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叶明希听若香一直没有提及到这功法，便猜测她那时可能没有修炼，没想到，还真是。遂好奇的问：
“为何你一直没有修炼它，直到这时才想起？”
若香傲然一笑：“小看人不是，我自幼，父亲便耳提面命，修炼一途只有‘勤奋’二字，别无捷径。入了宗门，离阳宗又是名门正派，中正平和，修炼最重心境，这方面更是时时训诫，刻刻警告。
那玄天落神诀功法开头是什么‘绝世容颜’；能‘驭万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功法的样子，那口吻倒像是坊市中野史里描写的魔功功法。
“我心存忌讳，况又一直谨记父亲曾经的教导，父亲曾说：
‘术有千门，只一门学通、学精便受用无穷，不可好高骛远，需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又加上，药典的知道浩如烟海，尚且学不远，哪有时间再去学它，所以就把它搁置在一边。若不是处于绝境，山穷水尽，也不会打主意在它身上。”
叶明希默然，还真是小瞧人了。没想到她修行意志坚定，心思通明。也是造化弄人，不然，这无相界三万年的例外，她必是第一人。
“后来，就没什么可说的，等玄天落神诀修炼有成，就杀了仇人……开始时没想到这功法那么邪门，修炼后竟无法停止……”
若香脸上闪过悸色，对于这段不愿多回想，便潦草几句结束了。
“我转辗回到了宗门，师傅见我安全回来，很高兴。可惜，他高兴没多久，便发现了我的异样……
为了他的名声，为了光大宗门，他选择了隐瞒……”
说到了这，她脸上已全是怅然：“若是我没有随师傅出门，或者我一直谨记父亲的教导，再或是我一直等在丹炉中，没有打玄天落神诀的主意，一切或许都会不同。”
一时沉默下来，许久后，她才幽幽道：
“我自诩聪明，可惜还是败给了急切，败给了仇恨。”
确实是，她谨慎、聪慧，能克制心中的贪念，却终为仇恨所驱。可惜，就如她所说，世上没‘如果。’可这‘如果’一直在若香心中纠结，都过去这了久，还耿耿于怀放不下。
这时若香反问：“你若是当初的我，被困在丹炉中，会如何做？”
“我不知道。”叶明希回道：“我无法感同深受你的仇恨，若以局外人的身份来说，这种假设太片面了。”
“那若是抛开仇恨呢，我是说，只单纯的被人困在丹炉里呢？你会如何做？”
“大约继续等吧！明知功法有异，怎敢去修炼？”叶明希不些不忍，但即然若香执意问，她就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你也说了，药典里的知识浩如烟海，丹炉里清静，正好，可在里面慢慢看，十年、百年。你已是元婴境，共有五百年的寿命，百年时光算什么……我不信他们会一直等。
说不定，时间久了，他们会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是什么宝贝，而是高阶遁符什么的，你早已遁走，空守无益。”
这种猜测不无道理。不管是能避过神识的宝贝，或是高阶遁符这两种都是存在坊市中的野史中，谁也没见过：
“……等的久了，等他们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怀疑，那时，便来了机会……至于血仇，药典在手，等你丹术大成，区区两个出窍期算什么？一粒丹药的事，只需你张张口，多的是人想替你做这事。
在无相界你用丹药悬赏，这事不是做得很顺溜？凡人界有：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作为修士，等上百年、千年又算得了什么。”
听叶明希这番话，就知道她比若香沉得住气，城府深。
众人为之侧目。就是之玄也心生诧异：倒是没看出她有如此忍性。
若香执着于别人的答案，待听了这番话，悔恨难当。
叶明希见此又心生不忍，劝道：“我前面也说，仇恨无法感同深受，自能说得轻松。”轻飘飘的几句话是别人日夜的煎熬。
若香摇头：“我不如你，至少百年孤寂我做不到。”
决定修炼时玄天落神诀也是心存侥幸。可惜赌输了，一时的轻忽懈怠造就了无法挽回的后果。说到底是自己急躁了些。
此时，她脑中忽然生出个念头，那就是叶明希真的很能忍。她的那个‘意外’与‘忍’有关吗？
叶明希不愿在这些‘如果、后悔’中打转，便转了话题问她：
“即然你说，阳离宗为名门正派，那你兄长的死，就没有说法？”
“有。”若香回道：“后来，我修行有成，回了离阳宗质问此事。宗门还算清明，在兄长死后，查出了仇人行为不妥，只是兄长的死，明面上确实是妖修所为，没有直接证据，不能打杀，宗门便找了别的名目，把他们驱逐了。
我那时在野外遇见他们时，他们就已被处罚过了，成门大陆无法立足，于是便流落到别的大陆，偏是冤家路窄，让我碰了个正着。只能说：时也，命也！”
当真是巧之又巧。叶明希心中异样滑过：天大地大，早一时晚一时，双方都不会对上，怎么就这么巧呢？还有那秘境，都存在几万年了，早不炸，晚不炸，等她进去了，就炸了。也是奇事一件。
接下来的事，若香没说，不过众人也猜得出，她修炼了玄天落神诀，修为提升的很快，不到二百年的时间就从元婴境修炼到合体境，然后，飞升无相界。
平生说得如此详细，叶明希还有何不明白的：
因着妖修杀了她兄长，所以她对妖修全无好感。抓妖修迫其原形，说是为了情人一句‘好看，’不好如说她心底藏恨，所以借机发泄，羞辱妖修。果真，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有因，便有果。
只是这些是一个人心底绝不愿示人的隐晦，为何她今日全无遮拦，说了个干净？
若香对上她的疑惑，淡淡的笑了，绝丽容颜像极了正盛开的花，光耀逼人，只是众人心中畏惧由来已久，不说欣赏，倒是唬得齐齐后退。那些修为低些的更是被长辈提耳教训……
窃窃私语传来，若香充耳不闻，笑容依旧：“我请你，一来，是想问一些事；二来也作个见证。”
“你问。”
“那个男人是灵界来的吗？”若香指了之玄问。
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浮出个念头来，叶明希对上此时的若香，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再说之玄的事如今也没有保密的必要。
于是便点了点头。
若香默然半晌，才又道：“听说，灵界也不太平？”
“应该是。听说已到绝境，强敌入侵。再具体的我也没问。”
这些话不是秘密，当时她问之玄时，在场的人多，早就传出去了。若香应该知道的。如今再问是不想信这些话吗？
此时处于两人话题中的人物之玄面无表情，就像议论的是别人一样，毫不为若香的打量动容。
若香收回目光，问道：“他也不知道玄天落神诀的来处吗？”
其实问出这话时，她也清楚，这个灵界来的人怕是也不知道的，见叶明希摇头并无意外。也许这人在灵界的身份并不高，这种级别的秘密没资格知道。
“听说，上次有两个灵界的人要杀你。你给我说说：外面传的，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闲散的话随意的问着，东一句西一句的，叶明希也没从中听出，若香想说什么。不过，时间足够多，对此也不在意，一问一答，桌上的茶水都换了好几轮。
忽然，叶明希见若香身子一颤，随即哆嗦不止。
她立时愣住了，寒意顺着脊梁爬上了背。耳边一片轰鸣，什么都听不真切，元瑶似在大哭，许多人好像在大叫……
一瞬间的事，好像过了百年，耳边的声音由远及近，神智慢慢恢复……
若香身子颤抖不止，那么傲气的人，就这么浑身抽搐着在地上翻滚，因为强忍，额头青筋高高凸起，似要崩裂。曾经纤细白晳的手指深深的插进石板中，血肉模糊……元瑶在旁边想抱她又抱不住，想分担又不知从哪里做起？着急的、无措着大哭不止……
一人狼狈蜷缩于地上，一人僵硬在椅中。两人的眼神对上，若香突然大笑，笑中酸楚无限……
这时她手中现出一把匕首，遂即在众人的叫尖叫声中毫不犹豫地插入大腿，又快速的拔出，虽是疼得咬牙，却神色冷静，接着又是一刀……
鲜红的血喷涌面出，在那白如雪滑入玉的肌肤上蜿蜒，形成鲜明的对比……
叶明希呆然的看着她拿出灵药洒在伤口上，那药非凡品，伤口立时愈合如初。
然后等她再忍不住时，又继续插一刀，靠着剧疼刺激，拉回即将陷入混沌的神志……这个动作一直在万众嘱目下继续。
叶明希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之玄眉头紧皱，若香刚拿出匕首时，他还以为她想杀叶明希呢，没想到刺在她自己身上。初时的震惊过后，便明白了了一切。即定事实的事，他并不在意，只是……
他看向从头到尾一直端坐着，没有丁点儿了惊慌失措和诧异的人，感觉有些奇怪，按正常，她会上前察见一番，看是否能诊治？而不是沉默的干看着？
一刀又一刀……
这时光过得就是曾经仇恨若香的人都觉得分外慢。
终于，地上的人不再颤抖，恢复了平静。众人跟着吁了口气，今日这热闹看得让人憋闷。
这时叶明希才动了，她上前扶起无比狼狈的人：钗鬓横斜，一身青衣裙血迹斑斑，昔日冷清的脸上满是疲惫，脆弱的让人心疼，更让人绝望。
待她在椅上坐下，手哆嗦着端了面前的茶杯喝了，神情才渐渐的缓了过来。
“这样的疼一阵接一阵，若还是不用玄天落神诀采/补，那疼痛的时间将越来越长，间隔时间会越来越短，直至没有停歇……其实，再疼再苦反倒能忍，最怕的是，被玄天落神诀控制失去神志……”
说到这，她看向远处虚空好一会，缓了缓神色，才又道：
“我是个怕死的，想活着：想光大宗族、想渡劫飞升、想替祖父、父亲、兄长叔伯族人看看上界是何风光。有很多的愿望……”
叶明希一直说，药师们其实是一群可怜人，受功法控制，活着未必真快活。许多人其实并未真正理解，只一部功法而已，没想到，真相如此残酷。昔日的憎恶，顿时烟消云散，留下声声叹息。
这时，若香精神好了些，她理了理头发，摸出帕子擦了脸上的污渍，又整了整衣裙。
莫名的，叶明希觉得她这番动作像是女子出门会情郎。
果真整理好后，她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到如今了，你还不愿见我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