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公主府四
在最后方跪着的一个小男孩嗷的一声哭了出来,他长得和前方跪着的三人有几分相似,应是那老妇和男子的小儿子。
其他的人哐哐磕起了头,嘴里还喊着公主饶命,还有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的不易,为那男子开脱。
德珍:“……”她还没说要罚他们什么呢,更没说要杀他们,她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旁边的侍女立马说道:“都安静点!哭什么哭,公主还没说要罚你们呢。”
鹤一打了个哈欠,脸上有些许不耐。
“皇姐,如何处置他们这件事不如交给唯月决定?”德玉忽然出声道。
德珍抬起眼皮看向她们二人,“好啊。沈唯月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啊。”
李清寒看着被那侍女说过后都小声哭泣的人,“赶出去一个不留。在一个时辰之内把你们的东西收拾好,离开这里。”
“可……可我们离开后又能去哪啊?”
听到这句话,她的眼神变冷,“你们在这里待了多少年?宫中每月又给你们多少俸禄?”
“此前在宫中,我曾碰到过有人跟父皇禀告永宁公主府现状,当时心生好奇就问了几句。”德玉眼里带着笑意,“这件事我记得可是清清楚楚,他们至少在这里待了有二十年。”
“我记得他们在吃喝用住上每月每人都会有补贴的,而且在吃和穿上,每月都会给这里送上五谷,每三月送上一回布匹。”
她看着他们故作疑惑道:“而且这里的人不应该足足有四十八个吗?怎么我今日一瞧连三十都不到啊。”
德玉倒吸了一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扭头说道,“唯月,孙公公肯定把记录着他们每月开销的账本也交给了你,你可带来了?我怕我记错了人数和俸禄多少,还是看一眼账本比较好。”
她说的那叫一个真,仿佛确有其事,要是李清寒昨日没有翻看存放着账本、地契箱子的话肯定就信了。
“当然带着了,小春。”李清寒扭头喊道,“去马车上把那盒子拿过来。”
小春不记得她们有带什么盒子,但还是应道,“是,小姐。”
领头的那个男子跪不住了,他抬起头,眼里也没有眼泪了,“欸,不、不用劳烦这位姑娘了。我们走,我们这就走。”
他旁边的老妇扯了扯他的衣袖,“你拦她做什么?让她把账本拿过来,和我们好好对对。刚刚那位公主所说的五谷、布匹我们可从未见过,莫不是让宫中的人贪了去。”
何苗也点头附和,“老嫂说的对,让她们把账本拿过来和我们好好对对,要是真对不上,说不定还能给我们补点。”
老妇身旁的年轻女子闭了闭眼,脸上写着不忍,“娘,你就别问了,我们收拾东西走吧。”
老妇侧身拍了一下她的腿,恨铁不成钢的说,“三位公主和永宁公主府的主人都在这,账本对不上的话,她们一定会给我们做主的!”
“直接收拾东西走的话,那我们岂不是要吃了这哑巴亏。”
“我们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每天都任劳任怨、心惊胆战的,生怕被宫里的人发现我们住在了这,想离开却也没有盘缠,”说到这些年所受的苦楚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这么些年了,我连个像样的住的地方都没有,打了至少二十年的地铺!”
“我就算了,你和你弟弟,还要跟着我们一起打地铺,你都要二十了,寻常人家的女子在这时候都已经嫁人生子了,可你却被我们耽误在这。”
“你弟弟还有何苗家的那孩子都不能出去和同龄的孩子出去玩,只能扒着门缝看其他的孩子玩耍,我们平时就连个冰糖葫芦都不敢给他们买。”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站了起来,指着的德珍、德玉、李清寒三人说道,“我们过得如此凄惨,在你们眼里竟还成了占便宜的那一方!简直没有天理了!”
其她妇女也都站了起来,大声说起了这些年的苦楚。
男子、孩子基本却都还在地上跪。
直到那老妇的小儿子突然说道,“娘,你别难过,爹昨日还给我买了冰糖葫芦呢。早上的时候还给了我一个大肉包吃。”
她姐姐赶紧爬过去捂住他的嘴,脸上写满了不安。
“……”老妇安静下来,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
她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她笑了出来,眼里不带任何笑意,笑声听起来让人难受极了。
她重新跪到地上,朝着德玉、德珍、李清寒各磕了三个头,嘴里一直重复着,“我们这就走,我们这就走……”
德珍刚刚一直冷眼看着这老妇和其余妇女发泄,她拍了拍手,“真是一出好戏,鹤一!”她大喝道。
鹤一抱拳弯腰,“属下在。”
“那老妇留下,其余跪在地上的人都带走,好好审审,本宫倒要看看那些银两、布匹、五谷都落在了谁人手中。”
“沈唯月,本宫这样做你没有意见吧。”
李清寒算是看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她笑道,“公主让我省了力气,我又怎会有意见呢。”
那些妇女们刚开始还想为自己的丈夫、孩子求情,却见那老妇一直跪着双眼无神,她们反应过来,部分人瘫倒在地。
有的人在骂,有的人嘴里嘟囔着不可能,还有的人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一样,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其余妇女跪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被带走。
何苗扑上去抓着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质问道:“七年前,我还怀着孕,我相公却离开了,那日我相公就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可隔天我们却在侧门发现了晕倒在地的你,你说我相公受不了这样的苦日子要离开这,你劝他回来和我商量商量,他却一怒之下砸晕了你!”
“还把你身上的钱财抢走!整整一贯铜钱啊!我花了半年才还完!”
“就是因为这事我才沦落到在这里生活!我和我儿才会被其他人排挤!你告诉我!我丈夫到底怎么了?!”
“他是真的跑了吗?你说话啊!”
架着这男子离开的侍卫并没有阻拦她,何苗抬起手往这男子的脸上打了一巴掌,一巴掌不够,她还想要继续打,她想要把自己的满腔怒火发泄出来,却在第二个巴掌即将落下时,被这男子的妻子拦住。
“何苗!你在这发什么疯!你家相公就是自己跑的!还带走了我相公身上的钱!那半年里我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
“当初你不说这些话,却在这个时候说。”她甩开何苗的手,“就算我相公有问题,你这个窝囊废的妻子也不配在这时候颠倒黑白!落井下石!”
她把何苗推到地上,转头看向她的丈夫时,眼里还带着淡淡的恨意。
她扭头看向何苗,啐了一口,恨恨道,“呸,你丈夫是窝囊废,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儿子也是个贱种。”
“鹤一,把这蠢妇的丈夫留下。”德珍饶有兴致地说,“本宫倒要看看七年前何苗相公离去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德玉问道:“皇姐今日心情不错?”
“是不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德梧这时候插嘴道,“吵得本宫心烦,砍了,都砍了。”
“哪来的胆子在本宫面前吵,找死吗。”
德玉一手捂着嘴笑,一手指着德梧,“皇姐,你觉得德梧效仿得怎么样?和你可像?”
“像!”德梧抢答道。
德珍恼怒,“像什么像一点都不像。”
“本宫要不是顾及这里是永宁公主府,顾及沈唯月作为主人家的脸面,不然本宫早就叫人把这些人拖下去砍了。”
“这场闹剧又怎会上演。”
李清寒没想到那日让其她小姐、夫人吓得不敢出声的三公主,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德梧看德玉还在笑,转移话题道,“行了,少打趣我,还有外人在呢。”
“鹤一,你且问问何苗相公的事。”
闻言,何苗跪倒在地,“禀告公主,民女的相公是在民女怀孕已有八月时离开,那时我和我相公感情正浓,民女又怀有他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会弃我于不顾,就算要走,也会带着民女一起走的啊。”
她指着被压在地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像他说的那样,因为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就抛妻弃子,甚至只是听了他一两句劝告就一怒之下把他砸晕,抢走他身上的钱财。”
“他这人就跟个铁公鸡一样,他向来是要花多少钱就带多少钱,要是带得多了,绝对不会与其他人同行,可那天怎么就偏偏带了整整一贯铜钱,还是与我相公一起。”
德玉若有所思道:“我刚开始还以为只是为首的男子贪了钱财,五谷还有布匹,但如今一看剩下的男人不一定不知道此事。”
“甚至孩子都可能知情,从始至终蒙在鼓里的只有妻子。”
李清寒手指轻敲着扶手,轻描淡写道:“说不定何苗的丈夫就是知道了这件事,但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反被杀害。”
后面四个字重重地敲在何苗的心头。
“如果何苗刚刚说的句句属实,她的相公和她的感情正浓,不可能抛弃她和肚子里的孩儿。”她顿了顿,“很少有人会抛弃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脸上浮现出带着玩味的笑容,“反观这男子的话,乍一听好像有些道理,但要是细细琢磨,就会发现有太多不应该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