怀,米味与老刘交谈的模样,一丝不苟,一如她在谈判桌上。
他还记得那是三年前,岑氏还有心思不安定的人。他当时因为一个错误消息误以为合作商在欧洲,等到了地方才知道人已经在国内。
当时的他,岑氏里谁都不敢信任,唯有米味这个小助理,那也是他的一次豪赌,米味临危受命。
岑燕川的方案,在加上米味条理清晰的陈词,让他们最终打败了强劲的对手。
他运气很好,他的小助理出色的完成了这个任务,他赌赢了。
岑燕川是隔着手机参加了那次会议的,从一开始的紧张不已到后来的完全安心,不显山不漏水的小助理气场强大,从容不迫,那藏在大黑框眼镜下的眸子里满是睿智。
他运气好,眼光更好。
上课铃声响起,老刘还要去上课:“好了,辛苦你们今天过来了。”
“都是为了孩子,不辛苦。”
岑燕川思绪被拉回来,她这口吻,仿佛岑思漪真的他们俩的孩子一般。
米味要站起来,岑燕川牵住她的手,也站起来,米味低头看两人手相握处,他的大掌包着她的小手,修长的指节正在努力往她掌心钻。
“老师慢走。”岑燕川脸上还是一本正经,完全瞧不出他的手正在悄悄作乱。
直到彻底看不见老刘的身影,他还是不曾放手。
米味举起两人相握的手,饶有兴致:“岑总,人已经走了,不需要再演了吧?”
“办公室有监控,万一刘老师看监控呢?”
这是连个像样的借口都不肯编了吗?
米味好笑地听着他的诡辩,拉着他往外走了几步,出了办公室,轻笑:“出来了,现在能放开了吗?”
“走廊上也有监控。”岑燕川不疾不徐道。
米味面对突然脸皮变厚的岑燕川,一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转头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你真是……妈。”
此时正是上课的时候,走廊上安静得很,米味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钟天荷直直地望着他们相握的手。
米味迅速把手从岑燕川的掌心抽出来,在这个地点,还莫名有种学生时代早恋被发现的窘迫。
——
学校附近的咖啡馆,因家长会刚散,顾客盈门。
米味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准备和妈妈好好解释一下这一场乌龙,不料钟天荷一开口就是一句质问。
“岑氏掌门人订婚,居然没有一点儿消息。我想问问岑总,到底有没有把我女儿放在心上。”钟天荷开始是伤心的,只是到底是她先伤了米味的心,她不能过多指责她。
她看见米味手上空空荡荡,而且岑燕川订婚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她又开始担心,她的味味是不是被骗了。这个年纪的男女,容易被甜言蜜语哄骗了心神。
口头上的承诺轻许对于他们来说不是难事,连消息都不敢公开,就算眼里的爱意再浓又怎样,谁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我们是普通人家,比不上你们岑家家大业大,但我们家的女儿也是娇养长大的,不是你轻易可以欺辱的。”钟天荷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她不知道米德是怎么同意这桩亲事的,岑家的门楣太高,米味进门会很辛苦。
钟天荷不是否认米味的优秀,而是有些差距确实不是忽视或者努力就可以抹去的。想当初她因为二婚嫁给黎昀他父亲,黎家有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
米味刚张开口,岑燕川按住她的手,嗓音中带着几分冷:“娇养?十岁就会下厨做饭的娇养吗?”
米味抬眼看向他。
岑燕川的话如刀,扎在钟天荷心口,她心头钝痛,这些……她从来都不知道……
其实也不难猜,那时候米德要出去打工,米爷爷米奶奶正值壮年,都是闲不下来的年纪。
钟天荷神色痛苦,被岑燕川一句话噎得什么也说不出来。米味的童年,是她不可言说的痛。
“妈,你别听他乱说,爷爷奶奶可会做饭了,哪轮得到我下厨。”米味坐到对面钟天荷身边。
“味味……”钟天荷带了几分哽咽。
米味瞟了岑燕川一眼,岑燕川会意,她们母女俩有话要说,拿起手机自觉离开:“不好意思,我还有个电话会议,先失陪。”
岑燕川一走,母女俩之间的气氛更显沉重。
“你很少和我说起小时候的事情。”
“都过去了,我也记不清了,那时候你每年都来看我,难道不知道我过得怎么样吗?”米味温和一笑。
很小的时候,她就学会了报喜不报忧,隐藏好自己的情绪。童年里最常待的是大伯家或者三叔家,不会少她一口吃的,但饭桌上也不会有她爱吃的,只有爸爸回家时,她才会大胆地夹上那么一块红烧肉。
米味不觉得苦,只是从同学的只言片语中,会发觉自己与旁人家庭的不同,她问过爸爸和爷爷奶奶,但她每问一次,大家的脸上就会出现愁苦的表情,后来她就不问了。
钟天荷深知自己对女儿了解太少,不依不饶地缠着问她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米味知道不说她不会罢休,哄孩子地和她说了一些,七分真三分假,不是她想撒谎,只是童年不好的记忆早已被她美化,连她都记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钟天荷听她讲述,眼泪不自觉簌簌落下,她把米味拥入怀,她知道已经太晚太晚,米味还能不能接受原谅她这个母亲的自私。
米味依偎在钟天荷的肩头,汲取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关于母亲的味道,脸上是餍足与幸福。
母女俩聊了很久,聊到日已偏西,仿佛要把过去二十年的话都说尽。
“味味,岑燕川到底对你怎么样,说实话。”钟天荷握着她的手,总觉得女儿受了委屈。
米味举了举拳头:“挺好的呀,他又打不过我。”
“那怎么连个戒指都不给你买?”
米味看了眼空荡荡的手,原来是这里出了纰漏:“妈,我和岑燕川没有订婚,今天不过是帮思漪那小丫头一个忙。”
钟天荷立马明白了其中关窍,她转了下手腕上的玉镯。
看岑燕川的表现和米味的态度,两人绝对不是简单的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钟天荷知道米味是个有主意的,也不好多干涉:“别受了委屈就行。”
“我可是全国武术冠军,谁敢给我委屈受?”米味咧嘴笑。
米味送钟天荷离开时,岑燕川还在大厅。
钟天荷过去和他打了声招呼,不再像刚才那么疾言厉色,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岑总,还要麻烦你多提携我们家米味。”
岑燕川抿唇:“应该的。”
米味把钟天荷送上车,叮嘱着司机小心开车,扬着轻快的笑和她招手送别。
“这么轻易就原谅了吗?”
岑燕川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
米味笑容淡下来:“我没有怨她。她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
米德是一个好父亲,却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钟天荷是一个母亲,也是一个人,在别人看来她很自私,可在那时候的背景下,她勇于离婚,何曾不是一种勇敢。
“你从来都是替别人想,那你自己呢?”岑燕川不懂,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孩,在懵懂无知的年纪,就学会藏起自己的情绪,她体谅爸爸,体谅妈妈,体谅所有人,把苦涩都留给自己,却依旧乐观天真,温柔以待。
“我?我挺好的。”
米味刚才就想说了:“岑总,你不该对我妈说那句话的。”
“让她知道,不好吗?”岑燕川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他在为她抱不平,但当事人并不领情。
米味摇头:“不好,让她知道那些,除了徒增她的歉疚之外,没有半点好处。”
她倒是心疼起自己妈妈来了。
岑燕川好心当成驴肝肺,一时有些气恼:“行,算我多管闲事!”
他心疼她,还有错了?
他讲话语气有些冲,米味本就有些不满他的态度,也生气了:“你有没有想过,告诉我妈那些事的前提,是我也要把那些回忆一遍。”那些她最不想回忆起的,最想遗忘的不幸的童年,要被翻出来,赤/裸裸地呈现在人眼前。
岑燕川一时哑然:“对不起,我……”
“还请岑总以后不要管我的事,您只不过是上司而已,你越界了!”
从来温柔的人讲话突然强硬,还不等岑燕川反应,米味冷脸钻进了路边的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