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饮血
“师叔？素寒她又下狠手了？”
“何止是下狠手，她为了保李太守一家，杀了星剑门的主剑使，修出剑气外放的主剑使!这仇结下了。”
嘶……
“星剑门？北斗七星之一的的星剑门？师叔！你为什么不制止她！”
素心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的去看田师叔的眼睛，迟疑的重复道。
她知道李府昨夜有贼人来犯，还安慰同处后院的太守夫人说，有师妹素寒在，必会击退来人，无需担忧。
当时素心不好明说，心里其实是暗暗忧心夜袭的那方，千万别是其他江湖门派的人。如今面对这样的结果，气得失了理智的她，不禁迁怒长辈，用上了责备的口吻。
“我？我要是能制止她，还会是现在的局面，我这个师叔一向不被她看在眼里，再说她寒霜刀一出鞘，谁敢阻拦。”
寒霜门里，辈分最老、性子最和善的田师叔都忍不住向门主抱怨。
素心回忆师妹拔刀的样子，咽了咽口水，两个女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些东西，各自熄火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素心先开口说话，她两手为难的互掐手指，低头看着重瓣莲花纹地砖，。
“师叔，物极必反，武功越来越强的师妹，杀心太重，……已非寒霜门之福，……如今我们和盘踞绵州几百年的星剑门结仇，……已经心惊胆战，按她的性子，以后……若是……再这样惹祸，……灭门……怕是不远了。”
素心数次停顿才把话说完，其中种种迟疑，还是将心里翻滚很久的想法说出来。。
已近三十的她，本该早是大人模样，却因弯眉、秀目的娇弱长相，始终给人一种怯生生的稚嫩感，所以此刻她忧虑、心焦的模样，更是让人心疼。
田师叔抬起手，理解的摸了摸素心的发顶，柔和似水的眼睛冷下来，凝出冰晶闪过光芒。
“不要急，按江湖道义，李府早年施恩于寒霜门，我们才力保他家宅平安。和不知来路的刺客激战，素寒和结剑阵的五人比斗，结果两败俱伤，刺客死了，我们寒霜的饮血刀客亦是中剑重伤，伤了筋脉。
寒霜门损失重要战力，已无力再保护李府，打算撤回师门。这样宣扬出去，星剑门应该不会明着和我们过不去了。”
“您的意思？”
“加重分量，先压制住，带回去再说。”
毕竟是经历过更多风雨的老人，已经盘算出一个，既能给星剑门交代，又能管制不肖弟子的办法。
两人在室内的密谈，如果不听言语，会以为是一对母女亲密的相互问候，年长的沉稳慈目，年轻的娇气柔美，不染江湖血腥，尔虞我诈。
“还差一点。”
素寒边用刀在空中比划，边回味昨晚那惊鸿一剑，顺着感觉，以刀当剑，模拟剑气外放，修出剑气到外放剑气又是一道门槛，当然全都是剑宗门派的秘技。
手臂稍一使力，牵动腰腹，伤口便又渗血出来，裹在腰间的布条干了又湿，染出朵朵血花。
女子仿佛未觉疼痛，依然沉迷的研究星剑门的绝密功法，那位死在她刀下的主剑使，可能才悟出剑气外放的秘技，方会给她最初始的体悟，受益良多。
或者……？
女子脸色略带凝重的，检查寒霜刀光芒内敛的乌黑刀身，杀死那人时，好像有什么由刀吸入体内。
专注的脸上，失血面更白，魔怔眼眸，色更黑，或许同门的惧怕不是没有道理，刀锋破空的练武奇才，未及成神，反而已入魔道。
叩叩
“姐姐，你伤好些吗？上过药了？还痛不痛？”
素寒让门外，连珠炮的问候，打断思路，冷着眉峰把刀放下，拉拢衣襟，无视白条变红条，起身开门，倚在门框，不与回应的盯着来人。
李彦让突然向两边闪开的门吓了一跳，预备的好多开场话还没说呢，当着行动自如的人面儿，喉头滚动，吞回肚子里。
小郎君自恃是半个熟人，前面站个好生生的杀神，放弃身体关怀，蛮镇定的换其他话茬。
“姐姐，这次你理我，理得好快，你不痛了，那胡子大夫的药看来还行，我就不给他的药酒兑糖水了。”
小厮书剑就不行了，两股战战，阵阵尿意弄得脸绿嘴歪，只恨李彦圆墩的身材不够高，没遮住后面的他，给女杀神瞧个正着，冰寒视线落在身上，脖子凉淅淅的。
“想出去吗？”
“啊？”
“你每次过来的目的，不就是想我陪你出去？”
“呐……，因为姐姐武功太厉害，你陪我出去，阿娘才不会担心，不阻拦我去街上玩。之前打小聪明来烦姐姐，是我不对，今天这回真的只是来探望的。
姐姐能让我进去坐着陪你说说话吗？我生病的时最喜欢听故事了，有人陪着病就好得很快，一觉起来又可以吃好吃的啦。”
“姐姐，你嘴唇还是有点发白，我把我娘的血燕、阿胶炖肉给你吃好不好？”
“姐姐，屋子里还有血腥味，我让书剑叫人来送几盆香花过来？”
“姐姐，你床板上被褥好薄，会搁到骨头的，书剑记下，再送两床，我睡的那种软软的云棉，一床垫一床盖。”
“姐姐，你屋里没有糕点？我让书剑……”
“可以了，我们出去吧。”
素寒揉了揉眉头，觉得给话痨小胖子开门果然是个错误，她未曾想，屡次烦他又会给予回应的矛盾在自己身上。
“姐姐，生病了要静养，你躺在床上，我陪你聊天好不好？我有好多话要给你说呢。”
“走吧。”
还想要念叨大半天，素寒立即拎着李彦的后领，单手拖百斤矮肉墩，信步向后门走去。
“哎哎……，姐姐咱们出去，一会会儿，可是要回来哦，书剑你留下，把我刚才说的东西都准备好……。”
书剑吓得头发差点炸起来，女杀神突然伸出，昨晚挥刀斩头的手，捏住小郎君脖颈，尖鸣幸好还未开嗓。
小厮咽了口唾沫压压惊，看身材和脑子皆异于常人的小主人，一如往日的用嬉皮笑脸，去缠女武者。
谢您不带我，真的快尿了，平日自诩小大人的书剑，不哭。
后门看守一见是女刀客要出去，得过主家吩咐的他们，不敢费话拖延，立即放行，。
“太顺利了，终于不是绕弯说好话忽悠我，再拐到阿娘哪里去通报，我是个男子汉了，可以和大哥、姐姐一样自由出入门房才对，姐姐你说是不是？”
李彦自跨出门槛起，就开始挺起肚子，甩开膀子，气势昂扬的走在前面。
巳时过半，赶早市的人大多归家制饭食去了，李彦和素寒走在街上，并无多少行人。
李彦全不在意热闹与否，挪着胖坨坨的身子在街边的店铺、地摊上挑拣，遇到不认识的，笑眯眯的张口就问摊主，确实有兴趣的砍砍价，摸出铜钱买了拎在手上。
素寒不远不近的跟在胖墩身后，稀稀拉拉的人从她身边路过，没有引起女刀客的注意，她背在后面的双手，各两指并剑，互攻互防，不紧不慢的拆招对战。
眼睛却在前面，扫视过周围所有人，动作、表情、眼神，饭铺里呼朋唤友下馆子的，街边面摊歇脚吃面的，蹲守在摊位上讨生活的，楼上喝酒、听书的……，一个个人看过去，脚下步子不停。
“姐姐，我买的黄枇杷，好甜的，你尝尝。”
黄铃铛模样的五月鲜枇杷，乖乖的窝在草篮中，李彦舔了舔嘴巴，笑得比果子甜，举起篮子蹦到，身姿劲挺的冷面女子面前说。
“嗯”
接过篮子，素寒抽了抽嘴角，对肉呼呼的报喜童子，吱一声表示领情。
她看其他人绕着她走的屏气小心样子，不知道李小胖墩亲近她哪点，够凶残？够冷酷？算了，她不想知道胖子想什么，除了吃。
“你今天要去哪家馆子，尝新菜？”
“书剑早给我打听好了，一家新鱼鲜馆，生意红火，厨子刀功很好，我正好去见识见识。”
李彦捧住圆脸，一双同样圆溜溜的眼睛，放出渴望的光芒。
于是素寒坐在木桌旁，听兴奋过头的小胖墩，夸完鱼生薄如蝉翼、透可见人，再夸鱼炙焦香细嫩，用料入味，又夸鱼汤里的鱼肉，被火石一烫即熟，鲜香扑鼻……
红嘟嘟的小嘴边吃边夸，一桌菜谁都不冷落，相逢恨晚，干饭三碗。
“好鲜嫩！我和大哥都喜欢吃鱼，姐姐，你就尝尝嘛，白味馒头有什么可吃的。”
吃到半途，红扑扑的小胖子歇口气又劝起，白水啃馒头的素寒。
“味道淡的吃食，容易识别出毒，药。”
“啊？”
“当然，如果是价值千金的毒，药，一般无色无味，吃了可以直接含笑九泉。”
“啊？”
“这顿没人破费，无毒，接着吃吧。”
“哦”
感觉气氛突然有变的李彦，立时吃相收敛不少，用珍惜的表情，默默地扫光剩下的饭菜。
饭饱食足一摸钱袋，李彦咧牙干笑得，圆脸皱起来，凑到素寒身边小声商量。
“姐姐，我铜钱用完了，你能借我些吗？我不知道今天会出来，荷包里只剩六文钱，银角子一个都没带。”
“我的是血--汗钱，你要用？”
血汗两字加重了音，素寒偏头看一眼对小胖墩说。
李彦使劲点头，忽视姐姐，故意堵他的话，笑得一团和气讨好。
素寒柔化了眼锋交出自己的钱袋，让小胖墩欢呼着姐姐真好，满脸期待的打开手里半旧的荷包。
“姐姐，血汗不够啊，我要脱衣服抵债吗？”
李彦在桌上倒出两人的所有钱，数了三遍后，扁嘴沮丧的问女子。
“也行，还能让店家找些钱回来，给你继续逛街用。”
“可是……，只穿浅色里衣，显胖，会不好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