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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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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落,苏医娘便走进了屋子,可林上浅不想轻易放弃,她独守在屋外,屋子内的苏医娘坐在木凳上沉思着,她不禁望向了窗外,可她蹲在地上。

    她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她。

    屋前有几棵竹子,竹叶摇摇欲坠,仿佛她现在无措的心般,她靠着墙,埋头睡了过去。

    外面静得连鸟振翅的声音也听得见,夜很深了,索性睡觉去罢。

    她在犹豫,她是想教的,她何曾不希望会有救死扶伤不收银两的医娘,就如她这般,治病从不收钱,偶尔闲来无事喝喝茶,睡个懒觉。

    她是第一位医娘,她待人和善,虽不算是很年轻,但漂亮二字还是提得上,她摘下了白斗笠,一双透露的双眼仿佛偷窃了一片万籁春,她的鼻梁很高,一袭葵花色的衣衫衬得她端庄优雅。

    常有人说住在隗姚山的大医娘漂亮温婉,是位性情淡雅之人。

    可她并不这么觉得,她认为自己身上最多的是坚强,失去了丈夫,失去了重情活泼的医童,可她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坦然的面对生活。

    这六年来她始终自己就该有一片自己的天,就像是一生徒迁的秋也能休息在枫树下,她最不该的便是堕落,反之,她更该坚强。

    清晨的春光乍泄,她起身准备像往常一样去采药,她以为昨夜的姑娘还没走,便推开了门,好巧不巧,睡在一旁的林上浅醒了过来。

    苏医娘一怔。

    “你怎么还不走?要我亲自赶你走?你在这没有好的前途,赶快离开吧。”她叹息道。

    林上浅微微错愕,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看向苏医娘,眼神真挚而灵动,一字一句认真道:“成为救死扶伤的人,那条路,便是前途。”

    苏医娘一怔,她的回答很干净,虽求学之人很多,甚至能排起队,但都被她拒绝了,林上浅见她迟迟不说话,便又补了一句:“我能吃苦受累,我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学,大医娘不妨让我试试,给我指一条前途。”

    苏医娘垂下眼帘,随之抬起眼眸对上她的眼眸,如夕阳撒入她的眼睛,细碎而温柔,苏医娘认命般的叹了口气,将脸颊旁的碎发捋到耳后,随之淡然道:“好,我收你。”

    林上浅高兴得不得了,她牵起苏医娘的手,她的手素白,有些茧,她开口道:“谢谢大医娘。”

    苏医娘不由地一怔,这个动作话语都和第一位医童一样,她愣了神,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沉思一番,开口道:“傅欢,尽欢而散的欢。”

    她没有用“林上浅”这个名字,她该告别有关他的一切,她该有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叶家之后,拥有的名字颇多,无一是她所喜欢的。

    “傅欢,是个好听的名字。”她温声道,“我姓苏,名藤,大家都唤我苏医娘或大医娘。”

    苏藤,南昭人,苏家二小姐,苏家嫡女,家中有位庶出的姐姐,叫苏淼,因身份不受人待见,府中三夫人和二夫人的小孩子也瞧不起她,经常嘲弄她。

    苏淼常会被人欺负,苏藤总会站出来护着她,自同那先生离家后,家中无人护她,这六年,不敢相信会是什么样的。

    苏藤本就属于温婉明媚的人,就像春的曙光。

    苏藤细想了一番,她的屋子不算小,可却没有第二个无用的房间给她住,她思考了一番,下定决心将杂物间收拾收拾,转给她住。

    她不会那么早就开始学习的,她要看医书,背草药名,上午还要去山腰采药,下午回来还要熬药,晒干草,她幻想起以后的日子,不禁觉得很累很忙。

    漠宁近日分外热闹,说是西域的人前来拜访。

    宫内的树桠被春风吹的晃动,太阳高挂,流云缓动。

    “母后,解药已得手,可以救父皇了。”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落入薛皇后的耳朵,一听是熟悉的声音,她立刻抬起眼眸望向宋见离,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喜悦。

    她举止大方,凌然走向薛皇后,她眸中更显透亮,薛皇后站了起来,向宋见离走去,紧紧的抱住了她,她眸中含泪。

    她一怔,她掏出怀中的玉瓶,递给了薛皇后,可她迟迟不肯动,她感觉肩头湿润。

    侧头一看时,才发现薛皇后落泪了。

    她担心,她不想失去爱人。

    她怕没有解药,正如太医所说,得乌童子,便活不过九个月,他们不在的这段日子,薛皇后常常以泪洗面。

    她渐渐缓了过来,手中的手绢拭去泪水,她放开了手,拿过玉瓶,心中翻涌,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轻抚着宋见离的头发,低叹道:“阿离,辛苦你了,”她垂下眼帘,“身为一国皇后,我却无能为力。”

    她做不到像他们一样,冒死拿药,身为皇后,她常常认为自己无用。

    萧杉得宠,皇上冷落她,却日日往萧杉的寝宫跑,她渐渐发现自己的地位越来越低,萧杉很得意,经常和她炫耀,现如今又怀了龙种,更得皇上的喜爱,而她日日掩面哭泣。

    皇上也总拿她和萧杉比较。

    她不如萧杉温柔,不如她善良,不如她聪慧。

    哪哪都不如她,萧杉也瞧不起她。

    可宋见离也见不得她这般,轻声安抚道:“母后为皇后,整日又要操心后宫之事,还要稳住朝堂上牙尖嘴利的大臣们,您能想出办法救父皇,便是好的,不必自责。”

    薛皇后抬起眼帘,看向她真挚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阿离长大了,与往日不同了。”她抚摸她的头发,欣慰道。

    “母后辛苦了,这些日子您养养身子。”宋见离欠了欠身道,“儿臣退下了。”

    薛皇后点了点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沉思默想。

    真是变了许多。

    沈渡在不远处等他,他一身紫衣清俊的外貌不似凡人,眉眼间满是不羁,眸中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多了几丝清冷。

    她打量着他。

    “看我作甚?”他淡然道。

    她故作沉思,抬眸向天空望去,随之又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目光柔和,却又像冰山融化般。

    “天气不错,看看你。”她的声音如玉石般清脆。

    天气归天气,看他作甚?

    他抬起眼皮,淡淡嗯了一声,他眉梢轻佻,眸光深邃,宋见离无所谓的向前走去,他无奈跟着。

    “诶,听说城西开了个乐坊。”

    “快去看看,不知能不能比过安熹乐坊呢!”几位妇人嗑着瓜子向城西跑去。

    近两日,城西开了家乐坊,备受欢迎,可城东的安熹乐坊却不淡定了。

    历年来,漠宁城内的安熹乐坊是独一家乐坊,里面的乐器齐全,乐坊坊主本来是杜德义,后来才是他儿子杜蘅接手。

    杜蘅的乐坊可以说是仙品中的仙品,听到有人抢了他的生意,气得不淡定了。

    此刻热闹而火炽的街道上,一位戴着蝴蝶骨面具的人穿梭在人群中,他一袭黑衣,腰间佩戴着半截白玉佩,面具盖住他的双眼,依旧能看到那双俊眸的眼。

    他是安熹乐坊坊主,杜蘅。

    杜蘅很少出乐坊,整日只和乐坊里的姑娘或是男子们呆在一块儿练习乐器。

    他站在乐坊门口,映入眼帘的是乐坊牌匾,上面赫然刻着四个大字:苏调乐坊。

    他冷哼一声,期待着乐坊的表演。

    他大步凌然踏进门,此刻的院落内,挤满了人,好在,他个子高。

    一声琵琶音响起,众人随着声音的来源望去,此刻的屋檐上端坐着一位身穿茈藐云丝长裙,披着紫色烟衫的外裳,姿容质丽,盘起白玉发簪,瞳色很浅,手抱琵琶淡然地望向众人。

    她是苏调乐坊的坊主,沉枝和。

    杜蘅看着她,却无一丝波澜。

    清越悠扬的琴声从她的指腹下流泻而出,随着琴声,众人仿佛身在郁青的竹林般,生机的林中盛景画卷摊开在众人的眼前。

    直至歌曲结束,众人也不曾走出神。

    “真是首好曲子啊,我竟从未听过。”一位看着年纪不算很大的男人激动道。

    “是啊是啊,真是好听。”一位妇人附和道。

    沉枝和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垂下眼睫。

    杜蘅缓缓摘下,他声线清润语速不快不慢,自带一股痞气,开口道:“姑娘弹的好曲子,”他淡然道,“没曾想这漠宁城除我安熹坊外,竟还有人再组乐坊。 ”

    众人一听齐齐向杜蘅看去,无人不震惊。

    “天,是安熹坊坊主!”

    沉枝和一听,抬起眼帘向他看去,的确,杜蘅这张脸生得俊俏,她飞下屋檐,站立在杜蘅面前。

    “坊主说笑了,这乐坊你开得了,我便开不得?”她的声音清脆,眼眸里仿佛晕染徒迁的秋,清风拂过,她脸颊旁的碎发吹起。

    杜蘅伸出手,悠然道:“安熹坊坊主杜蘅,承让。”

    “久仰大名,”沉枝和对上他的手,淡然道,“你的对手,沉枝和。”

    刚一见面,沉枝和仿佛胜券在握,落下狠话,看样子是要竞争这位置。

    沉枝和的几位朋友也在她的乐坊,苏调乐坊倒是不比安熹乐坊差。

    “拭目以待,沉坊主。”

    “错了。”苏藤一尺打在傅欢的手心,她吃痛的蹙起眉,渐渐地抿了唇,“你有空去我屋子里找几本别的书,多记,别记错了。”她再三叮嘱道。

    从一早起,苏藤便让傅欢背书,关于药的材料属性,她背的稀稀疏疏,背了一上午成果倒没什么。

    苏藤看着吃痛的她,思绪不禁拉到三年前。

    那时苏藤的年纪倒也才二十二罢了,倒没现在这样般的皮肤,略微苍黄,眼角有些皱纹,三年前的她还不是这样的冷淡。

    “错了,又记错了。”苏藤厉声道。

    苏藤曾经收过一位医童,是她在山上捡来的,很开朗的小姑娘,她是谭娇,苏藤的第一位医童,继傅欢之前,也算是她的师姐了。

    苏藤一尺打在谭娇的手心,看着她吃痛的模样,她不禁笑了起来。

    “哎呦,大医娘别笑了,我又被您给嘲笑了。”

    苏藤牵起她的手,淡笑道:“那你好好背,我便不笑。”

    可两年后,谭娇因病去世,苏藤悲痛欲绝,后来性情寡淡,脸上便没什么过多的情绪了。

    一想起这事,苏藤便会不自觉的落下泪水。

    “大医娘您怎么了?”

    苏藤这才注意到自己又落泪,急忙拭去了泪水,淡然道:“无事。”话落,便起身回到屋子里,留傅欢一人在亭中背书 。

    苏藤站在窗边望着亭中背书的傅欢,一阵清风拂过,她却从中看出来谭娇的身影,那时的谭娇一袭素雅白衫,站在亭中背书。

    “傅欢和谭娇真是太像了。”她轻声低叹道。

    她一时也分不清。

    究竟是太像还是太想。

    果然,年轻时遇到过太好的人,这辈子便很难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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