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安娜归家
五日后，下午时分。
窗外的小雨轻抚着大地，留下温柔湿润的痕迹。
教堂一楼的大殿稍显昏暗，身着华美服饰的村民们盘腿坐在地上，仰着头，用灰白呆滞的眼睛望着一块黑色的木板。
黑板前，飘忽不定的牧师手拿一本笔记，向村民们缓缓讲述着，如何保养自己的身体。
大多数村民听得很认真，不是多么爱学习，而是读书识字这件事，是他们几辈子都得不到的荣幸。
我以后要认识字了，有文化了，多么了不起！村民们觉得自己此刻的身份地位比生前更高了。
有几位奇葩村民甚至都有一点瞧不起生前的自己了。
当然，也有不爱听课的，比如弗里德森新收的两名学生之一，骨瘦如柴的少女骑士。
牧师发现她很爱动，根本坐不住，眼睛经常望向窗外。
“你！我刚才说什么了？”牧师指向女骑士。
女骑士一慌，下意识看向身边、喜欢呆在厕所里的中年男骑士。
男骑士想要开口提醒，却见牧师正在盯着自己，于是又把嘴闭上了。
没义气！女骑士心中烦闷，硬着头皮编道：“嗯……您刚才说，死尸要保养自己的身体，怎么保养呢？嗯……按时吃饭、睡觉、不能久坐听课……”
“你是真敢编啊！过来！来我身边站着听！”牧师用力指了指自己的身旁。
“哦……”女骑士失落地站起身，走向讲台，感觉很丢脸。
“你笑什么？！”牧师突然转头，看向一位青年村民，“很好笑吗？”
青年紧忙收敛起笑容，摇了摇头。下一秒，他没绷住，笑出了声。
“很好。”牧师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现在让你也变成笑话，起来，来这边站着听。”
“遵命。”青年笑嘻嘻地站起。
“啪！”
一张六筒从他的裤兜里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你来听课，为什么要带麻将？”牧师的脸有点黑。
“因为我不会玩，玩不明白……”青年的笑容没有那么自然了。
“不会玩带什么麻将？”
“我想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能发现……缺了一张六筒。”
“你个孙子！我说最近怎么不会胡了！”一群村民含愤而起，扑向慌张的六筒青年。他们都以为自己的麻将里少了一张六筒。
“安静！安静！别打了！把他们拉开！”牧师气急败坏地指挥着。
女骑士眼睛一亮，挽起衣袖，冲了上去，令局势更加混乱。
男骑士下意识退到一旁，但见女骑士加入战局，他犹豫了一下，也冲了上去，然后不小心一拳打在了村长的脸上。
“你tm打我干啥？！”原本打算维护秩序的村长急眼了。
女仆一把抱起小女孩退到门口，一边笑一边瑟瑟发抖。
二楼的走廊。
“年轻真好啊。”弗里德森拿着一杯红茶，感慨道。
“敢问您今年高寿？”艾琳平静地注视着楼下的喧闹，没有阻止的想法。
“125。”
“您说自己65岁，我都信。”
“呵呵，也没几年活头了，我又不是精灵。”
“已经非常不错了，村里平民的平均寿命不会超过40岁。”艾琳闲聊般地说道，“大家生活疾苦，婴儿和儿童的死亡率奇高，很少有孩子能活到成年，我能顺利活到现在，算是运气极好。”
“……”弗里德森沉默片刻，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年轻时也曾迷茫，也想改变什么，后来发现几乎不可能。
“贵族们所掌握的力量太强了，无论是个人的力量，还是群体的力量，都不可能推翻现在的制度。更可怕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平民们不想反抗，他们从小就认为，自己比贵族低级。”艾琳轻声说道，“在大家看来，自己所承受的一切是理所应当的，大家没有见识过更好的生活，更广阔的天地。”
“……你之前真的是孤儿吗？”
“嗯，只不过偷学会了文字，平时喜欢偷偷看书。”
“很好……”弗里德森又沉默了几秒，提醒道，“凭借着这些村民，你不可能推翻帝国的统治。安娜有可能，你没可能。
“你知道平民与贵族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吗？一名合格的贵族，从6岁开始，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地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接受实战训练，魔法、科学、礼仪、战斗……他们无一不精。
“成年后，他们要去某个领主的军队服役，获得或大或小的功劳后，才有资格授勋，成为骑士，得到封地。
“即便如此，大多数贵族子弟努力一辈子，也考不上中级魔法师，不是谁都像你的身体素质一样好。
“你认为，这些刚接受不正规教育的村民，能和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的人比吗？他们之间的差距，根本无法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抹平。”
“那就用一百、两百年的时间。”艾琳不在意地说道。
“你等不到那个时候。城里不派兵把这里铲除，我的面子只占了一小部分，最主要的原因是，你们对城里没有丝毫威胁。”弗里德森说道，“当有一天，城里的贵族们认为勿忘草村具有威胁了，我护不住你们，那时，估计我也早就死了。”
“无妨。”
那时城已经没了。艾琳心想。
“嗷呜！！！”
忽然，一声令人心惊肉跳的龙吟，从远方的天际传来。
霎时间，雪虐风饕，天凝地闭。滴滴嗒嗒的小雨，化为了纷纷扬扬的雪花，玻璃窗上的水滴迅速凝结成美丽的冰花。
恐惧伴随着寒意涌上心头，一楼大殿内的村民们停止了嬉戏打闹，聚在一起，惊惧地望向出现在窗外天空的巨型骨龙。
女仆抱着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上二楼，奔向艾琳，村长、牧师和女骑士不约而同地从人群中走出，哆哆嗦嗦地站在了村民们的前面。
“弗里德森，离开艾琳，否则我让你的家人成为我的家人。”
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出现在人们的耳边，平静且阴森。
弗里德森没听懂。
艾琳松了一口气，还好真是老师。
老师误会了？
“不！我觉得她是在装逼！”映在窗花上的谷雨抱着肩膀，冷笑了一声。
“家人？呵～”回过神的弗里德森笑着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家历代效忠于神殿骑士团，如今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了。”
“……”
站在骨龙头上的安娜忽然感觉有些棘手，在她听来，这老家伙已然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