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永不分离……银铃走后,凌岁安坐在床榻边,边看凌瑞雪,边琢磨这万落节。
但尚未想出个所以然,院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娘喂,我和我爹回来啦!”屋外,传来温隐翠欠欠的声音。
温隐翠现在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角色,吆喝起来得心应手,不羞不臊,然后下一瞬,凌岁安就听“哎呦”一声,紧接着传来重物摔在地上的闷声。
“滚回自己屋里去。”是晋慕余的声音。
凌岁安顿了顿,随后,在两道脚步声先后朝主屋赶来时,起身,在凌瑞雪周身布下阵法后,走出屏风。
屏风外,温隐翠气喘吁吁扒拉着圆桌,一人一桌后边,晋慕余冷着张脸,语气凉凉:“温隐翠,你信不信我把你毛都拔了。”
温隐翠整个人趴在圆桌上,闻言,紧紧抓着圆桌边缘,哼了声,“你敢拔我的,我就敢拔你的,谁怕谁啊!”
他一脸“大不了鱼死网破”的神情。
凌岁安目光落在他们身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你们是有什么话和我说吗?”
她问二人。温隐翠兀自抱着桌子,一对上凌岁安视线,就满脸乖巧道:“是他有话问你,我主要是来看我姐姐的~”
凌岁安眯了眯眼,“滚回自己屋里去。”
温隐翠:“……”
温隐翠失望地哦了声,然后佝偻着背,像蜗牛一般,慢慢悠悠拖着步子,晃荡出了主屋。
“你有什么话问我?”凌岁安看了眼门口绿色的衣角,选择忽视。
她对面,晋慕余顺着她的视线,也斜门口那绿得晃眼的衣角一眼,太阳穴突突直跳,但也做出了和凌岁安一样的选择,当温隐翠是空气。
“有样东西需要你看看。”晋慕余开门见山,直接将一块眼熟的玉牌递给凌岁安。
凌岁安接过,抬眸看晋慕余,“翦芙蓉给你的那块?”
晋慕余嗯了声。凌岁安:“有什么问题吗?”
晋慕余:“没有。”
凌岁安:“……”
凌岁安沉默了下,换了个问法:“你觉得这玉牌有问题?”
这次,晋慕余点头回了个“是”,然后顿了下,补充:“但我看不出问题所在,今天去芙蓉楼查了下,也一无所获。”
“还被坑了五百灵石,喝了十壶茶。”温隐翠悄摸探出脑袋,晋慕余瞪他一眼,他又立马把脑袋缩回门板后。
“十壶茶?”凌岁安失笑,“五十灵石一壶茶,你们倒也大气。”
凌岁安打趣二人,打趣完,又问:“翦芙蓉可有发觉你们查这玉牌?”
“没有。”温隐翠再度探出脑袋,“她今日不在芙蓉楼,而且我们是改变了相貌去喝的茶。”
“哦?是吗?”凌岁安借着日光,打量玉牌,玉牌里红色液体晃动,看起来的确没什么问题,“那给你们倒茶的是上回那个店小二吗?”
“不是。”晋慕余直接一个禁言术,封住温隐翠的嘴,“是个女子,想必是翦芙蓉变的,她已经察觉不对了。”
晋慕余比温隐翠要敏锐许多。凌岁安拖长音、轻轻嗯了声,阖眸,神识小心往玉牌里探,但没几息,便果不其然被弹了出来。
“这玉牌上下了禁制。”凌岁安眉头微拧,“可以强行突破,但这禁制我没见过,所以强行突破的后果如何,我不清楚。”
凌岁安实话实说,片刻,又微微感受这玉牌半晌,睁眼,“玉牌里没有妖气。”
她抿了下唇,看向晋慕余:“但你应该用过术法吧。”
不然也不会发现不对。
“没错。”晋慕余承认,“昨夜我解傀儡毒被反噬,吐出一口血,结果,血被这玉牌吸收了。”
“这样啊……”凌岁安对晋慕余解傀儡毒并不惊讶,她惊讶的是,“按你这么说,这玉牌里妖气应该很甚才是……”
但凌岁安发现,这玉牌里别说妖气,就是别的什么气都没有,就好像这妖气平白被吞噬了,或者说,转移了?
凌岁安摇了摇头,将玉牌还给晋慕余,“我也不懂这玉牌是怎么处理妖气的。但的确有些古怪。”
倒不是附和晋慕余,而是凌岁安有种感觉,她感觉这玉牌好像是翦芙蓉特意给晋慕余他们准备的,虽然她收了他们四千灵石,但目的似乎不只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收集他们的妖气。
“你们对翦芙蓉了解多少?”凌岁安在圆凳上坐下。
晋慕余看她一眼,也跟着坐下,门板后,温隐翠见状,也轻手轻脚缩到了二人身边。
“是温隐翠结识的翦芙蓉。”晋慕余睨了眼温隐翠,解了他的禁言术,“要说了解,也就他了解翦芙蓉。”
温隐翠张了张嘴,松快了下上下颚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了解的是十来年前的翦芙蓉。自从她来了镜水城,我就没她多少消息了,就算有,也都是从别的妖嘴里听说,事实如何,我也不清楚。”
温隐翠捏着自己下巴,“此外,关于这玉牌的事,当真是大家伙都这么做,我也就是入乡随俗,哪知道这玉牌会出……问题。”
温隐翠中间停了下,然后道:“差点被你们带沟里,这玉牌压根没出问题啊。要我说,就是你们想太多,这玉牌用的妖海了去了,也不见谁说有问题啊。”
温隐翠嘀嘀咕咕。凌岁安扫他一眼,问晋慕余:“你接下来打算继续去芙蓉楼查吗?”
晋慕余捏着玉牌,闻言,摇了下头,“翦芙蓉既然发现了我们的动作,那这几日一定是严防死守,不会让我们查到一点关于玉牌的事,所以我打算先按兵不动。”
“这样也好。”凌岁安道,“但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想过没有。”
凌岁安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翦芙蓉如果真在这玉牌上动了手脚,那她的目的是什么?你们都是妖,她应该没理由害你们才是。”
“就是。”温隐翠将视线从茶壶上迅速移开,一点多余的眼神都不给,生怕再记起芙蓉楼的十壶茶,“要我说,就是你想多了。翦芙蓉的脾气我知道,虽然贪财了些,小气了些,心眼多了些,但做妖的基本道德还是有的,她不会害我们的。”
温隐翠对翦芙蓉这个老朋友还是信任的。
但晋慕余皱着眉,肯定道:“她一定有问题,未必是害我们,但绝对有她的目的在。”
“怎么会,翦芙蓉我了解,她绝对不是那种坑朋友的妖。”温隐翠辩驳。
晋慕余冷哼,“你坑人坑得也挺顺手,怎么就觉得她不会呢。”
温隐翠拍案站起,“她就是不会!”
晋慕余也拍案站起,“她就是会!”
二人眯眼,大有原地打一架的架势。
凌岁安见状,默默端起茶盏,没有半点拉架的意思。
温隐翠:“……”
晋慕余:“……”
二人僵持了会儿,又同时坐下。
“你不怕我们打起来?”晋慕余问。
凌岁安一脸淡定,风轻云淡说:“我就是个看戏的。不怕。”
二人又沉默了会儿。
半晌,还是凌岁安开口,问他们:“你们想去芳华观吗?”
“芳华观?”晋慕余和温隐翠面面相觑一瞬,异口同声,“这是什么地方?”
凌岁安不紧不慢将银铃的话转述了一遍。
温隐翠恍然大悟:“哦~你是要与我表弟定情……啊!”
温隐翠说到后面,猛地被晋慕余踩了脚,整个人弹起,捂着脚,不住乱蹦。
“你为什么想去芳华观?”晋慕余袖下的手不自觉抓住衣服,头发下的耳朵也因为温隐翠的话,泛上几分不自然的红。
“因为银铃说,这个地方得和道侣去一次,去过了,便能和道侣永不分离。”凌岁安面不改色喝了口茶,喝完,直勾勾看向晋慕余,问:“你不想去吗?”
如果不去……凌岁安指尖摩挲茶壁,思索:晋慕余如果不去,其实也没什么,她主要是怕晋慕余和她分开太早,影响她提升修为。
“可以去。”晋慕余道,“但我说过,我不会和你结为道侣,也不会和你结契。所以以后——”
“不能说你是我的道侣吗?”凌岁安盯着晋慕余。
晋慕余避开凌岁安视线,心跳蓦地加快一拍,“对。”
他喉结滚动了下,深吸一口气,重复道:“你以后不能说你是我的道侣。”
凌岁安沉吟片刻,“那我该说你是我的什么?”
“朋友。”晋慕余言简意赅。
温隐翠闻言,嘴欠插嘴,一句话三个转调:“哦~朋友啊~谁家好朋友一起去求姻缘~”
晋慕余:“……”
晋慕余抓住温隐翠的后衣领,提着人离开。
第二天,明月夜。
万落节前,去芳华观的人有许多。
凌岁安抱着凌瑞雪,左右两边各自站着晋慕余和温隐翠。
四人面前,是一座道观,道观正上方挂着一块牌匾,匾额上“芳华观”三字铁画银钩,龙飞凤舞,写得极好。
匾额下,是拥挤的人群,摩肩接踵,所有人都紧挨着,蜗速向前。
“这还要多久能进去啊。”温隐翠边上站着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壮汉,壮汉死命挤着他,挤得温隐翠脸都快比衣服绿了。
“急什么,这不快进去了。”晋慕余身边倒没什么人,如果有,很快也会被他一个眼刀吓跑。
“是快进去了。”凌岁安后边被二人挡着,空间还挺大。
她将凌瑞雪抱了抱高,道:“也就没几步了,都快站到台阶上了。”
话说着,前边的人慢慢往前走,凌岁安也跟着走出两小步,随后,在站上第一级台阶后,又慢慢停下。
走上台阶后,便有芳华观里的小道过来送东西,一人一枚铜板、一条红绸,就连凌瑞雪都分到了。
分到这些东西后,小道向他们讲解这些东西的用途,讲解完,四人也总算是进了芳华观。
芳华观里空间很大,人流在涌进其中后,便迅速分散,一分散,周边也就空了不少。
“你们是想先去抛铜板,还是先去挂红绸?”凌岁安问身后二人。
温隐翠毫不犹豫,答:“挂红绸!”
晋慕余想了下,道:“刚刚进来的都是往挂红绸方向去的,人太多,我们还是先去抛铜板。”
凌岁安颔首:“听你的。”
温隐翠哭唧唧:“为什么不听我的?”
凌岁安:“少数服从多数。”
温隐翠:“你师姐还没表示呢。”
凌瑞雪一手抓红绸,一手抓铜板,闻言,默默举高抓铜板的手,奶声奶气:“听娘的。”
温隐翠:“……”
温隐翠无奈跟随大部队,朝丢铜板的偏院小池去。
偏院,如晋慕余分析的,人不是特别多,三三两两分散在一片清透小池边,或是闲聊,或是潜心许愿,或是静静望着池面,各自做着各自的事。
四人在小池边上找了块空地。
凌岁安将凌瑞雪放下,凌瑞雪当即趴到小池边上,目光落在池子里。
“花、花……”凌瑞雪指着小池里的铜制荷花雕塑,满眼新奇,新奇过后,又拉住温隐翠衣摆,将人拉到边上,“妹妹看。”
她浅笑盈盈。温隐翠触及这抹笑,心猛地一颤,石化在原地。
二人身后,晋慕余和凌岁安并肩站着。
他们一个漫不经心将手里铜板丢进小池,一个漫不经心将铜板丢在温隐翠身上,铜板顺着对方圆润的脑袋,骨碌滚进池水里。
“你这是吃温隐翠的醋?”晋慕余余光瞥见凌岁安动作。
凌岁安侧眸,看晋慕余一眼,然后又死死盯着温隐翠,“手误而已。”
晋慕余嘴角抽了抽,暗道,谁信啊,就这眼神,说是想杀了温隐翠,他都信。
晋慕余默默拉开自己石化了的表兄,帮他将手里的铜板丢进小池,许愿:能在凌岁安手底下好好活着。
三人都丢了铜板,剩下凌瑞雪不会许愿,于是,凌岁安便等她玩水玩累、将铜板丢进池子后,才把人重新抱起。
丢铜板活动结束,四人从偏院的小门逆着人流走,在一炷香的功夫后,到了芳华观后院的桃花林。
这片桃花林占地很广,远远望去,落英缤纷,红绸飞扬,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美不胜收。
“几位,先在红绸上写下心上人的名字吧。”一白发老翁倏地出现在四人面前,同时,一张放着笔墨纸砚的桌案也摆在他们跟前。
凌岁安抱着凌瑞雪站在最前面,白发老翁笑呵呵看着二人,道:“姑娘,先把孩子放下吧,放心,老朽会帮你看着的。”
白发老翁说着,递上玉笔。
凌岁安目光落在那笔上,犹豫间,凌瑞雪已经伸手将玉笔拿过。
“娘,给。”凌瑞雪水亮亮的眼睛看着凌岁安。
凌岁安对上她的眼,浅浅一笑,点头将人放下,随后,接过凌瑞雪递来的笔,果断在捏得有些皱的红绸上写下晋慕余的名字。
晋慕余站在边上看见,脸瞬间红了个透。
一旁,白发老翁注意到晋慕余反应,笑眯眯问凌岁安:“姑娘这红绸上写的人可是后边这位公子?”
凌岁安放下玉笔,点头承认。
白发老翁视线在二人之间转悠着,见凌岁安点头,眉眼间笑意更甚:“那这女娃娃可是你们的孩子?”
凌岁安正在欣赏红绸上自己略有进步的字,闻言,随意点点头,浑然不知晋慕余在她身后脸又红了一个度。
“哎呦,还真是啊!”白发老翁捋着长胡子,由衷感慨,“姑娘,那你和这位公子,不,你和你这位道侣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白发老翁一脸“磕到了”的表情,看着这和谐的一家三口。
而凌岁安在听见“道侣”二字时,豁然抬头,看了眼白发老翁,又看了眼身后脸色奇怪的晋慕余,刹那间,想起晋慕余先前的话,忙纠正白发老翁,“你误会了,我和他不是道侣,是朋友。”
“什么?!”白发老翁神情空白一瞬,“朋友?!”
白发老翁瞳孔震惊,重新审视三人:他和她有了个女儿,她说他是她的心上人,却又说他们只是朋友……
白发老翁大彻大悟,看晋慕余的眼神一变,满眼写着嫌弃,“公子,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渣男!感情骗子!白发老翁暗暗谴责晋慕余。
晋慕余心头一跳,瞬间,脸上余温退却,肃声开口,解释:“我与她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
“妖,有妖怪!”
“啊啊啊啊,快跑、快跑啊!”
“……”
蓦地,一阵喊声响起,打断了晋慕余的话。
晋慕余皱了皱眉,旋即意识到不对,转身朝那喊声方向看去。
只见方才他们丢铜板的偏院方向,妖气大作,黑沉沉的天被那红光顷刻间染成了血色。
“这妖气……”
“是我的。”
凌岁安、晋慕余同时沉下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