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重幻境
付银朱瞥见小丫鬟把酥点一掰,漏出里面的果仁,又毫无兴趣地歪靠在马车上。
“我也不知里面都是什么,”谷禾禾把食盒推到她面前,“先挑一个嘛。我可是饿了,一会儿都没了。”
“甜的提神。”
谷禾禾晃了一下食盒:“硌牙的补脑。”
付银朱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希望是核桃的……并不是。你吃慢一点,前几天要减肥,今天又放飞啦?”
谷禾禾狼吞虎咽:“路上太辛苦,马车颠得头疼,不多吃点怎么办嘛。倒是你,一直能睡下去。”
“昨夜赶大纲,”付银朱又挑了一块小点心,“天亮了才睡下。”
谷禾禾见小丫鬟眼巴巴地看着她们,不只是偷听还是眼馋。
——总之再给她一块,接着便让付银朱用清意咒。
谷禾禾不信她真的写了一晚上大纲——
早就构思好了,大纲不过四五页,只需研墨提笔的工夫,何必熬个通宵。
更何况,夜里付银朱进进出出好几次。
“一夜时间,正文都够写出来了吧?”谷禾禾一脸狐疑,“你去柴房了?”
付银朱摇头:“我不睡,别人也得睡呀。我就是看披风都给门口把门的了,要不要再给他们拿毯子……夜里挺凉的。”
“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儿。”谷禾禾心感无趣地看向一边,“我还以为你和他……有事瞒着我呢。”
付银朱一愣。
谷禾禾见她不自然的反应,立马追问:“真有秘密?”
“我和他认识的日子,每天都在你眼皮子底下哦。”付银朱见谷禾禾神色落寞,“你把我和他的关系想到哪里去了?”
谷禾禾一脸严肃:“你和其他师弟相处那么久,也没看你和谁聊得来呀?”
“我和他哪儿是聊得来。只是例行取材,我才有话说。”
谷禾禾还是不信,她直勾勾地盯着她:“原著里魔界戏份少,因为魔族来去匆匆,这个人,为何处处与你相逢?他……很闲吗?”
真相自然从茶宗有小妖传信开始讲起……这又会扯到元坐言和楚焰身上。付银朱自己都没搞明白的事,她不愿意和谷禾禾多言。
“是不是魔殿侍者不用为了升阶之事苦苦生活呀?”付银朱反问回去。
“你怎么不开窍呢?”谷禾禾轻轻弹了一下她,“他是闲着没事对你好吗?还是对你有所图?”
付银朱仰头思考。
“会有人什么都不图,只因爱他,想法设法让他生活好起来吗?”
付银朱咬字格外清晰。
谷禾禾语气坚决:“不会。”
“陆星炽不这么想。”付银朱回复她。
谷禾禾听了上次取材时的讨论,突然发现陆星炽在乎的事情真是不少。
他不想付银朱在谷家帮家务,也不想听付银朱谈太多楚焰的事。
一问关于魔族生活,还能和付银朱的经历联系到一起。
谷禾禾要不是一抬眼就看到付银朱一脸单纯的表情,已经开始嗑起来了。
两三句暗示,谷禾禾盼着付银朱能醒悟一点。
但付银朱忽然反问她:“陆星炽觉得楚焰并非善茬,你也觉得他不是好人吗?”
“若是他跟之前的师父,执意挑拨妖魔两界的关系,”谷禾禾理性思考,“那自然不是好人。但是他若是没有行动,那也不能怨他之前年少无知动了邪念嘛。”
“结论呢?”
“你大纲里怎么定就怎么写,”谷禾禾直勾勾看着她,“还是你问的是我们熟悉的大师兄是好是坏啊?”
付银朱憋了一口气,没能叹出来。
“我改天帮你探探大师兄的打算不就好了。”
“别了,别了。”付银朱推开谷禾禾凑近的身子。
“大纲都定了,你觉得本子有趣,你有信念感,就别再追究了。”
付银朱其实不愿意接受楚焰竟会是元坐言派去东海疗养,助力他引起妖魔两界纷争的人。
她之所以和谷禾禾穿书而来,全靠着她对楚焰能不为旁人所动在寡岛炼剑一事的感情。
没有她对此的崇敬之情,也没有现在的同人文的书中世界。
东海七十二岛的仙门,修仙方式多种多样,但免不了降妖除魔的历练。楚焰却不一样,他只是一心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同门除妖需要帮助时,他不会置之不管,但也从没有随波逐流。
哪怕是现在独孤午把寡宗的重心放在搞话本画册卖商品上,他也独自一人专心锻造武器。
在茶宗时也是,楚焰没有随着众人选修科目,也多是自己在藏书阁里看书。
陶里音三番五次找上他来,他也没有改变自己在寡宗闭关的计划。
付银朱说不上来,但是这是她自己的理想生活。
或许是期待太多,不希望楚焰身上有任何劣迹……想法上的瑕疵,她也接受不了。
谷禾禾见付银朱若有所思,断了清意咒,和小丫鬟阿莲把最后三块点心都吃了。
“感觉滤镜碎了。”付银朱悠悠感叹。
阿莲十分惊慌,翻着包袱,但看小镜子完好无缺,便可怜巴巴地望着谷禾禾。
谷禾禾挥手让她不要担心。
“哪来的滤镜?”谷禾禾小声问付银朱,“你对大师兄的滤镜能有我夸张吗?”
“说不定呢。”
谷禾禾想办法安慰她:“人,总是变来变去的。说不定我们回去跟他一说,他就另有打算了呢。”
“我怕我一开始就理解错了。心会痛的。”付银朱又给自己找台阶下,“他那么做,会不会有难言之隐?”
“我给你查查。”
“别只查最近,之后的所有事都要查。”
“好,瞧给你担心的,”谷禾禾收好食盒往对面一放,自己坐到角落倚靠好,打了个哈欠,“你到底在乎谁呀。”
付银朱看她一副要小睡的样子,无奈一笑:“也不着急,反正也来不及了。”
谷禾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来不及?到了客栈就帮你。”
来不及的,当然是付银朱怀疑渡劫天雷观赏大会之前,元坐言和楚焰就准备好了。
来不及阻止了。
也来不及挽救了。
——当然,她对自己百般劝说,楚焰不会做出那样的坏事。
到客栈的时辰,比预计要晚。
谷家家主心里担心元坐言,总是走走停停,甚至中途还让人回去给山庄送信。
他在客栈门口清点人数,忘了这件事,为此十分恐慌。
谷家家主让仆从们去找这失踪的人,他们不敢不听。
但刚走了两人,他见护卫的数目少了,又担心客栈不安全。
谷禾禾和付银朱下了马车,搞不清楚情况。
付银朱见这客栈眼熟。
她在幻境之前,来苗疆取材的时候,寄宿过一晚。
那时候下雨,刚开始住的那间漏雨漏风,她还和其他寡宗弟子下楼找人要换房。
这回她决定先挑一间好的。
谷禾禾跟着过去,连连夸付银朱考虑周到。
谷家家主一回头,发现这两个小姑娘也不见了踪影,在门口大喊。
谷禾禾闻声过去,他才安心下来。
“我们就是先进去坐坐了,”她笑眯眯地对谷家家主说道,“舟车劳顿,您也累了吧,在门口等什么吗?”
“害怕出事啊。”
谷家家主说的是实话。他一路上越想越奇怪,总觉得联系不上元坐言,是因为当年他们迫害晓暮寨圣女遭了报应。
但……晓暮寨圣女永生之躯,他们……勉强是吓唬了圣女一番。
终于有护卫想起来,少了的那一个是回去报信。
谷家家主才安心,让众人进去歇息。
付银朱从客栈出来,站在陆星炽的马车前,解开仙术。
陆星炽走下来,睡眼惺忪。
他在夜色当中,望着客栈,总觉得熟悉。
“来过?”付银朱问他。
陆星炽颔首。
原来是这条路吗?
陆星炽回忆起他知道白荧从谷家幽谷苑受伤之后,几经打听,听说白荧来过这里。
那时他追着过来,他见到客栈的房子已经塌了一半,不能住人。
据说白荧也是因此,当日就离去了。
——本来,说不定能见上一面。
他好奇客栈垮塌的原因,只好拜托付银朱前去一看。
付银朱目送陆星炽和护卫进客栈后上了楼梯,便叫上谷禾禾去客栈后方转一转。
谷禾禾被谷家家主吓唬了半天,也觉得这里有鬼。
她问阿莲,路上可有异象,阿莲稀里糊涂和她们一样睡了一路。
谷禾禾叹气。
阿莲惊呼:“昏睡一路,不祥之兆。”
付银朱和谷禾禾齐齐看向她。
“难不成有人下迷药?”
“说不定是失了魂……”阿莲怯怯地说。
付银朱立马停下脚步看她。
谷禾禾也害怕了,在心里劝自己相信科学,然后使唤阿莲先去转弯汇报前方的景象。
“停马的地方、停车的地方、堆箱子的地方、大石头、大树、小狸奴……”阿莲从左到右挨个汇报。
“哪儿呢?狸奴?”谷禾禾跟了上去。
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会儿又是“嘎吱嘎吱”的响声。
谷禾禾顺着声音尽力瞧。
“那边,那边,”阿莲一指,“啊?兔子吗?溜掉了。”
“猫尾巴和兔子的能一样吗?”谷禾禾朝远望,“你看不清吗?”
“绝对是长尾巴。”阿莲嘟哝着。
付银朱的心提了上去:“有妖怪?”
谷禾禾立马躲到她的后面:“走吧。”
“我答应他要看看情况,”付银朱嘴上这么说,但是脚下一丝不动,“但马没受惊……就是看错了吧?”
“嗯。”谷禾禾拉着她回去,“客栈后边就这样,走吧,走吧。窗子那里也能看嘛。”
付银朱很是认同。
她们三个一溜烟跑了回去。
谷家家主问她们:“你们听到‘吱嘎吱嘎’的响声了吗?”
阿莲答道:“是的。去看了一下,有一只……”
她看了一下谷禾禾的眼色:“有一只兔子。”
“小动物,”谷禾禾纠正她,“看不太清,侧看长尾巴,背看短尾巴,在那边挠土。”
付银朱反应过来:“兴许是松鼠。”
“哦,那就好。”
谷家家主话音刚落,他们听到一声巨响。
大树倒了。
“松鼠可真能挖坑啊。”谷禾禾拉着付银朱赶紧跑出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