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20 校友会
现在是晚上七点,天色已经变暗,暮色吞没了寂静,街上都是嘈杂喧嚣的人声。许云川回到了家,亮开灯,里面还保持着那天的样子。
那一天,小妻子隐忍着眼里的泪水安静地说,我们离婚吧。
他那时并没有发现她心中隐藏的巨大疼痛,只是一味的处于震惊与不情愿的状态中。他没有想过,先行说出要分开的小妻子,比他所认知的还要更加的疼痛难忍。
那样一双脆弱而盛满爱意的手,为什么他就是没有看到?
许云川走到了她的书房,看到了摆在书桌上显眼的小锦盒。
他打开,里面赫然躺着那枚戒指,小巧又精致,是他顺从奶奶的意愿买的。
其实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款式,只是记得那天给她的时候,她高兴的眼圈都红了。
许云川轻轻的拿起那枚戒指,夜风清凉,萧瑟了他的指尖。
他将戒指重新收入锦盒,又看到了桌子上随意扔下的小纸条,上面是一首诗: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他感觉到太阳穴突突的。
夜风之下,小妻子的身影恍若就站在眼前,伴随着暮色一同将那些话语缓慢的入肚,似一瓶久酿的酒,喝罢问起人生几许,却总是不得意的。
她的不得意,裹藏在风月之中,连来人的影子都看不见。
孤独而清冷的,他似乎也总是触碰不到。
许云川在书架上发现了另一本《陆犯焉识》,没有包书皮,还很新。他想起还没有看完的那一本还躺在训练室那边,便拿起了这本进行最后的阅读。
他本看的很平静,却在看到后面这一句中缓慢的颤抖了手:
“要是他跑到婉喻面前,跟她说,我和你发生了一场误会……也许我跟自己发生了一场误会;我爱的,我却认为不爱。一代代的小说戏剧家苦苦地写了那么多,就是让我们人能了解自己。一定要倾国倾城,一定要来一场灭顶之灾,一场无期流放才能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曾经的爱的。”
我爱的,我却认为不爱。
许云川难以自抑,那张合照中她温柔的双眼、摊在桌子上坦荡而脆弱的爱意、处理他伤口时低垂的眉眼……一个温柔、坚定而又孤独的妻子,似乎早已停驻在快要熄灭的灯火下,等待燃尽之后的无尽寂寥。
如此,她也无悲无喜,心甘情愿。
月夜笼罩了大地,纵横了多少人的离愁别绪。划开的时间埋下了痕迹,种下了难以归返的痛楚。他一直看到意识沉浮,直至喃喃的躺倒在藤椅上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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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庄映白醒来,才发现已经到了要去g大的时间了。
上次被许云川藏了衣服后,她气恼的在房间里寻找多次无果,还是借奶奶的衣服才回家的。后面奶奶拨电话来说衣服就搁衣柜那,气得她当场手机都抓不住。
不过寻找也不是没结果的,起码,她发现了垃圾桶里被撕毁的半张照片……守月拍的她和萧疏夜交谈甚欢的照片,震惊了三连。
这几日依然风平浪静,照常上班。许云川却近日一直给她发短信,都是一些琐碎的小日常。像是他在训练室发现的一个爬山虎,或者是训练赛遇到了哪位强劲的选手诸如此类……其实庄映白很不想知道,索性后面直接就不回了。他也不恼,继续发。
庄映白觉得他越来越不对劲。自从提出离婚后,她以为可以快速的恢复单身生活,没想到拖了这么久,连春节都快到了。早上的起床气有点大,一想起这个更头大,不免毛躁的跺了跺地毯,再垂头丧气的去洗漱。
g大的校友会,之前的舍友联系上她说想要见一面。是以她化了淡妆,还穿了之前新买的碧色复古长裙,将落肩的发微卷,典雅的气质更为突出。
等到去到g大,校门口已然很热闹。庄映白走到门口处,就有志愿者帮她指路,她笑着说谢谢,那清秀的志愿者却脸红了一大半,到了地点支支吾吾的低下头就跑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老到可以调戏小年轻了。
校友会举办的地点是在学校的博雅馆,专门用来接待学术大牛的场所。庄映白一进去,周围的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一下子喧嚣四起,有人还吹着哨:“美术系的大美女来啦!”
她立马有点无措,像找不到组织似的张望,看到了不远处的许云川。
……他怎么也来了?
今天的他穿的很随意,卫衣外套着藏青色的牛仔外套,下身是绵软的灰色运动裤,年轻又清逸,引得人频频侧目。他不时低声笑起来,眼角边的泪痣衬得他面若冠玉,极为俊美。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便是缓缓的移过视线来。
他的目光很炙热,不同于平时的平静,在看到她望过来时还轻柔的笑了笑。庄映白立即转移视线,刚好捕捉到自己的舍友程焉,马不停蹄的便走到她身边。程焉也是许久未见,看到昔日的美女舍友成长的更为成熟美丽,不禁夸了起来:“你也太漂亮了!”
昔日的庄映白虽然也美,却是一种不食烟火的美,有一种清雅与空灵交织的感觉。如今的庄映白,出落的更有韵味,那双清澈的水眸似藏了故事,流盼秋波,令人移不开眼。
她脸红了:“你也很漂亮,焉焉。”
程焉摆了摆手:“商业互夸啥呀,我这是真心诚意的夸赞。”
庄映白和程焉互相寒暄了一阵子,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种不怀好意的视线。她转过身,却发现后头的人都在讲话,并没有方才所感觉的恶意。
程焉疑惑了下:“怎么了白白?”
庄映白摇摇头,转过身从桌子上拿起了杯子蛋糕,程焉越过视线看,就看到了那位被人群淹没的身影:“欸,咱们那个闻名全校的大帅哥,是不是前年和季苏锦分手了?”
“嗯。”庄映白淡淡的,程焉睁大眼睛:“白白,那你有机会呀!你当时不是很喜欢他吗?”
庄映白的手颤抖了一下,转过视线,语气很淡:“现在……早就不喜欢了。”
“真的假的?”程焉狐疑:“你可能忘了,但是我没忘你次次去候着人家打比赛的身影!他生日的时候你不是也经常写贺卡……”
庄映白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候知道他有女朋友,所以她总是不愿主动接近他的。于是,便把喜欢的心情记录在一张张的贺卡上,收进她当时的手账本里。
“过去了。”庄映白笑了笑。
程焉叹口气,目光重新落在许云川身上。知道他和前女友分手,而且现在又是知名的职业选手,是以校友会因他变成了相亲大会,单身的姑娘们一个劲的上前凑。他没注意别人的目光,仍然安静的和身边的朋友交谈,不时笑笑,眼角下的泪痣夺人眼目。
“季苏锦呢?我都没看见她……”程焉说:“前几日我听说了,这二人直播组队打比赛呢。白白你看了吗?”
庄映白知道这件事,不过她实在没兴趣,“没有,不感兴趣。”
“害,那没关系,我看了!”程焉笑着说:“这二人可真的没有旧情复燃的可能性了。当时季苏锦讲着话呢,许云川一个劲的朝着手机瞅,居然还笑出了声……我的天,白白,以我过来人的经验,我严重怀疑许云川恋爱了。”
庄映白想了想,不会是她跟他发信息的时候吧?
应该不是。
程焉看她没反应,继续说:“许云川全程就没怎么看过季苏锦欸……我看他一直在看手机,虽说打游戏确实需要看手机,不过感觉他很心不在焉。以前他和季苏锦在一起,哪会是这种样子?”
“所以我严重怀疑……许云川有新欢了。”程焉摸摸下巴,觉得自己分析的头头是道。
“……嗯嗯。”庄映白淡然敷衍。程焉一时气愤:“白白!你可没有趁势突进的机会了呀!不难过吗!”
庄映白:“……不难过。”其实她已经快进到离开的部分了。
季苏锦进场的时候,果不其然受到了高度的关注。她一开始以为许云川没来,结果迎面就撞到了他,不禁吃惊了几下。对面的许云川看了她一眼就低垂了眼,显得很淡然。
一下子,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在这两位身上。
季苏锦来不及躲众人的目光,就看到了在另一边的庄映白。她一下子明白了缘由,心里点点的露出不甘的情绪,却是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了许云川身旁。他看见她走近,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季苏锦笑了,“我是来谢谢你的,阿川。”
许云川没作声,眼眸深邃。季苏锦又说道:“那日你的指导,很有用。”
这句话其实说的有点暧昧不清。对于不知道他们近期有合作直播的人来说,其实就是说明了这二人私底下有联系。而知道直播的人,却也会以为二人后面还有交往。
程焉在庄映白旁边愤愤地,“这句话怎么说的云里雾里的?”
庄映白垂眸,没有理会。倒是把目光落在震动的手机上,是萧疏夜的信息,上面说马上打完比赛就来,她回了一句好。
众人屏息,都在看许云川的反应,后者却只是淡淡地点头:“不算指导,我一直是队里的指挥,应该的。”
好、好冷淡。
程焉在一旁都感觉到了:“许云川以前对季苏锦有过这么冷淡?”她印象中,许云川对季苏锦一直很温柔,连回答都缀满了笑意。哪像现在,目光平静,连笑容都没有。
庄映白没什么想吃瓜的欲望,抓起另一个杯子蛋糕就吃了起来。看了眼手机,发现萧疏夜已经快到了馆内,再抬起头时就看见了踏进门内的萧疏夜。对方看到她,双眼都是星星,“木老师!你今天更漂亮了!”
庄映白脸有点红,摆摆手说没有。萧疏夜坐了下来,程焉看的眼都直了,哪来的这么清秀的小哥哥?笑起来还有虎牙,“你是?”
萧疏夜有点疑惑,庄映白就说:“这边是我曾经的舍友程焉,这边是跟我有商稿来往的金主萧疏夜。”
萧疏夜一听这称呼乐了,“没错,我便是木老师的金主爸爸是也!”
程焉被他这么人小鬼大的模样逗乐了,“那我便是白白的生活爸爸是也!”
庄映白:“???”
转到许云川那边,自从说完那一句话,他便抽身离去,复而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的眸光落在不远处,兀然发现了已经进来与自家妻子相谈甚欢的萧疏夜。
他猛地拍案而起,惊动了旁边正准备吃瓜的舍友鹿鸣,“兄弟你干嘛啊?”
许云川两眉都聚拢了忧愁,他淡淡的移开视线,轻“啧”了一声。鹿鸣哪见过这么阴沉的许云川,愣是想歪了,“你不会是懊悔刚刚对你前女友这么冷淡吧?”
许云川瞥他一眼,语气很冷:“我觉得,我应该跟你坦白一件事。”
鹿鸣凑近:“什么什么?你两旧情复燃了?”
“我结婚了。”他的声音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