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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汜海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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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br>正文中间有两段加了黑框,里面是自己瞎写的史,在黑框后写了些总结,所以不感兴趣可以跳。

    “正幽……”两人走在从遇之森返家的路上,鹤忎转头,有气无力喊了声。

    听他欲言又止,兀自低头走着的正幽瞪着眼睛平静看他。

    鹤忎立马懂他的意思。

    鹤正幽此人,平生最喜欢睡觉——有最喜欢就有最不喜欢。

    当然,打扰他睡觉的任何事情都可以被他列上讨厌的列表,但唯有一事,得他深恶。

    作为简略主义者,正幽一直觉得多说多错。而听别人说一半的话而后花费大量时间思考下文,既是无意义的废话,又是在浪费他睡觉的时间。

    是以,他最讨厌人说话只说一半。

    鹤忎叹了叹气,问出了这个一定会被正幽嘲讽的问题:“正幽啊,你说,灵界会不会有另一个隐世的种族,他们的族人和我一样,都是没有翅膀的啊?”

    正幽默了一下:“隐世?”

    以为不例外会听见嘲讽的鹤忎等来这个问题,懵懵抬头:“就是,大家都不知道的意思。”

    “哦。”然后不出所料,正幽给了正确的嘲讽式答案:“多读灵界历史。”

    “我也读一年了。”鹤忎还是有气无力,“但既然是大家都不知道,那或许就是被历史隐藏起来了啊?”

    正幽瞅他一眼:“是吗,那你就去找呗?”

    毫不意外。鹤忎不死心:“那假如、假如我碰见另一个,没有翅膀的人了呢?”

    哪里是什么假如,就在正幽下午又找来遇之森睡觉之前,鹤忎在遇之森深处就碰见了一位,真实可见。

    还得到了对方的亲口承认。

    就在鹤忎陈述完自己没有翅膀的事实、陷入思绪后,那位俊美的鸦羽族人微低下头,手抚上他自己的肩膀,抬眸:“我也是。”

    那眼中的光华……鹤忎抚了抚脖子,让窒住的呼吸重新平静,轻咳,他觑了觑正幽的神色,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是一贯的冷丧。

    “你自己不是有答案了吗?”正幽似乎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懒懒说完,低下头,松散走着。

    鹤忎又望他两眼,笑,把他的话又送了回去:“去找吗?”

    正幽无语,任鹤忎再怎么搭话也不肯给他个和善的眼神。

    直到两人抵达正幽家,正幽的妈妈鹤幽非常热情迎接了鹤忎:“千心来了啊,先坐,我这边饭就快做好了。”

    幽和善的笑让鹤忎心里一暖,他轻笑应着。

    离开时幽还冲着卧房里提醒:“奈奈,千心来了!”

    奈奈应声出来,带动三个人的气氛,又是吵闹的一番景象。

    鹤忎待着和他们闹了会儿,脱了羽披进厨房帮幽准备晚饭。

    幽看他进来,臭他:“怎么,敌不过奈奈了?”

    “是啊,可太厉害了。”鹤忎故作投降状,边捞起袖子帮幽洗菜。

    幽无奈:“你啊,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我运气这么不好,没捞着你当我儿子呢?”

    鹤忎惶恐:“可别让正幽听见了,不然明汐醒来的原因是:被他拎着领子在空中晃醒,那可就坏了。”

    幽哈哈大笑,很敏锐地切入正题:“看你今天又溜进来了,怎么,又有什么问题要咨询了?”

    “幽姨真敏锐。”他明明每次来幽家里时都会帮忙,只是偶尔有不解的问题会咨询。

    “你的眼睛藏不住事,今天尤其是的。”幽说这话时,灰蓝的眼中柔情更甚。

    鹤忎恍了下神,心中又不由想到幽家里的两兄妹。

    正幽和他的母亲极像,灰蓝美丽的眸,有些冷清的薄唇,整体显柔和的下颌线。

    但奈奈不是,她幽绿色的眸,可爱的五官、轮廓怎么看都和母亲、哥哥不像一家子人。

    鹤翼族的遗传基因十分强大,如果不是来自母亲,应是和父亲相像,但碍于外人的身份,鹤忎不曾询问过正幽这个问题。

    但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是因下意识觉得这双幽绿的眸子有些熟悉。

    “怎么发楞了?”幽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鹤忎回过神来,摇头:“在想要问您的问题呢。”

    幽也不说破,让他放宽心问。

    把自己关于没有羽翼族人的猜测询问了她,但很可惜,年龄几乎与灵历同时行进的幽,也没有给到他满意的答案。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有这样一族的存在。”幽没有否认他猜想的可能性,只是歉然说不知道。

    见那双漂亮却天生微微下耷的凤眼露出失望的神采,幽叹息,放下手中的锅铲,关了火,面向鹤忎。

    “千心,你应该也听渺祭司讲过那段历史。”幽目光深远,轻轻道来那段过往:“二子守灵界。白翼夫妇诞后代,为黑翼,心厌之,弃之汜海之上,随水至边界,为界所拾,往后数年,屡见不鲜。”

    怎么没听过?最初听到这段历史,鹤忎时常想,那些被抛弃的黑翼婴儿们何错之有?

    而被当作一切错误源头的鸦界又何错之有?

    幽看出他的深思,苦笑:“是啊,界王做错什么了吗?他甚至把自己的双翼给了里王,若非神的仁赐,他已成无翼之人。”

    【人族祭司以童子命祭祀百年,祈风调雨顺。童子怨灵汇聚,于城池作祟。

    彼时万物倾颓,灵气衰弱,怨灵丛生,异兽狂肆,人族城池屡屡遭袭,却因怨灵侵蚀不敌而亡。

    神感众生无辜,自有善意,寻奇兽能人,伐异兽怨灵。

    双生鹤子,受天地灵气沐浴,悟灵力。

    鹤子受其招徕,征战共伐。兄拥寂灭否定之力,弟持生机再现之力,又为威猛战士,二子所到之处,异兽退败,怨灵消散,生机新焕。

    终,战童子汇怨之灵,兄为怨灵伤及羽翼,为免侵蚀,弟亲手折翼。

    战后弟感兄折翼之苦痛,祈与兄替,植己羽于兄。

    神有三问,终允之,又感其心诚,自付神力为筹,换兄翼于弟身,除怨灵侵蚀,终不可祛其异色,遂成黑翼。羽翼虽无侵蚀之力,仍留其苦痛,日日钻心刺骨,弟默然忍其苦。

    神叹,念二子功劳,赐名里、界,共建灵界于汜海之上,引灵渡桥以渡人界圣善之灵,为族人。

    又二子力量蕴羽翼之上,里获生机之力,却感界之恩,祈神予渡灵之力于界身。

    故忍侵蚀之苦,守边界。里不适生机之力,眠。】

    因亲手折下兄长的羽翼,界知里内心痛苦,祈求神让兄弟互换羽翼。神答应,并以神力驱散了侵蚀之力。

    而界却因换上曾受侵蚀的翅膀,羽翼变为异色之黑,同时日日忍受钻心刺骨之痛。

    这是灵界的由来,也是鸦羽族黑翼的源头。

    若说这是他对兄长之仁爱,那他于己族之行,亦无所诟病。

    【二子守灵界。白翼夫妇诞后代,为黑翼,心厌之,弃之寂海之上,随水至边界,为界所拾,往后数年,屡见不鲜。

    界至寂海之上,白翼族人不念其恩,污言秽骂,投秽物与石于其身。

    界念其为子民,不以灵力当,以身受之,直至里峰之上,沉眠之巅。

    唤里之名,商议之,终以鸣雷之力划南北。

    寂海之北为群岛,里峰居安明主岛,里为鹤翼之王,祭司代领事务;

    寂海之南为海上孤岭鸣岭,居南界之中,至高峰名界峰,界居峰巅,为鸦羽之王,渡鸦羽族人至界峰。

    议,引灵历。】

    自界成为黑翼之后,再未踏上寂海。

    几十年间族里出现不少黑翼后代。从一对夫妇将小孩丢弃寂海后,许多人纷纷效仿。

    在边界守卫的界捡到顺寂海飘来的死婴,数量之多让他不忍,深思熟虑后重至寂海,迎来的却是白翼族人们的责骂。

    “是因为你我的小孩才成为异类。”

    “你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当初被怨灵侵蚀的不是你?”

    ……

    背负半个灵界的守护者再登上被守护者们居住之所,迎来的是如此的责骂,和秽物、重石的投掷。

    而这依旧不是结束。

    最初二族可以通婚,界在海上划下的鸣雷之界只是地理上的划分,却不曾阻挡二族往来。

    可数年之后,二族通婚后诞生的后代只生黑翼。

    为了白翼的繁衍生息,祭司只得同界商议,禁二族通婚,违者逐之汜海外。

    界王在寂海上张开雷幕,自此,二族不再来往。

    幽又想到当年眼前发生的一幕幕,但没忘自己提到这段历史的原因,她语重心长对鹤忎道:“幽姨想告诉你的是,界王从没做错什么,成为黑翼不是他的过错,他并非异族。”

    “是人们擅自忘掉王的恩赐,擅自给他安上异族之冠,一步步将他推出自己庇护的居所。”

    可他们的羽翼、那些福瑞、那些安康,若没有他,何从得来?

    “我小时候常想,为什么要有黑翼白翼之分,为什么大家不能住在一起?大家只是穿不同的衣服,翅膀的颜色不同,为什么有些大人却要驱赶那些黑色翅膀的小孩。”

    “八岁那年,两族禁婚,我见到了来家附近把鸦羽族人接走的界王。”

    她甚至不知道用怎样的词汇去描述那一眼的震撼。

    或许那是王的姿态,冷然睥睨,但那不是她后来读到的历史中,界王给她的印象。

    “或许小时候只知道美得震撼,觉得除了他惊艳的相貌外,大家长得并没什么不同,但在了解一切后,我慢慢知道,的的确确没有任何的不同。”

    一样的仁善,一样的……自私与恶。

    如果灵界最初由界王渡圣善之灵居于此,为什么在他们繁衍一代又一代后,这些由界王赐予飞行力量的族人,要反过来伤害他?

    这些自私与恶,从何而来?

    后来每每想到黑色羽冠下俊美脸上的冷然,幽总是不由得联想,他的冷,是否是由他所庇护的族人们所逼?

    幽无从得知,她不曾见过在那之前的界王。

    她只知道,当年在那一大群黑影在天空边际消失的时候,她不知为何哭得稀里哗啦,任父亲怎么哄都止不住。

    她只知道那些从自己的所看、所听、所闻中知觉的道理,她要把这些道理教给自己的后代,也要说给觉得自己是异类的鹤忎听,不想他被覆辙所害。

    鹤忎知道,这些也是他在面对同样的辱骂、嘲讽声中仍然能淡然处之的支撑,他所受的远不及界王。

    至于是否为异类的决断,如果他自己无法判断,那由神、神的眷属,是否就能决断?

    鹤忎可以让别人带他飞起来,到界峰之巅去询问神的旨意。

    但他憋着一口气,也很固执,固执地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飞过寂海,飞上界峰,去询问为什么唯独让降生在灵界的他没有羽翼?

    对着曾经祭司要帮他询问界的提议,鹤忎也是这样回答的。

    可那鸦羽之王……似乎降临在了他的眼前?鹤忎沉吟。

    今天那位俊美的鸦羽族人,自称为“芥”。

    当然他可以是仰慕自己的王,故而有着同音的名字。

    当然也可以是化名,比如前面还有一个字或许是“忎”什么的。

    但综合这位“芥”的各种表现,鹤忎觉得自己很难不去想象这位鸦羽族人的真实身份。

    走在回祭司殿路上的鹤忎轻松想着,竟也没觉得“如果这是真的”会有多么令他震惊。

    反而有种“啊,那这样下次见面就能直接问他”的失落感。

    鹤忎决定等渺忙完之后就去问他,比如鸦羽族的界王有没有别名什么的。

    *

    而祭司本人,正在殿中和那段历史中的主人公会面。

    摇摇头,鹤渺盯着鸦界没有羽翼的后背,叹气:“不行。”

    着纯黑羽衣的界起身,俊美的面庞赫然是之前在遇之森和鹤忎对话的人。

    “您还是没有回想起一年前的记忆吗?”鹤渺再次问道。

    鸦界缓缓摇头,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鹤渺:“你知道……”

    “什么?”鹤渺难得见他提问,挑眉反问。

    “寂海底……大鲵守护的海草?”

    鸦界想起树林里和那人同行时,听到他说曾经有羽翼后,漂亮的那人笑着问他:“那你有尝过寂海底大鲵守护的海草,或者日出前叶顶盛的第一滴露水吗?”

    界没有,他甚至不曾听说过,所以他预备问鹤渺有没有。

    “?”鹤渺愣了下,失笑:“您是和哪位族人交流过了?”

    界抬眸看他,倏地又不言语了。

    渺还笑:“这是族人们编的传说,故事里的主人公所尝过最美味的食物便是——寂海底大鲵守护的海草。”

    见界还是默然,渺悠悠道:“我这儿一年前不知谁突然送来个小孩,他最想尝试的食物好像就是这个吧。”

    想到那个过分乖巧也过分固执的孩子,渺看着殿外落下的太阳,感叹:“或许,让他们都感受过无翼的生活,才知其中可贵。”

    界也同样看向红霞密布的天:“鸟儿生而向往天空,除其翼无异死亡。”

    渺一时不知他在否定,还是在说他自己。

    他的话语也软下来:“但蒙其泽,翱翔天际数年,已是大幸啊。”

    二人看殿外日沉,族人飞来飞往的身影不曾停歇,渺怔怔道:“我不曾听到神的旨意。”

    界想了想,难得安抚:“无需担心。”

    直到他一语不发离开,渺怔然盯着他悄然留在殿中的册子,心情复杂,许久才拿起回到居所。

    “渺爷爷,你回来了。”鹤忎开朗地笑迎他归家。

    渺突然有些难过,为界,也为眼前这个孩子。

    他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他不知,殿外从没走远的黑色身影驻在月色斑驳的树影下,久久望到汐起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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