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草
十三、
尽管上帝打了包票,以及大总管真挚的肯定。
阿拉贝拉在马车上仍然祈祷着,祈祷着她的安全感快步降临。
“狡黠的老狐狸!” 一边说着十万火急,一边又说救不好,也不用担心罪罚,自相矛盾的老东西。
她倒要看看有多十万火急。
正峰回路转,思想回过味来,愤懑地将手套扯了出来,裹的手心全是汗,摔在了座位旁。吓到了随行的助手小姐,一位风趣幽默,美丽动人的小姐。
就是有点话唠。
阿拉贝拉回过神来,摸着帽子低头歉意地笑笑,有些尴尬。
马车本来在飞驰,速度骤然停下使乘客前仰。车夫回过身,对两位同乘的小姐说:“女士,前面不远处有人斗殴,把路堵住了,前面几架马车也堵住,我们要不要换一条路。”
“不用,打架能费多少时间,把车赶在一旁吧,我们等他打完再走。”
车夫还没来得及回应,阿拉贝拉就听到身旁的克拉拉小姐一声惊呼“天呐!对方的牙被打飞了,这拳头得有多硬?”
“好狠。”阿拉贝拉随意地附和道,接着车夫的注意力也被那里吸引,人群围了上去,不敢离得太近,怕殃及池鱼;可又不敢离得太远,怕错失了热闹。
车夫讲解道“拳头硬的那位倒下了,糟糕,被偷袭了。”
“可是你别说,刚刚他撸的那一圈,简直像流星划过天际,哦,天呐,那孩子嘴里满是血。”克拉拉捂着胸口悲悯地说
“你们俩不去拳击场主持比赛真是帝国星辰的陨落。”阿拉贝拉真诚地赞美道。
二人一边聚精会神的关注着赛场的动态,一边异口同声的说“承蒙夸奖,不胜感激。”
“…………”
阿拉贝拉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她向右摸索,找出一本随身携带的小说,津津有味地阅读着,男女主相遇于宛如瀑布的紫藤萝花下,笔者很会营造氛围,落英缤纷中,穿着长长的百皱裙的女主人公在花雨中回头,灵动的眼眸婉转如潺流,惊讶地问眼前陌生的男子:“你是谁,你来自哪呀?”
男人想说什么,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等到真要说出些什么时,被克拉拉小姐的尖叫声止住了阀门。
阿拉贝拉严肃地闭合书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平生最温柔的腔调对身旁的助理小姐说
:“希望不是人类要灭亡了,不然我实在难以理解这声尖叫。”
“说什么鬼话呢,瑞拉,你快往前看,那两个简直是在死斗。”克拉拉攥紧她的手腕,粉雕玉琢小脸上透露出一丝恐惧。
阿拉贝拉满脑子都是自己能否在黑夜之前到达伯爵的驻地,并同其夫人打个照面。她草率地向前扫了一眼,只这一眼就停住了。
满身的擦伤,打伤。
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浑身几乎没有好肉,当然他的对手也是如此,电光火石间,他拾起手边的木棍,猛地朝对手当头一棒,对方应声而倒,再也没有像之前一样从匍匐到站起。
阿拉贝拉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勇斗狠,太引人注目了。
男孩搬走对手的身躯,留下了一条鲜血泥泞的道路,前面的马车迫不及待地驶过,尽力避免沾满泥土的车轮去接触路上的污渍。
阿拉贝拉的马车停靠在路旁,因此后面的马车也能穿过它而通过路段。不多时这条空旷的野径只剩下她们的三辆马车。
晌午的阳光热烈非凡,毫不吝啬地挥洒向埏垓。阿拉贝拉走向马车,克拉拉攀着她的手臂紧随其后。
男孩徒手挖坑,泥土嵌入指缝,留下周沿的黑。阿拉贝拉有条不紊地将手放在躺着的人脖子旁。善意提醒男孩“还活着。”
他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不再挖掘土坑。克拉拉悄悄地对她说:“他是不是在忏悔自己的莽撞。”
男孩静默了片刻,随后不假思索的转过身,寻找原先使用过的木棍,气势汹汹的朝她走来,阿拉贝拉觉得这棍子不论是砸他还是砸自己那后果都挺严重的,于是先一步站起,等到男孩的前面拦去了他的前路。
“让开,这不关你的事,凭什么阻拦我。”男孩终于开了口,语气里满是冷意和不耐。
“打到这就够了,再打,就不是互殴了,这得是谋杀。”她慢条斯理地朝他微笑。
“我就是在谋杀他。”
“理由呢?”
“他杀死了我的母亲,掠夺仅剩的财物。”
阿拉贝拉满头黑线,跟克拉拉交换了一下眼,询问“拦不拦他?”
克拉拉在她身旁回了一个无语的眼神,表达:“你都下马车了,还问我这废话。”
她犹豫了一下,扔远了木棍。蹲下身,对眼前男孩说:“刚刚经过的人大部分不会去检举你,是因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既然他劣迹斑斑,你又何必亲自动手,我们打个赌吧,你把他拖到后面的高草丛里,不出两天他就可以去见上帝。”
克拉拉搂紧阿拉贝拉,假装要掐死她:“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这样说会吓死他的。”
可男孩不卑不亢,回了句好,就开始拖行对手的身体,直到隐没在茂盛洁白的草丛之中,两位小姐在刺目的阳光下呆了一会儿,发现没了后文,那个男孩没有回来,似乎将自己与仇人共同埋葬在那片雪白的草浪之下。
阿拉贝拉没有耐心,拖长音调喊:“滚出来”
草木仍旧寂寞,却在下一瞬间陡然发远“蟋蟋蟀蟀”的声音。
男孩是从草垛上重新爬了起来,那片白色的海洋中有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原先的屋舍,摇曳烛火下缝补衣物的母亲,家里的浅色绸缎。可是都被那混账用火把付诸一炬了。
他听见那位年轻女士的呼唤,就像从苍穹的远方而来的召唤,他听从了这句毫无礼貌的命令,拂开了眼前的白草,重新在两位面前现身。
他天性缄默,此时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听见站得更远一些的小姐对身旁的人说:“我们带他走吧,反正也缺一个干力气活的,有些药罐很重的,也不能都让我搬。”
女士们总觉得这音量已经足够小,他人听不见。可他听见了,要他带走吗,他对自己鄙夷地说,怎么可能,别妄想了,他满身的泥泞和血污与他们乘坐的明净亮丽的马车格格不入。他看见那位眉眼冷峻的女士朝他投来打量的目光,他必然是优胜劣汰的“汰”。
果然他听到她说:“亲爱的克拉拉,不要亵渎后面两辆马车里的搬运工对他们工作的认可。”可她又说“你自己问他愿不愿意,把条件说得苛刻点。”随后她就走了,留下了那位克拉拉小姐。
克拉拉张牙舞爪地描述自己日后可能要过的苦日子,询问他是否愿意做她的助手。
他说他愿意,他早已不知所归,不论是被白浪淹没,还是另辟蹊径,都是一条崭新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