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2)
禾音和燕珩一样,不过两人早已是过去了,禾音嫁到贺家三年了,此事也是三年前发生的,如今已是阴阳两隔。
当初城中谁人不知小侯爷倾慕禾家大小姐,只因身份的悬殊,世人便定义了他们。
现如今倒也是苦命鸳鸯。
禾音嫁到贺家后的第一年末,燕珩便消失在了北幽,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人再见过他了。
近日北幽常常下雨,半夜雷雨哀嚎,屋檐的雨水顺着瓦片滑落,公主府中静的很,雨滴落地的声音竟也听得出。
此刻已是子时,宋见离倚靠在床榻上,头发松弛,挽起一支玉钗,身着纱粉色锦缎裹胸 ,下坠白色曳地烟胧,荷花百水裙,腰间佩戴了一块青色玉佩。
她的视线落在窗外,雨声越来越大,她不禁攥紧了手。
沈渡离开已经一个礼拜了,现如今还没回来,她不禁有些担心。
沈渡的本事她自是知晓,可就是不禁的想去关心,在意罢了。
窗户尚未关紧,风吹得它来回晃动,发出吱呀的响声,她这才从迷离中走出,她缓缓站起身来,走向了窗户旁。
她先是看了眼回廊地面的积水,雨渐渐变小,她伸出手关上窗户,仅差一点,寒风将她的发丝吹起。
簪子掉落在地,她盘起的头发也散落下来,她的头发随风微扬,她眼睫一颤,不禁觉得发凉。
她的手不知何时脱离了窗户,它再度摇动,烛台上的蜡烛借着风依旧高燃起来。
她刚要关上窗户时,却被推开了,她看清此人的脸,极其俊俏。
她微张唇,随即开口道:“你回来了,沈渡。”她微抬着头看他。
屋内烛台上蜡烛险些灭掉,沈渡一袭玄色束装,姿容清冷,宛若天人,他站在她面前,她微微颔首看向他。
她微微张唇,声线柔和,开口道:“一个礼拜过去了,禾音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她眼睫微颤,他静静地看着她。
“是啊,一个礼拜过去了。”他的语气透露着意味深长。
“啊?”宋见离似是没有明白他这句话,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些,她的眼睛宛若一泓清水。
寒风吹过,烛台上的蜡烛先是高燃一瞬,随即灭掉了,屋子里很暗,他们只能看得见对方,眼睛容不下别的。
“一个礼拜了,你想说的只有禾音?”他的眼眸清俊,微挑眉,敛了神色。
她紧咬下唇,长情的眼眸裹着潮气,随即开口道:“你想我说什么?”
蜡烛不知为何又燃起,屋子恢复原样,恰如初阳般,她向他走近一步,寒风悄悄吹过,她的衣裙微扬而起。
“既是这般,那便不提禾家,谈谈你我二人,顺你的意。”她弯唇一笑,眼眸尽收万千温柔。
沈渡心中怦然一动。
宋见离虽不是第一次这般同他说话,但他依旧会把持不住自己,他说几句,她便会主动。
她一主动,他便如同小鹿乱撞,迷失自己,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不曾离开她,他的手指不禁攥紧了心,掩盖不住心中的燥热。
他嗓音低沉地嗯了一声,半晌,缓缓开口道:“我心悦你。”
宋见离的表情很平静,带着几分柔情,她轻声道:“沈渡,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她的语气认真。
“我赌,我会是你的妻子。”
沈渡一怔,他低低的开口,带着沙哑:“别耍我。”
“今夜所言,句句为真。”她尾音拖长,嗓音清冷,让人觉得灵台清净。
是真话,她没骗他。
什么都能是假的,唯独他们的缘分不会是假的。
屋内很静,簪子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镜子倒映二人的身影,她发丝微乱,在不动声色间,恰如观尽瑰丽。
气氛平缓融燥热,她的眼睛柔情似水,丘勾勾地盯着他,她颔首,他垂眸。
“那,我赌你赢。”他的目光驻足在她的眼睛,眼神似鸦羽,他姿态轻慢,神色也痞。
“我相信你,你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她语气柔和,温凉如水。
他的眼神像是在笑,却又不易觉察。
沈渡,是她心向往之。
烛台的蜡烛再度高燃,倒映着他们二人般,眉眼间仿佛氤氲灵动,她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看她良久,沈渡忽然向她走来,双眸渐如轻羽,二人距离拉近,她显然一怔,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她的眼睛像是有魔力,让他的视线难以挪开,恰如藕断丝连般。
她退一步,他便近一步,二人距离很近,连对方的呼吸声也能听到,怔愣地看着他,向桌案退去。
她纤细的腰肢抵在桌案上,已无再向后退去的能力,她不得已用手支撑,她白皙的手支在案上,不自觉地攥住了些,起初还是脸颊的微红,如今红到了耳垂。
他俯身,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被压住,一丝寒意渐入她的身子,她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在迷离间流失。
她的眼底闪过错愕之意,他压住她的手,他弯下身子,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她柔软的发丝被他突然逼近时更显凌乱,他们的眼神交汇,仿佛周边一切都停滞虚化了。
沈渡替她捋了捋乱了的发丝,手顺势按住了她的肩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定定地看着他,他缓缓低下身子,下一秒,她的嘴唇被堵住,本是微凉的唇,此刻添了热。
她忽然心脏骤停,很奇怪,这个吻让她毫无抵触之力,唇瓣贴合时,她闭上了眼睛,像是羽毛贴在唇上,却又极其有力道。
她的手被他握住,心跳加快,他的手渐渐温热,包裹住她的手,睫毛籁籁颤动,无比绵长的一吻。
爱一个人,是病入膏肓的感觉。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响起,薛皇后本是站在皇上面前,却因这一巴掌,坐倒在地上,她的眼神明显怔愣住了,她的眼眶湿润,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吃痛地捂住了被打的脸颊。
殿内在这一瞬安静下来,她的鼻头一酸,逐渐变得红,她微微颔首看着他,皇上居高临下地看向她,眼中满是愤怒。
她发丝微乱,眼神湿漉漉的,一袭红凤衣裳拖尾至地面,她满脸的憔悴,眼神中透着失望。
殿内只有他们二人,薛皇后不禁冷笑一声。
“你竟这般恶毒,竟想害死我与萧贵妃的孩子!”他甩袖一扬怒道。
“皇上可知,那日您中蛊,出自她之手!”她凛然道,语气带着些许哽咽,“皇上真的确定那个孩子是您的龙种?”
皇上眉心微动,“萧贵妃入宫随我多年,现如今怀了龙种,你竟污蔑她,妄想谋害她!”
“臣妾何曾污蔑萧杉?臣妾所言句句为真,皇上竟信了一个妃子的话,您眼中可还有臣妾?”她对他已经失望透顶,语气中满是悲伤。
她的泪水划过脸颊,落到了手上,她不禁攥紧了衣袖,颤了颤唇,她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从未挪移。
她缓缓站起身来,泪水积满了眼眶,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禁冷笑一声。
“那你眼中可还有朕?”他怒问道。
“皇上这般待臣妾,臣妾心中难容下皇上了。”她的眸中泛起一丝悲伤。
“你可还有脸说,你不如萧贵妃善良温柔,不曾知书达理,你可还有半分皇后的模样?”
“皇上竟然认为臣妾这般不好,萧贵妃竟然能得您的心,处处比臣妾好,能讨得您的欢心,何必再与臣妾做夫妻。”她微微颔首,眸光黯淡下来,语气已然斥满失望。
皇上总是这般偏心萧杉,处处贬低薛皇后,可她明明没做错什么,但只要萧杉在她便什么都是错的。
皇上一听,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他微微张唇,脸色明显一怔,他看着面前落泪的人,不禁抓紧了心。
他的声线逐渐平稳,开口问道:“不怕朕休了你?”
薛皇后冷笑,她手腕上的玉镯取了下来,晃在他面前,她微微挑眉,殷红的唇瓣湿润了一滴泪。
皇上的眼睛带着错愕,怔愣地看着她,随即她一声不吭地松开了手,玉镯迅速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看着碎掉的玉镯,微微敛眉。
玉镯碎了,随之碎掉的还有她。
这玉镯是二人的定情信物,是当初他发誓要对她好,一生一世一双人,只爱她一人时给她的,当初许下的誓言在他们眼中不过是相爱时的逢场作戏罢了。
情,早已不在她身上了。
她幽幽闭目,回想着他许下的誓言,到头来不过是对她的讥讽。
“你这是作甚?”他收眉凛声问道,语气有些恶劣。
薛皇后的情绪逐渐平稳,她眸光犀利,扫在他身上,她按下心头的悲伤,眸中只剩下一层水光。
她心里冷笑,面上拢起眉头,失望再难压抑,她抬起眼帘,还不示弱地对上他凶狠的目光。
她目光一冷,犀利地开口道:“皇上与臣妾相守二十余年,本以为皇上对臣妾已无二心,现如今却因为一个妃子的话而羞辱臣妾,皇上对臣妾当真没有一丝真情,还是说当初的山盟海誓不过是玩笑话。”
她的一段话堵住了他的话,他微微张唇,看着面前失望透顶的她,不知说些什么。
“在你心中,朕就是这样的人?”他凝视她的双眸,缓缓道。
“皇上身份高贵,臣妾说不得您,不过是您口中的我太过落败罢了,皇上既然以为臣妾配不上您,那便和离,灭了你心之怒火。”
“皇上放我离开深宫,臣妾成全你和萧贵妃一生一世一双人,皇上大可放心,臣妾自是不敢再来打扰你们。”不等他的回复,她随即又道。
“朕如你愿,废了你的后位!”他甩袖冷声道,不带一丝的犹豫。
视线交汇,思绪拉回二十二年前,她是个活泼明媚的小姑娘,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最好的,不在当下,美好的东西早便死在了他娶萧杉的时候,她已是心如死灰,再无复燃之时。
“废了我的后位,以后我便不是昭宁皇后了,只是薛凌,我就当二十年前的宋华玉死了。”话落,她便离开了棠梨宫,她不想让这皇宫成为她的坟墓。
宋华玉看着薛凌离去的背影,简直就是抓心的疼,她的背影是失落,是悲伤。
过去已是过去,人是会变的。
早已没了当年的稚嫩天真了。
相爱时说的话,在不爱时便没用了,既然弃了当初的爱人,那便要做好失去所有的准备。
是冷宫的谭云纱,也会是萧杉。
至于萧杉腹中的孩子,也不过是假的罢了,她用内力装的罢了,为了掩饰当初乌童子一事而已。
萧杉对他自是无情的,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他自作多情,傻傻以为萧杉是对他有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