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字
虽然对自己被围观这件事无语至极,但明月还是选择填饱肚子,继续好好地学她的字。
这是明……
这是月……
“明月”二字,她的名字,她就这么认得了。
这是兆……
夜深了,就在明月琢磨着下一个字是什么的时候,夜雨跑过来问:“姐姐姐姐,是不是该歇下了?今晚是小寒在屋里守夜,咱俩就早点睡吧?”
毕竟明天也是要早起的一天。
明月点头:“好啊。”
下一个字被夜雨这么一打断,明月也来不及去细想,匆匆洗漱过后,两个人早早睡下。
今日的事已经忙完了,明日还有明日的事要做。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明月二人便起身了。
也不知兆惠到底需不需要上朝见皇帝,反正以明月的浅薄见解:不管见不见皇帝,他都是上班如上坟——都要起个大早,然后出门。
不过,他走了,明月就松快了不少。这府邸里正经主子不过三人:除了家主以外,就是老夫人和大少爷。不过,平日里,都是兆惠去给母亲请安,大少爷据说在前头读书,间或过来给他的老父亲请安……不过,这些事都和明月无关。
她简单料理一下院子里的琐务:是短了这个还是那个用完了。还有没有什么衣物没浣洗干净,乱了的地方要重新整理……做完这些,一早上也快过去了。
当然,明月整理东西也有分寸:像是主君的笔墨纸砚一类的,她从来不碰。
这是她到兆惠的院子后,王在成吩咐她的:
“咱们老爷啊,从来不乐意别人替他整理这些纸啊书啊的,书房那儿你也千万别碰。”
明月彼时初来乍到,一直将此言奉为圭皋——毕竟能趁机偷懒。
主君不在家的时候,在院子里做事的大多不是常年,而是管事王在成。
“明月姑娘,明月姑娘?”
明月回过神,对门口的王在成笑道:“王管事,可是有什么交代?”
王在成道:“庄子那边刚送进来几个西瓜,我叫人放井里冰着了,到时你让人去切一些,老爷下值回来,便可以直接吃上冰好的了。”
明月难得打趣道:“王管事真是个细心人,这点小事还难为您跑一趟,这事儿我会办妥的。”
“嗐,明月姑娘就爱打趣人。”王在成连忙摆摆手,“那西瓜瞧着水灵灵的,这两天吃正好,我怕底下人笨嘴拙舌的说不清楚,过了时候可不好。”
明月只是笑:“你就放心吧。”
午后日头正毒辣,几个小丫鬟没事儿做了,躲进屋子里放下竹帘纳凉打盹儿,明月则默默地翻出之前整理衣物时发现的破损袍子,开始修补。
也不知他是从哪弄的,这袍子一角有一道裂隙。
像他们这样的文官,不应该每日坐在衙门办公,从早上坐到晚上么?
好在明月有一个优点: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去细想。免得真想明白了,对自己不好。
等她把衣服补完了,夜雨她们也差不多醒了。
“明月姐姐,这衣服也不算破得厉害,老爷也不着急要穿,你何必不午睡,专补这衣服呢。你晚上可还要守夜呢。”夜雨心疼道。
明月一愣,这才想起来今晚自己还要守夜:“不妨事儿的,熬一熬便过去了。”
主子睡觉,外头照例是有人要守夜的。昨天是小寒,今日就轮到明月了。
小寒心直口快:“明月姐姐,你这什么都做好了,倒显得我们没事儿干了。”
明月只是微笑着摇头:“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我看到了就随手补了,这些事儿,何必分个你的我的呢?”
“要不这样,今儿晚上我替你守夜,明儿姐姐你再补上?”夜雨好心道。
明月犹豫着,还是摇了摇头:“谢谢你。不过,不打紧的,我觉少,午觉不睡也无妨,守个夜罢了,还是能行的。”
说着,抱着补好的衣物出去了。
剩下夜雨和小寒面面相觑,无奈叹气。
要换做别人,夜雨小寒指不定犯嘀咕:就一个晚上,这人难不成要占着老爷不放?
但是看看她们老爷,再看看明月……好吧,她们更相信是明月不愿意麻烦别人。
她们都知道,明月的性子,一向是宁愿自己扛下来,也不跟别人求一句的。
一下午的时间也在明月认字的过程中很快过去了。
今天没什么事,兆惠下值回家后就先去给老夫人请安定省,一同用了晚膳才回到自己院子里。
一听主君回来,明月赶忙让人去把西瓜拎出来切了备好送去。
就在明月吃过晚饭,想着差不多能歇一歇打个盹儿,晚上有精神守夜时,就听到夜雨喊她:“明月姐姐,大人找你。”
明月:“……?来了来了。”
西瓜她是让人准时送去了,晚膳也是老夫人院里的人负责的,大人跟前也有夜雨伺候着……所以,她过去干什么?
“给大人请安。”
“起来吧。”明月抬眼一瞄,只见兆惠放下笔,从书案后走了出来,“描红的字帖让人寻来了,去练字吧。”
明月应了一声,心中却在想:她好像还没置办笔墨?
她从另一边,和兆惠错开方向到书案后,抱起字帖琢磨着要不要开溜。
“你要去哪?”
明月迅速把字帖放下。
“……在这里练就行了,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
——谁想在你眼皮底下练字啊?!
暗自腹诽不已,并决定要自己置办一套笔墨纸砚的明月乖巧点头:“多谢大人,只是……奴婢在这里练字,恐怕会耽误您读书写字……”
——你是这间屋子的主人,肯定是不会出去的。所以,能不能放我出去?
兆惠看着她,似笑非笑:“你写字也不耽误我看书。”
“……”挣扎失败,明月默默点头,见好就收,低头开始磨墨。
干活干了一天够累的了,晚上还要点灯熬油地写字,明月觉得自己跟夜雨她们一比,确实还是经验不足,太单纯了,如果早知道她会被人抓过来练字描红,她下午一定会好好睡觉。而不是现在困得要死,提笔手还在微微发颤……“写个字也不专心。”
沉稳的男声在明月耳边却如炸雷一般,将有些困倦的她一下子炸醒了。而眼前原本歪歪扭扭的笔画也变得横平竖直起来:“手怎么老打颤?忘了先前我怎么教你的么?写字时用墨要匀称,你瞧瞧你这写的……”
——好吧,这位大爷还是看不下去了。
这是明月看到自己的手被人捉住后,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但有没有人手把手地教,区别确实很大:经他在一旁指点,尽管仍然只是描红,写一些简单的字,但明月写出来的,终于不像昨日一般,净是鬼画符了。
是以,哪怕真的困得不行,明月还是老老实实地练了近一个时辰的字,直到到了沐浴的时辰,常年在外头问了几次,明月这才被放了出来。
王在成夜间不在院子里,明月遗憾地摇摇头,回屋准备洗漱——看来只能明天找这位大总管了。
洗漱沐浴完,回到正屋,又被人指点着练了半个时辰的字。
每个笔划、每个字,她也不是只练个几回,而是……
明月粗略扫了一眼——这起码得是几十遍了吧?
“不用数了,一百二十遍。”
身后的声音差点把明月的魂吓飞了,持着毛笔的手一抖,墨水滴落在描红簿上。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震惊于练的次数,还是惊吓于兆惠冷不丁地开口说话。
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太多了吗?”
明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一般来说,她应该感激涕零地说“大人肯亲自相授,奴婢唯有刻苦识字读书以报”;又或是狗腿地表示“不多不多,这才哪到哪”。
但,这不是十遍,也不是十二遍,更不是二十遍。
这是一百二十遍。
“……要不,少点?”她攥着狼毫笔,不假思索地说道。
刚说完,明月就后悔了,怎么练个字还讨价还价起来了:“呃,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好。”他并无不悦之意,“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一个字记这么多次,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明月眼睛眨了眨,最后选择闭嘴。
这之后效率就高了不少,但要记的生字就更多了。就在明月实在打熬不住的时候,兆惠一句“今天练得不错,且先到这儿吧”,总算结束了她的练字时间。
服侍着他睡下,再去西厢房把自己的铺盖抱过来,在外间的床上铺好……就像其他事情一样,明月闭着眼睛都能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