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到凌城时，元瑶竟也在。
若香依旧一身青衣，立于宽阔的庭院中，定定看向一处。
“你来了！”见叶明希来，才回转身子：“我想找人说说话，寻来寻去，只得你一人罢了。所以劳烦你跑一趟。”
若香容颜依旧耀眼，只是傲气全无，身上有着历经沧桑后的沉淀，光华内敛，与当初的争强好胜、锋芒毕露截然不同，要叶明希说，如今她这样，才有心目中药师的几分模样。
只是眸子里全无活气，死水一般，兼之这话里的失落寂寥之意极重，让叶明希突生不详之感。她原先的猜测怕都是错的。
若香不理会叶明希的打量，邀二人于庭院中的圆木桌旁坐下。
木桌是整快巨木制成，无相界常有垩风肆虐，多是低矮灌木藤蔓，这么粗的巨木在无相界中较为罕见，只有一些地理特殊的地方才有。况这巨木纹理清晰，色泽美丽，万里挑一。想来为了制出这套桌椅，功夫没少费。
若香见她视线久久落在桌面上，自嘲道：“可是怪我奢靡？”
她是知道叶明希住处的，不过几间简陋狭小的石屋，虽未亲见，但耳边曾闻多次，衣食住行，事无俱细。
在他人心中，叶明希已然为圣人。简朴、仁德、慈悲、宽仁、和气、怜弱等，恨不得所有美好的词都加诸在她身上。
叶明希不知作何以答。半晌道：“费心费力的不是我，我无资格批判。”
听说你住得简陋？”
叶明希淡然一笑：“不是简陋，是简单，我不喜太复杂的陈设，实用即可。”
若香不置可否，在她看来，没有人不喜漂亮的东西。叶明希这么说，只是为了维护面子，得不到的托词罢了。毕竟她一惯是以节俭示人，可不好开口相求与之不符的东西来。
叶明希看出她所想，摇头道：“人，各有不同。你不是我，我不是你。莫拿己心揣度别人。”
听这话，若香一愣，是啊：自己怎么又犯这毛病，她若是与自己一样，也就不是她了，她所做所为、每桩每件都与众不同，三万年无此例。
是啊，人各有不同。就像自己与她。若她是自己，那还会是今日的结局吗？
这时，亲卫上来茶水灵果。叶明希品着茶，对明显处于失神中的若香，也不催促。
修士就时间多，想说的话终会说的，不及一时。
许久后，若香回过神，道：“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来历？”
你说。
开头很普通。一个俗套的故事。
“……我生于千华界下的成门大陆。
我所在家门也是修仙世家，以前辉煌过，只是，待大能老祖仙逝后，后辈人才凋零，不复荣光，到我祖辈时已没落，族人流落四处，自谋生路，我父辈是嫡枝，便留在祖地，虽是没落，但家族功法却保留下来。
到我辈时，出了个土属性单灵根的兄长，祖父与父亲大喜过望。
兄长自小就表现出超凡的修行天赋，进步神速，修行没几年就已到炼气九阶。家族功法虽好，可叔伯族人皆天资普通，多止步于金丹期，我祖父修为最高，也只是元婴境。怕耽误兄长，父亲与祖父商议，便让他拜入大宗门离阳宗。”
“……兄长天资出众，又肯下苦功，修为提升极快，百岁出头成就元婴境，这在宗门是极为罕见的。后为很快又进入了出窍期。为人又和气，宗门上下师兄弟无不爱戴。很得师门看重。”
说道这，她停了下来，眼里恨意灼人。
“可惜他光彩太盛，遭人嫉妒，后面便引来祸事。”
“千华界妖修与人修混居。但妖修人数居多，实力强于人修，人修处于弱势，有事对上妖修时，不免卑躬屈膝。仇人引诱兄长得罪了分神境妖修，致使他被杀。
“我那时十五六岁，炼气七阶，火性单灵根，也已拜入了离阳宗，仇人见我天赋不逊于兄长，怕我修行有成，查出真相，便想斩草除根。
“幸而，兄长在察觉不妙时已给了我警示，待知道兄长死迅时，我便逃离了宗门。祖父、父亲与叔伯族人也为了护我死于非命。”
三千界无时无刻不在演义的恩怨情仇。想来若是没有后面的奇遇，若香没有逃脱仇人的追杀，这故事，也就结束了。若是死里逃生，学成归来，那就又是大仇得报的寻常故事。若她那兄长再聪明些，懂得韬光养晦，这又是个兄妹联手重拾家族荣耀的故事。也没了如今的凌城若香药师。叶明希胡思乱想。
若香的叙述继续：“我逃了三年，终究被人发现。生死一线时，被传送到药师传承之地……”
天之娇子，突逢巨变，身负血仇，得了天大的机缘，又有兄长的前车在前，仇人再侧，想必很懂得藏拙精要。
果听她说：“我得了药师传承，那时虽然修行时日尚欠，毕竟在离阳宗这样的大宗门待，该懂的都懂，知道异火的特殊，它日修炼有成，不愁大仇不能报。于是找了安全之地，一心修行。若是可能，修为没大成之前我绝不出那地。
“可惜事不遂人愿，修行需要资源，加之学习炼丹需要大量灵草，初时，资源需求少，所需灵草普通，炼制出的普通丹药足够换取。随着修为增加，炼丹技术的娴熟。藏身之处已不能满足，无法，我只得离了那地方。
“没了门派庇护，又要躲避仇人，孤身一人，修为不高，那段日子极不好过，这还好说。最重要的是，没有大量灵草练手，理论知识再丰富，也无济于世。炼丹技术不得寸近。
“我原想着，若丹术有成，成为炼丹大师，界时可以请人出手报家仇。可如今受限于灵草，此路不通。如此继续苟且偷生又有何意义？”
这事若是搁在众人身上，也不会继续苟藏下去，便是叶明希自己也是如此，明知希望在前，哪能忍得住，怎么也要冒险搏一搏。
若香的脸上浮现绝然之色，继续道：“我开始售卖极品丹药，换取更高阶、更稀有的灵草。”
后面发生的事，她还没说，大家都能猜测出二三来，总不过是被人发现。
“……虽然我心有准备，可极品丹药的珍贵还是超出我想像，那几粒丹药很快便在成门大陆引起轩然大波，无处不在议论此事，我害怕，遂不再出手，逃往其它大陆，尽管一路小心，还是被人缀上。
缀上我的人是千华界玄丹宗的，玄丹宗是一个炼丹大派。那人已有分神境修为，是千华界有名的炼丹大师之一，也是巧合。我出售丹药那段时日，他正为了某种灵草来到了成门大陆，机缘巧合下，顺着痕迹早早的发现了我。”
“他帮我扫除了后患，也没有逼我要功法、要丹药。反倒一路陪我游历，各种资源任我用。又提供灵草供我炼手。我炼出的丹药不给他，他也毫不在意。”
“放长线钓大鱼？”
被比喻成鱼，若香白了叶明希一眼：“你对钓鱼很精通？听说上次你就当了回鱼饵？”
那次当鱼饵差点被鱼吃了。叶明希听她如此调侃，面上讪讪，有些不好意思。
若香没有抓着不放，继续说着她的事：“我独身一人行走，身负血仇，经历曲折，又不是懵懂孩童，如何会被他所做的骗着，大约，我不上套，后来，他便挑明了，说：
‘你倒是个聪慧谨慎的，如此也好，我也不是大恶之人，你自己是清楚身上揣着那祸端的份量，没人护着，是走不远，更别提渡劫飞升，你如此高的天资，若是夭折，当真是可惜。
如今，我给你说条出路：你拜我为师，只一样，你炼出的丹药需挂在我的名下。这样一来，你修炼资源不缺，不用为灵草操心，丹药也有个去处，怎么也不比藏头露尾的去偷卖便宜。
当然，等以后你修为高深，自觉能护住自身，就不必这般遮掩。’
“我虽精明，但还没活得那般世故。不明白，他能得到什么好处，于是便问。他也没隐瞒，解释道：
‘一来对你是真起了怜惜，二来，我能借次名扬天下。丹师名扬天下的好处，便是能见到、得到更多稀有灵草。你学习炼丹时日也不浅，最愁的是什么，那便是灵草不足，需知心中知识再丰富，炼丹技术的娴熟还是要靠一点点磨炼出来，学无止境，你是如此，我亦亦然。’
他这话说得敞亮，我想了想，逃又逃不掉，又被他知道了秘密，若不听从，绝没好下场，于是便假意从之。以后再从长计议。”
“于是，我与他回了玄丹宗。他也说到做到，并无任何不妥，一副慈善师父模样，教导也很尽心。如此过了一段师徒相合的日子。”
很多人包括我听到这里，都想问她这时有没有开始修炼玄天落神诀？她大约也看出来，嗔道：“你又不赶时间，做什么这么着急。”
我只得按下心思，听她慢慢讲下去。
“因着极口丹药，我那便宜师父名气越来越盛，上门求药的人很多，便是门派也得了极大好处，许多人慕名而来求拜入宗门，短短百年，宗门实力大涨，很快压过其它丹门，一举成为千华界最强的炼丹门派。
“我那时修为到了元婴境，也该是劫数：有人邀师傅同炼丹，师傅说：修行不能总是一味的闭关，便带我同行，当做历练。我想着千华界如此大，去的那地方离成元大陆又远，再说，又过了那么久，应无大碍。
“到了地方，师傅忙他自己的，恰好，那附近有个秘境，正值开启，适合我这境界历练，我想师傅要在此耽搁一段时日，我又无事，不如去秘境历练，也能收获些灵草，于是便征了师傅同意，进了秘境。
初时一切都正常，待到有日，秘境突然不稳，不待我有所反应便炸了，匆忙间，我只得进了炼丹炉中躲避。秘境爆炸的威力不是我那时的修为可以承受，进了丹炉后我就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待意识清醒后，才发现自己落到一处不知名的地方，到坊中打听，才知离师父所在的城池极远，隔着几个大陆。
好在身上灵石不缺，我便决定去附近的大城，预备找门路回去。偏就这么巧，没行多远，便在荒郊野外遇上了仇人。
“说到仇人，我以前只听师兄说是宗门中的人，具体是谁，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对方看见我，却当即认了出来，立时便喊打喊杀的。”
“对方两人，都是出窍境后期，我打不过，又逃不急，危险一刻只能逃进丹炉中。因是当着面消失的，那两人便守在原地。如此，便僵持了下来。”
很快一年年过去了，待到第五个年头，我实在等不下去了，他们守在外，一是仇，二是因为贪念，能避过神识的宝贝世间罕见，他们不可能放手。
师父离得远，事发突然，他即便是心存侥幸，当我没死，千华界这么大，要找寻到此地不知是何年何月，我如何能等得到？难道就这样坐困仇愁城等死，眼看着仇人逍遥？
在丹炉中，无计可施时，我便想起了玄天落神诀。”
说到重点了，众听客立时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