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再临（3）
“操他妈的！还有谁吃的没交上来！”
聚在空调周围成了一个社会圈子的十几个男的和他们的家属中间，一个光膀子的男的突然站起来发飙：“我警告你们一个两个的，别他妈偷偷耍小动作，有吃的和剩的矿泉水赶紧交上来！不然我就一个个地搜身了！”
“赵勇，你们这是犯法的！”
不起眼的角落，物业经理蓬头垢面，虚弱地躺在地上：“收手吧，到时候警察来了，你们这样是落不到好的。”
光膀子男的走到物业经理面前，一言不合地朝他肚子狠狠踢过去，把物业经理踢得惨叫连连：“这不是林经理吗，叫大声点啊，比要物业费再大声点啊！”
物业经理旁边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老大爷看不过去，竭力想从地上爬起来：“赵、赵勇……你还是人吗？”
赵勇二话不说，往旁边走两步给老大爷一记窝心脚，边打边骂：“妈的老东西，就你喜欢多管闲事！”
没打几下，原本挣扎的老大爷渐渐不动了。
“装什么呢老东西！”赵勇觉得不对劲停下来把老大爷翻了个身，老大爷眼睛瞪得很大几乎要把眼珠子瞪出来，鼻子已经没气了。
物业经理见老大爷生死不明，爆发出力气冲过来推了赵勇一把。
他看完老大爷情况胸腔悲愤交加：“梁叔！你们把梁叔活生生打死了！你们这群畜生！我今天舍了这条命也要跟你们拼了！”
被逼到角落的人们群情激奋：“靠！真打死人了，梁叔都被那些人打死了！”
孤伶伶的脸上青紫成片的小伙狠咬着牙，牙齿间甚至撕咬出了鲜血，他的眼底燃着滔天的恨意：“这群抢劫老人的畜生，我一定要杀了他们给我爷爷奶奶报仇！”
一对好心的老夫妻让囡囡妈抱着孩子躲远点，囡囡妈看着周围，也敏感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抱着囡囡尽可能地往角落缩。
人群中的成年男人和没有孩子的成年女人自发的走到了一起，与空调旁边那群人对峙起来。
其中一人朝那群抢匪喊话：“赵亮！赵勇！你们兄弟俩已经恶贯满盈，再不反抗你们我们这些人迟早也都被你们害死！现在我们给你一个机会，你们把抢走的食物和水留下自觉滚出去！”
这些人要比赵家兄弟那边的人数多一些，但赵家兄弟那些人这几天不愁吃喝，比他们更加孔武有力，而且赵家兄弟那些人手里面都有家伙。
他们已经控制住地下车库的出入口，不给其他出去找物资的机会。
赵亮比赵勇儒雅点，这么热的情况下还穿着短袖蓝条纹的衬衫，他站出来调和：“年轻人别这么大火气，有什么话慢慢说，”
“开什么玩笑！别想挑拨离间，谁不知道你们赵家兄弟是什么玩意，跟你们一起混的都是畜生，自己亲女儿都能推出去让人糟蹋！”
赵亮身后被点名的中年男人沉默地缩了缩脖子。
人群中又有一人高喊：“跟他们这群畜生还废话什么，再不滚蛋就跟他们拼了！”
群情愈发激昂，没个人胸腔都填满了怒火。
囡囡被妈妈紧搂在怀里和其他孩子一起躲在地下车库最角落的地方，不知道哪方先动的手，眨眼间两边人嘶吼着打成一团。
反抗赵家兄弟的这些人中很多都悄悄议过战术。
想打赢赵家兄弟不能只想着用拳头干，所以他们有个简单实效的第一轮战术，就是所有人先以不择手段夺取对方武器为目标。
小名叫大宝的小伙不是这些人中最高最壮的，但绝对是最疯最拼命的那个。
他对迎头而来的刀枪棍棒躲都不躲，腰上硬吃了一记钢管，脸上也不知道被谁划了一道，拼着这些为代价他大吼着扑倒了一个比较瘦弱的目标，用肘部的硬骨头发狠地疯狂锤击对方的太阳穴，在对方身体短暂瘫倒的时间里，用藏在袖子里的小刀疯狂划烂对方右手紧绑住武器钢管的布匹。
小伙抢走钢管后整个人如同失智的暴力狂，开始部分敌我地攻击周围所有人，但小伙显然还保留几分清醒，他挥舞着钢管目标明确地朝躲在后方的赵勇一步一步走过去。
这一场正义与邪恶的抗争在不断的流血和牺牲中逐渐收不住手，赵家兄弟损失惨重，但这些反抗的人们也几乎流尽了鲜血。
不断有人倒下，残肢鲜血肉沫齐飞。
囡囡什么都看不到，因为妈妈早就紧紧捂住她的眼睛。
让这一切停止的不是哪一方的投降，而是突然发生的地动山摇。
地面突然像水面一样流动起来，像踩在波涛汹涌的船上，打到红眼的人们竭力控制自己身体。
“这是地震？”
“地震了快跑啊！”
生存的本能恐惧瞬间淹没了所有其他情绪，除了地上躺着起不来的，所有人拔腿往外跑。
赵勇手里东西一扔，也要往出口跑，却被突然出现的手狠狠抓住了一只腿，赵勇一个趔趄趴倒在地面上：“操你妈的！放开我！”
他朝前求救：“大哥！”
然而赵勇一抬头发现大哥赵亮早就跑的没影了。
鼻青脸肿半条腿不自然扭曲着的小伙子，见状咧开嘴露出满是鲜血的牙齿：“赵勇你他妈的陪我一起下去吧！”
囡囡被妈妈扛在肩膀上跟着人群疯狂跑向出口，她的大眼睛印照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最惨的那个却在开心地笑。
冲出地下车库后，仿佛带着火星子般灼热的空气层层炙烤人的皮肤。
囡囡终于再一次看到了天空。
在这浑浊和极度高温的夜晚，天空土黄土黄的，一望无际的远方弥漫着诡异的红光，像宇宙深空来的巨大而阴冷的视线。
地面摇晃越来越剧烈，所有人都靠着本能往平坦空旷的地面跑去，囡囡看到其他地方也有无数人跑了出来，跑出久违的小区大门，来到街道上。
强烈的地动山摇一波比一波来得更凶猛，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昏暗天幕下隐隐绰绰，彼此冲撞。
囡囡被妈妈紧紧抱着在人群中东倒西歪，突然又有一阵人流汇集过来，囡囡只感觉头上被一大片阴影盖住，妈妈那双有力的安全感的手从她的腰际溜走了。
囡囡被人流裹挟着大声喊：“妈妈！妈妈！”
回答她的只有周围不断响起的惊慌失措的人群的喊叫，小女孩被恐惧淹没了，她在疯狂的陌生人群中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妈妈！”
姚小荟硬生生地从睡梦中哭醒，囡囡失去妈妈后撕心裂肺的哭喊深深映射到她的灵魂上，囡囡妈妈的脸也逐渐替换成她的妈妈的脸。
失去亲人的创伤不会随着时间修复，只会被一层层掩埋到内心最深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变成了十多年前，那个被爸爸妈妈护在身下的小女孩，从翻倒失火的大巴里爬出来时已经孤苦伶仃。
“荟荟，荟荟。”
姚小荟睁开被眼泪泡红的眼睛，看到坐在床边的于戎。
于戎轻声问她：“做噩梦了？”
“哥！”姚小荟爬起来紧抱住他大哭，于戎一下又一下地像小时候哄睡一样给她拍背：“好了别怕，那只是梦。”
姚小荟过了很久才平复下来情绪，她哭得脸都麻了。
“我感觉我做的梦好真实。”姚小荟跟于戎讲述自己的梦境，从囡囡这个小女孩视角看到的一切，到最后母子俩在地震中的失散。
于戎耐心地听她倾诉。
“其实上次，就是发烧住院那次我也做了噩梦。”
“那次是我自己的视角，我梦到高考第一天，也就是6月7号，咱们这儿气温突然飙升到47摄氏度，不止咱们这，国内其他城市和国外很多国家都出现异常的高温情况，很多人活生生被热死，甚至我们班考试结束回来的大巴上，我跟同学都亲眼看到一个志愿者死了。”
“回家后我看到你弄了很多物资回来，有大量的矿泉水和容易储存的食物，卫生间堆满大大小小装满水的桶，浴缸里也蓄满了水，你还买了太阳能板……后面果然就停电了，再之后的事情我没梦到。”
“刚刚做的这个梦，感觉像是那场高温灾害的延续，因为恐怖的高温和停电地面上已经不能住人，所以把人们都提前安排到地下的设施中。”
于戎听完，仔细想了想说：“这个梦真的非常详细，一般梦是不会这么具体的，但是也不是没有科学解释，早就有科学家研究过人的梦境，人梦里的一切其实都来源于现实中的经验认知，即便天马行空诡谲奇异的想象，也都是基于现实经验产生。”
很多人以为自己有预知梦，能够梦到从没去过的地方或者从没见过的事物，但最终查证他们不是没见过那些事物，只是偶然见过然后又忘记了而已。
“但是我真不觉得自己去过那个地方！”
姚小荟毕竟还是孩子，很容易被陌生奇异的事物吸引，摆脱了梦里那种绝望悲伤的感觉后，她现在的情绪逐渐被对未知的兴奋覆盖：“可是我很清楚记得从地下车库跑出来后看到的那些沿街建筑，还有车库里那些车的车牌照，很多都是同一个城市代码！”
姚小荟拿起手机利用网络搜索车牌照，定位到具体的城市后，用电子地图寻找沿街地标建筑，她记得有两个特别明显的招牌，一个是“康寿大药房”，旁边就是位于拐角处的某商银行。
这座包含辖区所有区县的陌生城市里，叫康寿大药房的药店一共十多家，但在加上旁边拐角处有某商银行这个筛选条件后，就剩下两家符合。
姚小荟仔细对照梦境和这两个位置，最后锁定位于市中心的这个位置，并且这个药店和银行的街对面，确实有一个住宅小区。
“哥，你看！就是这里。”
姚小荟兴奋到有点毛骨悚然：“我竟然详细地梦到了一个从来没去的地方！这个小区的道路规划跟我梦到的一模一样！我好想去那里看看，是不是真有一个姓梁的老大爷，还有囡囡和她妈妈……”
于戎沉默了一会，这梦确实很奇异，但他还是给姚小荟泼了冷水：
“荟荟，这座城市离我们起码一千公里，去也得等你放假，而且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再不睡觉你明天上课得打瞌睡。”
“……”
一想到明天还要早起上课，姚小荟有点生无可恋。
“给你关灯了，嗯？”
“哦。”
姚小荟到床上躺好，默默蒙上被子。
见她冷静下，于戎起身给她关灯，屋里瞬间暗了下来，只剩客厅灯光透过半开的门照进来，投成明暗的阴影。
正要出去的时候，于戎听见背后躺在被子里的姚小荟突然问他：“哥，你之前回国坐飞机的时候，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情？”
于戎停下脚步，感到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问？”
姚小荟攥着被角：“其实刚刚我还梦到了你，在一架回国的飞机上，你就坐在我前面，‘我’是坐在你后面的乘客，后来飞机冲进雷暴云里，应该被闪电击中了，发生了空难……”
说着姚小荟自己都觉得不信，她笑了笑安慰自己：“不过只是个梦而已，哥你好好地呆在家里，就说明这个梦跟刚刚那个不一样，只是纯粹的做梦而已。”说完就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于戎却大步走回去把她从床上拎起来：
“荟荟，刚刚那个梦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