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寡岛
东海寡岛,潇潇雨歇。
来参加渡劫天雷观赏大会的观众们,对天雷幻光里的情景议论纷纷。
他们在争论缘仙镇寡宗原画拍卖会会场上的两个付银朱,哪个是真的。
在协助寡宗介绍拍卖品的付银朱若是真的,陆星炽冲上台去的态度实在令人扫兴。
若观众席里匆匆而来的吃到付银朱是真的,她和陆星炽冷漠疏远的态度让人咂舌。
——谷禾禾愁得晕头转向,躲在后厨里,让同门弟子上点饮品点心分散一下注意力。
和她并不相熟的同门弟子凌素霜,帮她分析了一下拍卖会场的原因。前面几场幻境,有一场陆星炽与付银朱在封家别苑相见的情景,那里面凌素霜也在。
那时封山芜举止奇怪,多是用了缘仙镇的易容药膏。而拍卖会台上的人多是用了此药膏。
凌素霜猜不出为何会假扮付银朱。但是谷禾禾恍然大悟,她急忙去找朔月上仙。
“你是想不明白他是怎么伪装成你的师姐的?”朔月上仙神色忧愁地看向谷禾禾,“还是不明白他为何要伪装成她?”
“都不明白。”
“我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朔月上仙眼巴巴望向天雷幻光,但外面一片漆黑,“你回忆一下原本拍卖会发生了什么,你就懂了。月老本就是冲着付银朱去的。”
原本的拍卖会?
谷禾禾记得付银朱一直躲着人,在后台仓库做事,只有一次匆忙跑出来,说画有一点问题,叫掌门独孤午离开了。
按付银朱的性子,她不可能此时大大方方站在台上为众人展示画卷。
月老是冲着画卷绘师的名头,才易容成付银朱上台的。
——谷禾禾太了解她了,真的付银朱巴不得不署名,把自己藏得彻彻底底。
可谷禾禾转念一想,又不明白台下的真付银朱为何如此冷淡却匆忙。
“我小小透露一下,”朔月上仙开口讲道,“我当时在拍卖会上买的那幅画,是月老想要的。”
“《浔图》?”
“记得倒是清楚啊,”朔月上仙勉强一笑,“那幅画其实我觉得古怪,若是再简单一点,少一些凌乱的点缀,我兴许还能挂起来……如今只能收起来珍藏。”
可月老的态度不一样。
月老从仙界逃了之后,给朔月上仙写过一封信,暗示她去缘仙镇拍卖会一趟。
彼时,朔月上仙很是忌讳寡宗拿自己做原型写话本做画册,但是她为了找月老,硬着头皮去见过独孤午。
独孤午让朔月上仙先看了所有待拍画卷,朔月上仙见到《浔图》就明白这是月老心心念念的一幅画。
月老有时候牵姻缘红线没思路,就会在纸上涂画,假想两人相遇时的表情,东一笔西一笔,涂起来没有规律,正好和《浔图》上的风格相像。
月老说过,这是牵红线这份工作里他觉得最有乐趣的一部分。
朔月上仙看了那幅画很久。
另一方面,正是因为这画得也是她和独孤午的回忆。
思来想去,朔月上仙接受了独孤午的拍卖会邀请函。
拍卖会上,她拍到了那幅画。
但是回家一看,画和自己之前所见的《浔图》不甚相同,是一副仿作。
等朔月上仙找独孤午理论时,独孤午解释不清。
他怕《浔图》被人拿走,特地用了仿作。但也因为如此一番操作,如今真品遗失不见了。
“要多奇怪,有多奇怪,”朔月上仙拿着仿作回了仙界,“我正是不久前想到要来渡劫大会,才再打开《浔图》,可能我疏于保存,画卷破了,真品也裱在里面。”
谷禾禾眼睛睁大。
“谁换的呢?”朔月上仙先问了起来。
“月老吗?”
朔月上仙摇头。
“付银朱没有这种小心思。”
朔月上仙苦笑:“是。你们掌门也不是蠢到只做仿作的人……”
“当然我只是猜测,他现在人也不在这儿,”朔月上仙叫谷禾禾离近一点,“如果他知道有人打《浔图》的主意,拍不到也要拿走的话,让《浔图》真的失踪无影只剩仿作,不就可以了?拍到的人也会不想要这幅画,真品又无处可寻……”
“为什么呀?”谷禾禾脑子一团浆糊。
“魔界想要这幅画,你看幻境里魔尊都大大方方坐在拍卖会观众席上了,”朔月上仙直视谷禾禾,“当时的情况,你不会不知道吧?”
平平凡凡谷禾禾感受不到妖气也察觉不到魔息,这可真的问住她了。
“这不是幻境里嘛,”谷禾禾努力掩饰,“付银朱请他去的咯。”
“他们俩关系好,你们才好卖东西,”朔月上仙戳到她的痛处,“其他人的反应,我可都听见了,并不买账啊……”
“欲扬先抑,有点波折才有趣嘛。”谷禾禾尴尬解释道。
她说得没错,多数观众只关心有趣与否。
和陆星炽交过手的茶宗弟子,眼里的重点是陆星炽腰间的装饰。
姜述双手扒着窗子,想细看天雷幻光,但是画面不会重来,她回头对魏淮竹说道:“腰带不一样了,我只看到这个。”
“带钩换了,”魏淮竹扶着她回去,生怕不下心翻下去摔了,“魔界不同层阶,会有不一样的带钩。”
“这个不考的,”姜述坐回位子上,“我还以为你想要一样的呢。但他衣服料子好华贵,我在京兆也没见过。”
魏淮竹笑了笑:“衣衫再贵,也此时才换来升阶,他不容易呀。”
姜述顺着他的话安慰,但他们聊着聊着,意识到陆星炽可能刻意在魔界底层久留。
“你也有印象吗?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呢,”姜述回忆道,“有一份秘籍小抄上写着‘你先去魔界等我,我之后就来。’说不定陆星炽就是在魔界底层等人。”
魏淮竹皱眉:“谁写的?”
“看文风是寡宗弟子的。”
“付银朱心思不简单呀。”魏淮竹感叹道。
“你被元元和小唐唐折腾久了,看到个姑娘就害怕吗?”姜述摇头,“我觉得不是。天雷幻光里,陆星炽此时升阶,但是他可不是靠自己努力现在就当上了魔尊呀。”
魏淮竹倒是真的思考起来:“他在幻光里刻意升阶为了什么呢?”
这一点,在茶宗是要考的。
姜述背过书,魔界底层抢不到单子,通常都有高阶魔族接下来再转派给他们。陆星炽能在魔界底层待几年,说明他上面的那人待他不错。
幻境之中,陆星炽却突然升阶,定是升仙天雷渡劫大会之前,才意识到那个人有问题。
“刻意甩开他?”魏淮竹沉思不已,“他幻光里做了那么多的任务,分配任务给他的人……”
“和传送阵有关,”姜述肯定道,“这可不是我看了太多话本,连付银朱的求救暗号都是上山去找传送阵呢,而那之后,陆星炽升阶了,付银朱如愿以偿办拍卖会。”
“寡宗本就办拍卖会,不过……”魏淮竹欲言又止,“陆星炽的搭档,什么来头?”
“没听说过,”姜述眨眨眼睛,“陆星炽对他很关照,可是……大家都说陆星炽从继任魔尊跌下来,重新回归魔殿,都是靠他一个人。”
“话虽这么传,你就真信了?”
姜述睁着天真的大眼睛:“简单来想就是如此嘛。”
“心思简简单单,挺好。”
姜述害羞低头:“若能见到付银朱出来,我得问问她。我能在幻境里选她入膳食会,她肯定不是坏人。”
魏淮竹看她计较的样子,除了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楼上,朔月上仙意识到谷禾禾也不是全然不懂,她有时候能说对一些罕为人知的事情,但朔月上仙一追问,谷禾禾又闭口不答。
朔月上仙和她谈条件,谷禾禾也很倔强,连连回绝。
朔月上仙没办法,又确认地问她:“魔尊和月老会之前就认识吗?”
谷禾禾颦眉:“真不知道。”
“付银朱和陆星炽会之前见过吗?”
谷禾禾摆手:“不像,她进幻境,其实是我害的。”
渡劫天雷观赏大会一整天都很是奇怪。谷禾禾和付银朱从剑阁拿到灵璇之后,谷禾禾去付银朱房间的路上,遇到同门弟子说有有人问魔尊来没来,她才意识到不远处的陌生人是魔尊。
——谷禾禾后来找那名同门弟子问是谁找魔尊,他却记不住对方的相貌和名号。
谷禾禾初遇陆星炽时,只是觉得他气势压迫令人害怕。
直到他前去付银朱的房间去找东西,谷禾禾才真的恐惧。谷禾禾在付银朱房间外的秋千边上躲着,陆星炽再从房间出来,就手里拿了镰刀。
陆星炽刚走近谷禾禾,谷禾禾就吓得逃跑。
谷禾禾听到对方只是想把镰刀给自己,但是她不明白付银朱房间哪里来的镰刀。
现在想来,也是因祸得福,幻境里付银朱和陆星炽顺利拿到了灵璇和星轶炉。
说不定是托掌门独孤午的福,他动了天命星晷,灵璇灵力发动,带着星轶炉混乱,才定位到星轶炉的位置吧。
谷禾禾拍拍胸口,安慰自己眼下会场虽然气氛不如预期,但独孤午顺利到达东海深处。
她一歪脑袋,又觉得自己猜不准。
但她也不想再管,回到大厅赶紧帮大家兜售寡宗的小商品。
一到楼下,天空一闪,天雷幻光里一只妖兽扑了出来。
——画面效果。
但观众们喜闻乐见。
谷禾禾也跟着笑了起来。